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蒙古先锋部从西凉城发兵攻应理,时先锋大将有四员:郭宝玉、兀良合台、张柔以及郭德海。走马官道,四将并行,后随八千蒙古铁骑,值得一说的是其中打头的为三十怯薛骑。怯薛,出于突厥-蒙古语,意为番直宿卫,怯薛主要由蒙古贵族、大将等功勋子弟构成,每名普通的怯薛军士兵都有普通战将的薪俸和军衔,怯薛军有着严格的纪律,同时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一个普通的怯薛军人的地位甚至高于千户官,如此崇高的身份让怯薛军在蒙古政坛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怯薛军制以一万为基,一千宿卫,一千弓箭手,八千散班,只听从大汗的调令,一般也只随大汗出入,此次窝阔台亲征,才让世人再观怯薛之威。怯薛军皆着毛绒皮甲,腰配弯刀,马挎双长弓,其弓由多种材质构成,包括木头、动物骨头,并以动物皮胶黏合。怯薛骑士射箭的射程可达三百米以上。一弓远射,一弓近战,加上全军无双骑术,让这只怯薛军成为铁木真东征西讨主力中的绝对精锐。“郭宝玉,大帅既然任命你为先锋主将,那本将自会遵从你的指挥,不过若你三日之内拿不下应理,那本将可要替大帅问罪。”兀良合台,速不台长子,窝阔台新任的怯薛长之一,为人骁勇善战,颇具其父之风。此次窝阔台名义上亲率大军,实际上主帅为速不台,而兀良合台又是窝阔台亲点的先锋将领,若做不出成就,便是如没了父亲的名声,他心里也只是十分着急。“怯薛长放心,末将已命全军疾行,最迟今夜取下应理。”郭宝玉字玉臣,华州郑县人氏,唐代名将郭子仪之后。通晓天文、兵法,善骑射。在金时受封汾阳郡公,屯驻河北定州,后被蒙太师木华黎所败,投降蒙古军,随成吉思汗一路东征西讨,立下了不少功绩,在蒙古军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将领。“怯薛长,大帅真当如此命令?”郭德海,郭宝玉之子,为人善谋,是军中儒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速不台与拖雷关系很好,此次大军南征,表面上蒙古各部齐心协力,实际上窝阔台与拖雷都有自己的打算。“郭德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帅对大汗忠心耿耿,你敢在此挑拨离间!”兀良合台怒目问道。“怯薛长莫要气恼,末将只是随口一说。”郭德海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发一言。“哼!”兀良合台别过头去,却没有因此惩治郭德海,其间原因不言自明。“怯薛长,天色不早了,我等加快行程吧。”张柔,字德刚,易州定兴人氏,少年义气,身负豪侠之名,蒙古军入河北时,他聚集乡邻结寨自保,授定兴县令,迁中都留守兼大兴知府,后来被蒙古军在狼牙山打败,自此加入蒙古,也是蒙军中的新锐将领,颇有名将之姿……次日,陈和尚领军也抵达了应理城,时西夏军民早已弃城而逃,偌大的沙城成了一个空壳。城头之上,陈和尚命人将金帅完颜合达旗,宋帅全绩旗,以及西夏禁卫军嵬名令公的旗帜高挂于城楼,作出昔日三方会军的场面。陈和尚抬头望了一眼迎风飘扬的金国旗帜,而后转身对十余军校笑道:“尔等怕否?”“不怕,将军剑锋所指之处,便是末将策马之途,誓死效忠陛下。”完颜陈和尚的这四百余众也不是散骑游勇,他们挂号忠孝军,是由在蒙古侵略过程中投附金朝的各族组成,包括女真、畏兀儿、乃蛮、羌、浑及中原被俘逃来的汉人。这支军队虽然组成成分复杂,但军纪严明,勇于作战,所过之处,秋毫不犯,深得民心。此军现任统帅正是陈和尚,所以说人数不过三千,但遇战必登先,在数次与蒙古人交战中已经形成了一些威名。“甚好,本将此行应理乃九死一生之局,但若破了此局,一战扬威,尔等便是金朝的功臣,日后封官加爵,延福子孙。”陈和尚一生所志在于兴国匡朝,且他本人文武双全,才智超群,只可惜生不逢时,金朝自野狐岭一败之后似乎失去了精气神,面对蒙古人多是惧怕,军中唯诺,官场求和,一派凋腐之景。“唯将军马首是瞻!”众将校齐答。陈和尚满意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一位将校手中:“速将此信送往天水城,寻曹友闻、高稼二者其一,让宋军出兵援助应理,告诉宋人,应理一失,中兴府腹背受敌,西夏亡国不久矣,届时蒙古人长驱直入关中,而后取道汉中,叩川蜀,虎视荆襄,吴晋卿百年防御谋划毁于一旦,金宋同处水火,再也没有人能挡住蒙古人的步伐。”“是,将军。”