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儿止啼(1 / 1)

雨势越发磅礴,盔甲边角雨珠连线,击于铁器,寒芒嗡鸣。“完颜彝!你何敢前来送死?”兀良合台是蒙军新锐,完颜彝则是受金帝器重的青年将领,二者会面,兀良合台的好战之心跃跃欲试。“兀良,本将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你可敢与本将军前一校。”陈和尚抬臂甩枪,横断枪尖雨,气势十足。兀良合台左手突兀提紧马缰,右手已经按在了弯刀之上,但他很快又转目大笑,隐藏了心中战意:“军前?哈哈哈!陈和尚,你真当我兀良是三岁孩童吗?方才是尔等伏击我军的最佳时机,但你却没有出手,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兵马不足,佯装声势。一个小小的斥候队还不足以让本将亲自出手。”陈和尚面部一愣,心中感叹这兀良不愧是速不台之子,有勇有谋,不是轻易被怂恿的莽夫。“陈和尚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被本将说中了!吓得不敢言语。”兀良合台此刻心中也起了计较,陈和尚亲自献身拖延时间,金朝兵马必定有后手,绝不能在此地久战,以免误入敌军圈套。“哼!无需多言,儿郎们不必再躲藏,随本将冲杀过去。”陈和尚一声高喝,山丘两侧小道涌出四百余忠孝骑,列阵于主帅后方,口号嘹亮,军旗舞动,但即便如此声势也在蒙古大军面前显得有些单薄。“杀!”陈和尚一马当先冲向蒙古骑兵,自家耍的花招已经被兀良合台看破,再做掩藏毫无意义,唯死战挡之,不求生路,决绝杀伐之心。“嗡!”只见陈和尚双手持长枪,以右腋为固定基点,飞速冲向一蒙古骑甲。蒙古兵见敌方大将来袭,右手紧握弯刀,肩臂暴起虬筋,欲要硬接陈和尚这一枪。“嘿!”双马交错,陈和尚右手突然藏枪下沉,往回收了三尺距离。“嘶!”蒙古兵当即大力砍了空,整个身形向左下偏移,刀刃划过马儿右眼侧,惊的马儿高台双前蹄,将蒙古兵向后猛掂,亏得蒙古兵骑术高超,双腿紧夹马肚,这才勾稳了身形。“噗!”但陈和尚瞅准这一时机,起枪突刺,打一个蒙古骑不设防,就在蒙古兵抬身之际,长枪贯穿其胸膛,连带冲刺之力,将其拖下马背,毙命于陈和尚马蹄之下。而后,陈和尚接连追打前排蒙古骑兵,招式灵活,花哨中暗藏杀机,每逢突刺出手,必有蒙古骑必命,也就这二三十合的功夫,四五个蒙骑交代在了陈和尚手中。孝忠军见主帅如此勇猛,拼杀之时也更加士气高涨,锥子阵列硬生生的在蒙古军前排撕开了一个豁口,一时间双方打的不可开交。反观蒙古军后方,兀良合台还在犹豫不决。“怯薛长,陈和尚此行来意十分明确,就是想将我军拖在此地,末将以为其援手已在不远处,而我军有未能探明援军方位,不时便会陷入被动之地,撤军后退土原才是上策。”陈和尚的送死之举郭宝玉打蒙了,他潜意识认为陈和尚必有援军,不然这群人也未免太疯狂了。“不像,以末将之见,这群人抱着必死之志,从他们杀伐的气势便可看出,末将以为这就是单纯的螳臂挡车,一击破之,不必留手。”张柔提枪看向在乱军丛中杀伐的陈和尚,双目攒火,也想去试一试这人的枪法。“张柔!你且会一会那陈和尚。”兀良合台向身后的怯薛骑打了个眼色,众骑会意,打马至张柔身后。“是,怯薛长且看末将去提了那厮头颅。”张柔调转马头,架枪冲向前军,十余怯薛紧随其后,左右蒙古军见状皆让开道路,金朝降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十余怯薛受蒙古军忠心拥戴。“刃!”快马踏泥浆,张德刚向陈和尚发起了猛烈的攻势,直枪前击,直指陈和尚后心,欲要将其对穿。陈和尚临战多年,经验丰富,背后突兀起的快风让他下意识弯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贼将竟敢偷袭!”