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书】
戏里各自欢喜,戏外众生百态。
那袅娜的艳影,那威武的雄姿,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都在她脑海里依依闪现,耳边出现幻听,尽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又变幻了场景,是在后堂。桌上的烛火熠熠生辉,将屋内照得亮堂无比,火光明媚,勾勒出两人的倒影,把它们拉得又细又长。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娘亲抱着她,对着烛火各种把玩的场景。
原本亮丽的堂皇的身影,骤然失去了华丽的色彩,褪去了一切颜色的粉饰,混沌初开,乌黑一团。
一切回到了天地初始。
模糊不清,却又张牙舞爪,像是戏文里的妖怪,甚至比妖怪还恐怖。看不清的东西,往往更让人畏惧。
艳影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妖怪。雄姿张牙舞爪,成了魔鬼。
被子一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去想,漆黑黑一片。
小岚哥说的对,她不去喜欢这个霸王就好了!恩,不去想,不去喜欢。隆起的被窝里,江南缩成一团,乌漆墨黑里,掰着手指头,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把十根手指顺着数了一遍,又倒着数了一遍。
还是不行。心里好难过。
才想起,今天下雨,没有星星。
又换了种数法,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还是不行。她家没有羊。
她气死了,怎么会这样。
小岚哥骗她,哪里是不喜欢这个霸王就好,这临安城所有的霸王别姬她都看过了,独独喜欢这个霸王。
鼻子酸酸。
“哼!一个小岚哥摔倒,两个小岚哥摔倒,三个小岚哥摔倒……”
最后,在一排的小岚哥摔倒后,江南渐渐睡去。
临安城,陈国的经济中心,八街九陌,车来人往,物阜民丰。百事繁庶,如地上天宫。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无虚空之屋。
处处胡同铺锦绣,家家杯斝(jia)醉笙歌。
日市、夜市、早市,衣冠纷集,热闹非凡。夜市,以中瓦前最为热闹,扑卖奇巧器皿,百色物件,大小商铺,昼夜不绝,到夜交三四鼓,人流方才渐渐稀去。等到五鼓钟鸣,卖早市的又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这时候,来自苏、湖、常、秀四洲和淮南、江西、湖南、两广等地的粮食大米,大批大批的从北门涌入,各种柴炭竹木、或其衍伸产品,汇集于江下,通过南门送入城内,还有各种新鲜蔬果,温柑、樱桃、荔枝、密林檎、葡萄等,由东门入。
正是,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诸行百户,各自忙乎起来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阴霾被阳光驱逐,天空放晴,万物勃发,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这天,崇新门外南,一个生得五大三粗,燕颔虎须的汉子,由东门入,来到临安城,被眼前的繁荣之景震撼了。
堪比汴京!
一双铜铃大的虎眼,灼光闪闪。
真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人烟凑集,合四山五岳之音,车马喧阗,尽六部九卿之辈,做买做卖,总四方土产奇珍。
一方地,一方人。
人杰地灵。
心头一热,激动不已,难怪,难怪乎会出张兄这般的人才。
闹市之上,有卖活鱼的,每日数千担入城,到得城内,他们用浅抱桶,将鱼用柳叶间隔串起,放在桶中用清水浸养,有安扎落铺,也有沿街叫卖。
“卖鱼咯,新鲜乱蹦的活鱼咯!卖鱼咯,要问鱼儿哪儿来,滚滚黄河是我乡——”
听得吆喝声,隔着攒动的人头,那大汉见得不远处有个挑着担子的卖鱼人迎面而来,摸了摸胸口,心头起了一念,朝那卖鱼人走去。
到了冬天,临安城内常有从黄河等远处运来的客鱼,叫做“车鱼”,经舟车劳顿,运到江南等地。现在初春,倒也还有。
“这鱼怎么卖?”
只见浅桶之内,有数条用柳叶串起的活鱼,条条肥硕,一条蹦跶,其他几条跟着蹦跶,拍得水花四溅。
“好鱼!”
一身膘肥,鲜活活的生命啊!
那卖鱼人见有来客,立刻舌灿莲花,直把自家的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口沫飞溅,说干了喉咙,“客官,我这些个鱼儿,那都是从黄河里头来的,这不,前些日子天气寒冷,才将鱼儿运来,今个,怕是最后一担了,你看,一百二十文一斤,怎样?”
天下何人不艰辛。
做买做卖,都不容易。
“行!那就给我一条!”
“好咧!”
不讨价还价了,买家爽快,卖家也慷慨,从另一担里捡了条小鲫鱼,附赠的。
“诶,客官,您拿好!这鱼啊,您拿回家,清蒸爆炒蒸煮,绝对是个鲜!不鲜您大可来找我,我每日清早都会在这条街上叫卖,只要您说出一个不好,给您全数退款!”
大江南北,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卖法。
“好咧,一看就知道,老板是个痛快人!这鱼啊,对秦某可是十分的重要!若是秦某在此久住,必定再来买你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