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哎!客官走好!”
太阳高照。
担子挑起,继续叫卖,“卖鱼咯,新鲜乱蹦的大活鱼——”
秦梁下颚一摸,仰天大笑三声,拎起鱼儿,朝前大步走起。
正所谓人逢快事精神爽,日到正中分外烈。
后市街巷口。
一栋独门小院,一簇红艳艳的杏花从墙内探出头来,感恩阳光雨露,一瓣瓣,一朵朵,一簇簇,娇艳欲滴。
春天来了!
□□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院内,一位花白头发的妇老人家,推着数十斤的石磨,一步一步,微躬着身子,阳光照在她身上,影子在地上,一小团,慢慢挪动,像娘胎里的小宝。
生命之初,生命之末,竟然如此相似。
白色的豆浆,顺着灰白的石磨往下滑,老妇人看看石磨又望望不远处那敞开的大门。眼里,心里,盼着谁呢?儿子?媳妇?还是膝下满堂,天伦之乐?
眼睛花白,模糊不清,浑浊了,但一颗心,越发清晰了。
屋里传来老头子咳嗽的声音,人老了,什么病都欺上了身,得了这痨病,活不了多久了。所有人都知道,都清楚,心知肚明,但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啊,不能撒手不管,儿不能不尽孝,妻不能不尽职,媳不能不尽义。
忠孝节义,两难全。
儿不能床头尽孝,所有责任都落在了媳妇身上。
可是,这媳妇,不是普通的媳妇啊——
哎,日上三竿了!
又是一夜未归。
老妇人唉声叹气,烈日越升越高,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小。
是造了什么孽啊?
前世孽,今生果。
这孽还没来得及理个清楚,便听得门口一声,“张阿婆?”
这熟悉的声音,“是小勇啊!”
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孙子,没有亲孙子,就把其他孩童当孙子,老人家的慈眉善目,像是菩萨,多么的和蔼可亲!
沈勇小跑了过去,“阿婆,你放着,我来!”
真是个好孩子!
冷清的院子忽然热闹了起来,沈勇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狭小的院子中间,忽然有那么点,狭促。沈勇拉过张阿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张清瘦的脸上尽是笑意,“阿婆,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秦梁上前,一身江湖气息,对付绿林豪杰,他自有一套,但要是碰上老弱妇孺,就是口舌结巴,站坐都不是。
“阿婆!”他是个粗汉子,跟着沈勇叫。
“这位是——”
“我是张骞的朋友,哦,对了!”他奉上手上的大鱼,“这是张骞让我带给您的。”
善意的谎言。
手上的鱼,还是鲜活乱蹦的,两尺多长的大鱼,被捧在手里,已经微干的尾巴一甩又一甩。
啊,张骞!张骞!
她的儿啊!
泪如泉涌,情不自禁,蹒跚着扑了上去,抓住秦梁的双臂,心里眼里都是儿啊,连整个身子都在颤动,“我儿啊,他,他还好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
粗鄙如他,此刻也不禁热泪盈盈,扶着老母,“好!好!张兄很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想要问更多,可开口,就哽咽了。一句好,让她的心落了大半,可是这还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苍老的脸上,泪水无声落下。
“阿婆!”沈勇抽噎,他无父无母,虽寄篱于人下,不过,却是从小期盼这种父母之情,“阿婆,别急,我们听秦大哥慢慢道来。”他闲荡于城内,甚为无聊,本想找人玩耍,恰巧碰到了问路的秦梁,得知他是给张阿婆带信来的,就立刻领了过来。
秦梁再次奉上长鲤,“这是张兄托我给阿婆带的,请阿婆一定要收下。”
“好,好!”
颤抖的双手,接过又长又大的鱼儿,那不是鱼,那是珍宝啊!她要养在缸里,日日投食,只等她儿金榜题名,衣锦归来。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
那鲤鱼,入了水,犹如甩去了一身束缚,挣脱了,得以呼吸了,又活过来了。
一圈一圈地游,乐此不彼。
活着,就有了盼头。
兴许有朝一日,它也得道,一跃龙门,从此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这人世间的感情,来的真挚,热烈,感动,秦梁一颗火热的心,燃得更旺了,他摸摸胸口,掏出书信一封,“这是张兄让我交给您的家书!”
正是: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日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