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了!
再迟点,再也见不到了!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即使神魂不在,依然如此动人。
一个琅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缠绵的柔情蜜意,一不小心就动了心,献了情。
铜镜里那张还未擦去油彩的脸,陡然一震,美目圆睁,慌慌张张地抽回三魂六魄,胸口处,一颗心鼓动不停。
演戏的怎会没有演技,慌乱被笑容掩饰:“你不是去后院了?”
铜镜里的他,昂藏七尺,高大威猛,真是像极了那傲人的楚霸王,此时,他一身白色里衣,脱去了华丽的外袍,显得柔情极了。
一个美艳清丽,一个威风凛凛,镜中的一双人儿啊,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才是我们的归宿!”他的玉兰啊,他的虞姬啊!
这才是他们吗?
“这陈国,再也找不出像我们这样默契登对的一对了!”
“陈国何其大!我们只是屈居于临安一隅,怎可放如此大话!”
“你看!”
“看什么?”
“镜子里。你和我。”
美娇娘,俊俏郎,眉目传情。
“只有我能懂你,只有我能看透你,只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有我知道你在迷茫什么?红梅,我的红梅!”
红梅!唐红梅!
一石激起千层浪。额顶似被冬河冰水浇灌,心头似被双刃利剑戳伤,鲜血流淌成河,河中开出朵朵莲花,鲜红似血。
错了!错了!错了!
全都错了!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懂她的从来只有一个人,“他要回来了!我不可能辜负于他!余绍,我们结束吧!”
那名唤余绍的如当头一棒,耳边嗡嗡直响,全部的情啊义啊都被怒火焚烧,心中的妒火,烧得心撕肺裂,咬牙切齿,“结束,要如何结束?”
一段偷来的情,如何长久。
朗朗天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你告诉我,那书呆子哪里好?为了功名,他弃你不顾,将一双不能劳作的公婆的扔给你,自己落个坦荡潇洒,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他爱你,他懂你?玉兰,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不——”
白玉兰惊慌失措,“戏子本贱,他若待我不真,何苦娶我,落他人口舌,他若不信于我,又怎敢将他双亲交于我,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子,断不会拿他双亲做赌注,我作为他的妻子,又怎能失信于他。”
越说越荒谬,她怎会因一时情迷而背叛于他,若他他日归来,得知此事,不,心如绞痛。
扶着梳妆台的手在瑟瑟发抖。
余绍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怒极的面目忽然笑起,极尽嘲笑,他笑这个看不透世情的女人,他笑这个明明与他做了苟合之事却又想轻易反悔的女人,他笑她,笑她竟如此轻贱他们的感情,他更笑自己,笑自己怎会爱上这样一个薄情的女人。
女人啊,多情是你,薄情亦是你!
“我问你,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他要一个答案。
堵上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
美娇娘不再是美娇娘,一双油彩的脸下是如何的惨白难堪,心底升起的羞愧之情,如何用演技来掩饰,只有那双眼,迷离中夹杂着懊悔和痛楚,一清二楚。
男人上前,女人退无可退。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可曾有一点认真待过我?”
“不!余绍,我知道你待我是真,是我不该答应于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多么狡猾的女人!
“呵呵呵,哈哈哈,白玉兰啊白玉兰,你枉生了这样一副皮囊,你追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待他日你那郎君高中,你可想过他会如何待你。难道你还想在台下重演一遍《赵贞女》?”
“闭嘴!”
“怎么,听不下去了?”
“郎君才不会如你所说!你,你休要再胡言!”
“是,他待你是真,我待你便是假!好好好,好你个白玉兰,真是一身清白如水!”
一切多言,都是废话。
好时恨不能似胶漆,翻脸了便天下谁都不识。
余绍双眼怒红,捏紧了白玉兰的下巴,她紧咬牙关,不发一声,再呆片刻,他保不准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之事,理智已渐渐被淹没,是那深深的爱意,挽救了两人。
“若是没有那人,你可会认真待我?”
爱情啊,愿意匍匐在情人的脚下,毫无尊严。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也捂住了他一肚子的惊涛骇浪,魂去了又来了,似是吃了还魂丹。
只听得,他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意外的闯入,好像偷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世间瑰丽的面具在两个还未成年的孩童面前毫不留情地撕开。
人间本色啊,原来是这样。
黑的、灰的,哪有什么白的。
五颜六色的油彩,粉饰了一世太平。
那锦衣的拉下捂着他嘴的手,面色惨淡,双目通红,朝着粉雕玉琢的,使劲摇着头,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满是固执和痛苦。他不相信,这不是他心目中的楚霸王,那也不是他心目中的虞美人。
英雄不再是英雄,美人何曾是美人。
琉璃珠碎了,裂了。
心目中建立起来的纯粹美好的形象,一下崩塌,毫无预兆。啊,佛祖可是假的,菩萨可是假的,那玉皇大帝呢?
天空依旧飘着小雨,漫无边际,一路的灯火辉煌,在蒙蒙雨色中竟如此凄楚可怜。它们照不见来路,也照不到去路,孤零零的。
玉兰姐姐和张君哥哥,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张骞哥哥那样温暖细腻的人儿,只有玉兰姐姐才能与他相配。如今张骞哥哥上京赶考,一去一年,才离去一年啊,玉兰姐姐就,就喜欢上了他人,即使那人是演楚霸王的。
锦衣的拉着粉雕玉琢的,心啊肺啊哪里都不舒服,越想越难过,忽然脚一跺,恶狠狠道:“我不要喜欢霸王了!”
霸王抢了他的玉兰姐姐,他不要了。
“好好好,咱不喜欢楚霸王了!”粉雕玉琢的处处顺着他。
“嗯!”
头重重一点,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舒心,可是,没走两步,又难过得要死,眼泪汪汪,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猫儿,“我还是喜欢楚霸王,怎么办?怎么办?”
这天上的星,哪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这对面的人,哪能说弃就弃了呢?大人的心,为什么这般三心二意啊,如果人人长大后都是如此,那他,那他宁愿不要长大。
粉雕玉琢的摇头好笑,“那咱不喜欢这位楚霸王就好了!”
黯淡无彩的眼睛忽得一亮,是啊,咱不喜欢这位楚霸王就好了!世上演霸王的何其多,前路漫漫,何愁找不到一个称意的。再不然,他自个当霸王,一代英雄,前程似锦,一片光荣,心底那股气又回来了。
何以解忧,唯有虞姬。
他拉着粉雕玉琢的手,“那虞姬可会,可会……”
他手一紧,细雨蒙蒙中,只听得一声音温柔似水,又坚如磐石,“不会!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锦衣的明眸一笑,他说什么,他都信,他说不会,就一定不会。
可是。
“什么叫蒲苇韧如丝,什么叫磐石无转移?”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懂了!我是君,你是妾,我像蒲苇一样把你这块顽石牢牢捆住,不能转移。”
大概是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