陈和尚惊魂大喝,调转马头,以枪化棍,侧击张柔左肋。“当!”张柔竖握长枪架住陈和尚的兵刃,双方暗自较力,张柔握枪虎口崩裂血渍,心叹眼前这白甲将力大势沉。“嘿!”陈和尚见一击不得,回枪再刺张柔前胸,张柔眼明手快,竖枪化横,向上一抬,将陈和尚的兵刃推过头顶。随即张柔看中时机,左肩微微向前倾斜,左臂攀上陈和尚的兵刃,顺势将其抓住,右手同时出手,直击陈和尚面门。陈和尚歪头一闪,左臂高抬,将张柔的枪杆夹在了腋下,双方又形成了新一轮的较力。一刻左右,陈和尚双目一沉,咬牙高喝,硬生生的将面杖粗细的枪杆折断打左腋,张柔错力失了平衡,只得放开陈和尚的兵刃,回马向后退了一截,从亲卫手中接过新枪。“汝是何人?”陈和尚也对眼前将领起了兴趣,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合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易州,张柔。”张柔甩了甩右臂,本是豪侠出身的他江湖武艺超群,但面对陈和尚讨不到半点便宜,也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对手。“再来!”陈和尚驱马前冲,再次与张柔战作一团,二者马战三十余合,未分胜负,五十合后,张柔有些力不从心,而陈和尚在应对张柔之余,还顺手杀了几个蒙古骑兵,战意正浓。“嗡!”枪尖错火,张柔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陈和尚适时追打欲取其性命。枪冠雷霆,直扑张柔面门,张柔来不及躲闪,心叹吾命休矣。“当!”正值此刻,张柔身后杀出两骑,皆是人高马大之辈,手中弯刀做了十字交错,稳稳架住陈和尚枪身,怯薛骑出手了。“汗王帐怯薛!”陈和尚从来人着装以及弯刀力度便可判断出这不是普通的蒙古骑兵,而是由蒙古将领组成的怯薛部。“嗖!”只见怯薛二人以蛮力弹开陈和尚的长枪,同时变换杀招攻向陈和尚,配合十分熟练,且招招致命。陈和尚虽能稳健应对二人,但一发冷箭从二骑后方射出,穿过二骑中间的空隙射向陈和尚,更恐怖的是前方怯薛二骑没有丝毫犹豫,而是加大了对陈和尚攻势,可见这些蒙古王牌精锐对自己同伴是何等信任。“将军小心。”反观陈和尚一方的忠孝骑也不弱,副将及时出手以长剑挡下了飞来的箭矢,其余骑甲也迅速向陈和尚方向聚拢。“将军,现在如何是好?”“尔等拖住怯薛一众,本将去擒王。”陈和尚扫视了一眼蒙古军后列,将目光定格在兀良合台身上,不杀此人,全军必定会被耗战而死。“是,将军。”三十忠孝骑立即顶替了陈和尚的位置与怯薛骑站开了交战,而陈和尚带领着其他忠孝骑继续向蒙古军内部冲杀。兵之势,在于一鼓作气,将之勇,更能振奋军心,四百骑对冲八千甲,听起来像一个玩笑话,但陈和尚正与上苍赌这个玩笑。“怯薛长,末将请战!”郭德海与郭宝玉对视了一眼,一改劝言,请战先锋。“好,你去取陈和尚的头颅来。”兀良合台一脸平静的说道。“是。”郭德海并不愚笨,他也看出了兀良合台是心口不一,兀良合台就是在等陈和尚的援军到来,而他本人也做好了短兵相交的准备。这场单纯的攻城战已经转变成一场政治较量,是来自蒙古内部两方势力的对抗,窝阔台初登汗位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定军民之心,而拖雷则不然,窝阔台的先锋部若受挫吃了败仗,对拖雷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蒙古是马背民族,内政处置的再好,各部族是看不见的,唯有大战大胜,才能赢下充足的威望,如今除却察哈台力挺窝阔台之外,蒙古高阶贵族对这双方势力还是持观望态度,谁能贯彻铁木真的遗志,便能赢得更多的话语权,总而言之这是蒙古特色政治下的产物,推崇强者远胜过一旨遗言。