陈和尚之所以有此言论,是纵观天下大局得出的结果,如今蒙古兵强马壮,河北,山西大部已失,若西凉再落其手,蒙古版图的前沿阵地向南推进一大步,中兴府无援,失四塞,汉中无援,失天府。而汴京无援,金朝一灭,天下之北尽入蒙古人之手,宋人想靠着天堑守住国土是痴人说梦,灭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故而从中重点在三秦,在四塞之城。将校即退,一快马冲上城头:“报!西北二十里处发现蒙古斥候踪迹,其先锋大军已到应理近郊。”“来的这么快!”陈和尚微微一愣,之前想的千百种方法在这一刻付诸东流,蒙古人近在咫尺,靠宋人根本来不及。“将军,这如何是好?”一将问道。陈和尚不言,做沉思状。“时不我待,请将军示下!”将校再问。陈和尚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的愁云惨淡去了大半,眼中只剩下坚毅:“为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则灰头土脸的退出应理城,逃回中兴府,接受西夏士兵的嘲笑,权当我等狂妄自大。”“将军,末将此生未曾受过如此屈辱,不愿如此。”“那就走第二条,四百忠孝军硬撼八千蒙古铁骑,将这狂妄自大进行到底!如何?”陈和尚张开双手,眼中全是疯狂。“愿随将军死战!”“好!好!好!全军弃城,我等前去伏击蒙古大军!”“是,将军!”此话一出,似乎惊了天公,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已起了层层乌云,不时便有瓢泼大雨……申时初刻,大雨如约而至,应理近郊黄土原,恶劣的天气打乱了蒙古人进攻的步伐,但兀良合台没有理会郭宝玉就近扎营的建议,而是让先锋全速前行,攻打应理城。“踏踏踏!”马踏泥浆,蒙古大军的行进速度不及平时的一半,且视线受雨水阻碍,全身湿泞难耐。三刻,先锋军打头十数骑行至十里亭外官道,此处地势对开门,两侧皆有土丘。“怯薛长,真的不宜再前行,此时攻城,我军尽失天时,而敌军有城险地利于依,纵使我军上下一心,也难避免伤亡惨重,还请怯薛长三思。”郭宝玉再劝兀良合台道。“哼!不就是一场雨吗?瞻前顾后,是不想攻打应理吗?”兀良合台绝非鲁莽之辈,他在到达此地之前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得知西夏北逃,应理是一座空城,攻城毫无难度,再加上他建功心切,才闹了这一出冒雨行军。“唉!怯薛长执意前行,末将无法阻拦,不过末将会将情况如实禀报给大帅,届时就请怯薛长亲自给大帅解释吧。”郭宝玉搬出了速不台的名头,他的行军方式以稳健着称,不喜欢做冒险之事。“你尽管报,本将自有应对的说辞,驾!”兀良合台瞪了一眼郭宝玉,扬鞭向前。继,蒙古军百余先遣骑兵入亭谷道,这些老卒战场经验丰富,时不时会注意两侧山丘带上的情况,以防发生突发状况。行至三百米左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人高的山石滑坡而下,急速撞向一蒙古骑。“嘶!”只听马儿一声悲鸣,巨石砸翻了一人一骑,将骑甲压在了石下,胸骨尽碎,七窍涌血,惨叫片刻便绝了息。“咚咚咚!”紧跟着三五巨石在两丘斜壁上横飞,新一波攻势发起的同时,高坡上也打起了旗帜,完颜陈和尚拔剑高呼:“杀!”“敌袭!敌袭!”先遣骑兵被巨石砸乱了阵脚,慌张调马后撤,口中不断惊呼呐喊,紧张情绪迅速蔓延开来。“慌张什么!”“啪!”兀良合台一马鞭抽打在回头骑甲的面上,踏马向前稳定先头部队的情绪。而后,兀良合台仔细环视了一眼山上情况,山丘林中虽然旗帜众多,呐喊之声也不低,但未见其人,更像是疑兵之策。“儿郎们听着,挽弓搭箭,给本将回击这群不知好歹的伏击者。”张柔先兀良合台一步看出端倪,即刻下令麾下士卒射箭反击。“嗖嗖!”若放在平时对常用复合弓的蒙古骑甲来说,以低射高不在话下,但今日授雨势影响,精准度与力度都不佳,很难对隐藏在山谷林的敌人造成有效杀伤。“怯薛长,如此情况不如先退出谷地,在黄土原上与敌军再做拼杀。”郭宝玉打马向前,对兀良合台建议道。兀良合台双目一转,的确此方地势不利于蒙古大军展开,且敌暗我明,这是兵家大忌:“退,全军退出十里亭!”蒙古军得了主将命令,正欲回马调头。“踏踏踏!”值此刻,一高大身影从雨中踏马而来,手持一杆红缨枪,腰背笔直,单手提马缰,姿态决绝然。“敌将休走,可敢与我一战!”只这漫天大雨之下,一人一马对垒八千精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家国忠义非是一家之言。“汝是何人!”“忠孝军,完颜良佐!”
第四十四章 飞马良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