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细若蚊声,头低的更低了,那微不可闻的三个字就这样淹没在人声浪潮中。
错的成了对的,对的反倒认了错。天理公道,也学那沙漏,颠倒来去。
她本是女娇娥,偏做男儿郎,他本是男儿郎,偏生似个女娇娥。
那朱红的大门,吱嘎开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姐,你可回来了!”
“福伯!”那锦衣的孩童朝后面无声地挥了挥手,然后一下蹿了进去,像只偷溜出去的小野猫。门合上了,见不到那抹影子了。粉雕玉琢的还恋恋不舍,然后朝回来的路又走回去了,“走吧!”
门内,那锦衣的小公子哥躬了身,左顾右探,“福伯,我爹没发现吧?”
四周寒风瑟瑟,细雨靡靡,没有灯笼,只靠朦胧的夜色。
他一路熟门熟路,甬道,长廊,园子,石桥,绕来绕去。嘿,漆黑一片,不见半点灯火,“我爹出去了?”
也不对啊,总有成群结队的家奴家婢掌灯才是。
“福伯?”
锦衣的小公子哥正要回头,却听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
“江小儿!你给我站住!”
江小儿是他的乳名,他本名江南,乃临安知府之子。
这鬼吼鬼叫的,正是临安知府,江天帅。
四周灯火亮起,一下子夜如白昼。被抓个正着。
“爹!”
软声软语,撒娇卖萌。
“哼!江小儿,你给我站着!不许动!”怒火中烧,疾言倨色,“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样子?什么样子?
转了一圈,很好啊,哦,借着那璀璨的灯火,看了个仔细。哎,原来是衣服破了,拇指大一块,定是爬狗洞的时候不小心勾到的,无事,他有几柜子的衣物,换一件便是。
“爹爹可真是好眼力!火眼金睛,比那戏里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厉害,等回头,我让沈娘补了便是。”
他竖起大拇指,把爹爹夸,天花乱坠。
“我看你才是那猴皮精,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堂堂女儿家,偏生男儿行,自小到大,你有哪点像个女孩子家?这临安城,街坊小巷,哪个不知道我江天帅有个宠上了天的儿子。”
“这不正好!”
“正好什么?”
“人人都道男儿郎,岂不是顺了您这知县的面,况且,你将我小名取为江小儿,可不是为了求个儿子,我不过是顺了您的心!”
“放肆!”
怒发冲冠,人人自危。
原来道,那锦衣孩童竟是女扮男装,小小孩童,还没成长发育,男扮女,女扮男,都是糯米团子似得,谁知道呢?
“你,你,你听谁说的!”江天帅将府里一干丫鬟随从扫射了一遍,各个肚腿发抖,战战兢兢。
“你勿要牵扯到她们,是,是我听娘亲说的。”
娘亲——
多么慈眉善目的字眼啊,连那横眉立目的江天帅也渡化了,一下子千愁万绪起来,那喷涌的怒火被那天边的细雨不急不缓地浇灭,化为绵延烟色,“你娘,你娘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嗯。娘还说——”
“还说什么?”
“娘还说委屈我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江天帅无言。
何为恨铁不成钢,何为恨儿不成女啊!
为父的心里痛啊!
“囡囡,”江天帅上前,抱起那瘦小的身影,多久没抱过了,“你是爹的亲生女儿,爹爹哪有不心疼的。虽然爹当初盼你是个男孩,但你出生,裹在襁褓里,躺在爹爹的怀里咿咿呀呀的时候,爹爹照样心疼,照样喜欢,你,你可明白?”
从严父瞬间变成了慈父,措手不及,刚那股鬼机灵一下子溜得没了影,只剩浓浓歉意,还有那血肉相融的父女情谊。
手一环,软软的叫了声“爹爹”,父女言和,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