雨势越来越大,雨珠顺着兀良合台的铁帽边角滴落,他的双目紧盯着战场形势,直至郭德海败下阵来,他才有了一丝轻松表情,兀良合台给足了陈和尚机会,让他冲到自己面前行斩首之举。“踏踏踏!”陈和尚此刻已经在蒙古军团中冲杀了一个多时辰,双臂早已麻木,气力将竭,虽然他不明白兀良合台会持如此消极态度,但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捅他一枪。“嘶!”兀良合台目色略显惊讶,缓缓从腰间抽出弯刀,陈和尚行孤军之战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决定坚持之前的谋略:蒙古军此行必灭西夏,一战成败改变不了大局,兀良合台愿意为了拖雷背上这个奇耻大辱。“贼将看枪!”白甲变血衣,枪尖存寒芒,陈和尚终于杀到了兀良合台所在的后军。“来的好!”兀良合台挥刀对战陈和尚,仅是一击,刀劈枪杆,震的陈和尚双臂发麻,纯以力道而言,兀良合台不弱于力盈时的陈和尚。但陈和尚并没有因此停止攻势,或挑或刺接连寻找克敌之机,兀良合台见招拆招,与陈和尚力拼十余合,将戏码做的圆满,毕竟他身后的怯薛骑中不乏窝阔台的亲信。“刃!”兀良合台再起一刀,重重落在陈和尚高举的枪杆上,陈和尚气力已竭,双手酸麻内弯,脑中间歇性空白,眼看兀良合台的刀口要落在自己肩头。要结束了吗?还是太自大了!陛下,末将尽力了。陈和尚一路杀到此方境地已经算是十分了得,堪比古之上将,他同样也赢得了蒙古诸将的敬佩,或许在列的多数是金朝旧臣,对此情此景多有感触,昔日走马汴梁城,勇取宋家旗的大金王朝日暮斜阳矣。“嘿!”陈和尚迸发出身体中的最后余力,放弃了防守动作,任凭弯刀砍入自己的肩头,在那血花四溅之际,出得生平最后一枪,以鸣不服。“噗!”此刻出奇的一幕发生了,余力长枪贯穿兀良合台的肩头,兀良合台应势跌落马背,陈和尚绝望的神情中又燃起了战意。他,做到了!一骑横冲白刃丛,竭力孤勇擒贼王。“速速保护怯薛长。”郭家父子见时机已至,从旁冲出缠斗陈和尚。“嘶!”兀良合台发白的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枪至少要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这个戏码演得尤为逼真:“撤……撤军。”张柔一众闻令,纷纷退至后营,郭氏父子亲自将兀良合台托上马背,不明所以的蒙军只得遵从主将之令,迅速向山丘林地外围撤退。陈和尚也且战且退,与忠孝骑汇合于官道内侧。“将军,是否追击蒙古兵!”忠孝骑此刻士气达到了顶点,四百人杀退了八千蒙古大军,说书先生都讲不出如此夸张的战绩,但他们确确实实的做到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是金国自野狐岭之败,与蒙古对峙攻伐十余载间鲜有的大胜仗。“穷寇莫追,回应理休整全军。”陈和尚双臂不住的颤抖,此刻的他已经提不起长枪,目光远望败逃的蒙古大军,心中似乎也明白了兀良合台这样做的原因。“是,将军。”……数日后,陈和尚四百骑大破蒙古八千众的事迹在西凉大地广为流传,中兴府的金国守军也因此士气大振,陈和尚的武力更是被吹捧的神乎其技,完颜合达也赞叹完颜彝是金朝百年来文武第一人。此番战绩传入汴梁,金帝龙颜大悦,更是浓墨重彩的将此事传遍全国,以振军民之心。不日,金帝快马下旨,封赏完颜彝为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世袭谋克,自此陈和尚超越了前辈完颜合达与武仙,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