“不知这位新妃什么来历?”碧玉的话愈发老练。
凛凛摇摇头,“其实殿下心上顾虑王妃的感受,本不想纳娶新人,可是为了长远计,不得不出此下策……”
碧玉轻笑一声,“殿下对王妃想必应该是真情了。”
“碧玉,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尤其是从我口中说出……”凛凛犯难着,欲言又止。
碧玉猜出几分她想说的话,于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淡淡地说:“既然这样矛盾,也不必说了出来……或许我听了,愈发茫然无措……”
凛凛被碧玉的话噎住了,可又不甘心,睁大了眼,表情显得很认真,“我是想说……”又把话收住,反复斟酌了一会儿,索性托出,“其实,殿下对你又何尝不是真心实意?他一直都在宽容着你,或许自己都还没发现这一点……”
碧玉想起那日申屠玥说的话,于是对着凛凛重复了一遍:“我对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奴役、可欺凌,也可蹂躏抛弃,弃如敝履……”
凛凛一脸惊诧,显然怀疑着碧玉的说辞,“你对殿下的成见太深了……”
碧玉眼波一转,长长一笑,“这是殿下的原话……可不是我无端杜撰的……”她并没有告诉凛凛申屠玥的全话,只是断章取义地回绝着劝诫。
凛凛半信半疑,可又不好多加追问,忍不住轻轻一叹。
“对了,凛凛,你哥哥的事情探出一些眉目了吗?”碧玉岔开话题,却将人引入另一个深渊。她并非无心,相反是刻意而为。
凛凛一下显出失望的神色,“时隔数年,早就寻不到踪迹了……可心上的疑惑反倒更加深重了。”
碧玉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按今日的结果来看,东海王殿下无疑是最后的赢家。无论是成都王,还是长沙王,抑或是河间王,都只是一枚棋子,看似肆意而行,实则有着不能逾越的楚河汉界……恩和怨从来都是孪生一体的,有怨才有恩,也或许恩怨恰恰可以相抵,一笔勾销……”
凛凛像是被碧玉最后一句话击中了,陷入混乱失序中。
“其实你心上早就这样担心着,否则,你也不会来东海王府……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樊将军。”碧玉继续引导着。
“可是如果真是恩怨相抵,我该如何面对?”凛凛满眼模糊,说出心中最大的困惑,“感激还是仇恨?”
“就像你劝告我的那样,还有一种选择。”碧玉顿了顿,直视凛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遗忘。”
长长一声叹息,“治病之人难自医……何况你并未听进我的劝……过去我一直寻求安慰,以为按照自己的想法,多骗骗自己,就会当真,可是许多事情,只是自欺而已,没法欺人……就像我对樊将军,再多善意的欺骗都是无用,心上没有的人,硬塞硬挤也不行……”
凛凛的叹息感染了碧玉,她也长叹一声,眉间长久不见舒展,神色感伤而恍惚,却又带了锐气,“时间不早了,准备迎接殿下回府吧。”
大典之后,申屠玥乘辇而归,卤簿在前,参护在后,所经之处早已清道,庶人回避。
此时若有胆大好奇的百姓偷窥一眼,定会以为申屠玥是仙神下凡。他的容颜和姿态都会令人终身难忘,早已超脱了世间一切谄俗的赞美之词。
王府众人早早在门外跪拜迎接,远远看见申屠玥的仪仗,顿时骚动沸腾起来,做下人的更能明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碧玉混迹其中,没有抬头,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手心里,一阵生疼。
辇队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申屠玥脸上散出的光芒,雪亮无比,猛地打了一个冷噤,不由得微微抬眼,只见那道光越过低矮的人群和楼阁,射向遥远的天际……众人齐声道贺,声音中带着浓深的振奋和欲求。
碧玉只觉双眼发涩、发酸,无数的遐想像受惊的鸟群,扑腾惊慌,四下扩开……似乎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