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作者:[苏] 亚·阿勃拉莫夫 谢·阿勃拉莫夫(2 / 2)

他感到一丝凉意,便苏醒了过来,热奈正把水壶里的水洒在他的头上。

“这水得省着点用!”勃列格喊了一声,“在这个天狠星上根本就没有水。”

“什么天狼星?”热奈感到莫名其妙。

“难道我们是在地球上吗?你看看这个怪物,瞧瞧这些光秃秃的树,圆乎乎的灌木!你在上面的台阶见过会跳的‘花坛’吗?还有那个向我攻击的坏东西?真的,它在哪儿啊?”

“假如我没弄错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正找这个动物?”桑切斯用西班牙语问道,“唉,只剩下一些碎片了。”

“我是用开花子弹打的。”勃列格解释道。

“这儿有一块。”桑切斯递给他一块蓝色的肉,上面凝结着发蓝的血液,还有一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紫硬壳。“跟金属差不多,”他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但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可能是铜。我们的血液含铁,而这个动物和章鱼一样,血中含铜。”

“这是硬壳,不是铜,”热奈表示异议,“我认为这不是金属。这个怪物什么模样?”

“简直跟西瓜差不多。”

“很有意思。假如这儿没有水,那它们吃什么呢?”

“也许谷底有水?咱们去核实一下,怎么样?”

“你吃了几片药?”热奈问道。

“两片。”

“再吃两片。计量器已经接近300伦琴,我想,到了下面,辐射会更强。在这个峡谷每走一步,辐射也就随之增加。”

“370,”当他们下了十米的时候,勃列格看了看计量器说道,“你要注意树林。”

下面的台阶宽一些,边上是一片密林。

“无法通过,”热奈想道,“需要一辆开路机,而我们的刀可用不上啰。”

“只好返回了,”他说,“到下一个台阶辐射强度就有危险了,药片不够三个人服用的,只能下一个人。”

桑切斯给这片罩上一层紫蜘蛛网的森林拍了几张照片,就爬回原来的台阶去了。

“我去瞅瞅那只多脚虫。”他解释道。

“什么多脚虫?”勃列格问。

“是桑切斯刚才打死的。爪子很多,大小和黄鼬差不多,外壳象是金属的薄片。”热奈说道。

可是那只多脚虫不翼而飞了。有人取走了,那是谁呢?周围的苔藓并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只有多脚虫躺过那块岩石上清晰地留下了一种神秘的猛兽的足迹,是三角形的。

“好在刚才拍了照,”桑切斯差点掉下眼泪,“这么难得的东西丢十了。”

“两瓜和多脚虫还不算什么,”勃列格打断动物学者的话,喊了起来,“要是碰到一个和桶一样大小的怪物呢?要是‘花坛’跳到您的身上呢?那时又会怎样呢?”

“别嚷嚷,勃列格先生,”桑切斯没让他说完,“我们又不是聋子。您称之为‘花坛’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群移动的蘑菇状的有机体。我看,‘花坛’并不危险。”

“这儿的一切都是危险的,”勃列格仍未平静下来,“您相信我们睡觉地方的蓝苔藓没毒吗?”

“你不要疑神疑鬼凶,”热奈说道,一脚踢走了罐头盒。“最危险的是辐射,每下一个台阶,就几乎增加100伦琴。而这样的台阶大约有10个,可能还要多。”

“这些药片起作用吗?”桑切斯说,

“恶心吗?”

“不。”

“发冷吗?”

“也不。只不过全身无力。”

“我好象也有这个感觉。”勃列格说道。

“放射病的第一个特征,是受辐射以后,过一个少时或者一个半小时,发生恶心和呕吐,”热奈说,“到了傍晚,就会全身发冷,嗓子疼痛。”

“这些症状倒还没有。”桑切斯肯定地说。

热奈没吭声,虽然还是大清早,但他却觉得自己直打瞌睡,“在这场同深峡谷的搏斗中,”他暗自思忖着,“我们似乎要败北而归了。”

三个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帐篷外黑沉沉的。

“已经是半夜了吗?”桑切斯不知所措地问道。

勃列格用打火机的火光照了照手表。

“一点半了。咱们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顷刻间,他们谈话的声调高昂了,措词也激烈了。十二小时的酣睡并未起到清新头脑和镇静神经的作用,反而使心情更加紧张不安。西班牙语和法语混在一起。他们大声叫嚷着,不让对方把话说完。

“又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怎么睡得这样死,真要叫人发疯了!”

“我刚才说过了,这是辐射的缘故。”

“什么辐射?这是上了天狼区,是下了地狱。”

“别十胡十扯了。”

“那么你在地球上碰到过这类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你去问动物学家吧。”

“我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啊,先生们。”

“咱们还是点堆篝火吧。”

夹十着浓烟的火光照亮了球状灌木和丑陋的树木。夜幕笼罩着整个峡谷。骤然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出现了点点光亮,数目不多,大概不超过十个。亮点一动不动,发出暗绿和橙黄的光泽,有时稍稍挪动一下位置,它们悬在半空,与地面的距离相当于一个人的高度,或者稍高些,与长在石头上的树木的高度差不多。

“这是眼睛。”勃列格轻轻地说,他说话带咝音。

“你真是十胡十乱猜啊。”热奈接着说道。

“是象眼睛,”动物学家也悄悄地说,“不过,这不是美洲豹。”

“万一是当地的野兽呢?万一比美洲豹还大呢?”

勃列格猛地跳了起来,从篝火里十抽十出一根燃十烧着的木头,向这些不动的亮点跑去。

“拿去啃吧,畜生!”他大喊一声,把木头向黑暗扔去。那些眼睛便消失了。

“它们害怕了。”动物学家说。

“难道您也相信巨兽的存在吗?”热奈问道。

“说不上来啊,热奈先生,我现在脑子都乱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勃列格把牙咬得格格响。虽然篝火即将熄灭,但还可以看出他全身发十抖,仿佛在打寒颤。“是它们。”

他抓起双筒槍,看看是否装上了子弹,但热奈立即夺走了槍。

“别十胡十来了。这些斑点已经无影无踪了。你看,是否—片黑暗?没有一点光亮。你最好躺下,再吃点安眠药。象你这样蛮干,会掉下悬崖的。我和桑切斯教授来值班。”

“请原谅,我又冲动了。给我吃点药,”勃列格突然全身一软坐了下来,差点掉进火里。十分钟以后,安眠药起了作用,勃列格又睡着了,但是他在梦中仍抖个不停。

“必须离开这儿。”桑切斯说道。

“天亮就走,”热奈表示同意,“我再查一查辐射的强度。”

在弯弯扭扭的树木中间又出现了亮点。和刚才一样,有十个左右还多一点。是眼睛吗?大概是的。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他们。

“又来了。”桑切斯说道。

“看见了。”

“手里有槍,心里就踏实多了。”

热带森林也是叫人望而生畏的。然而,在那儿威胁他们的是蛇、毒蛞蝓和吸血的比拉鱼。站在木筏上,得时刻提防着,可不能坠入水中,不能翻下去啊!而峡谷里的恐惧却非同一般,不但有诱人的魔力,而且给人一种特别十陰十森可怕的感觉。热奈,这个快速射击移动目标的冠军和自行车赛的优胜者,现在不好意思默认自己吓很浑身哆嗦,汗渍渍的双手紧十握着槍杆。是因为那些古怪的植物吗?这些倒不必在意。热带森林里什么样的草木没有啊,他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的。是因为有野兽吗?手中有槍,可以防御嘛。是因为出现了闪动的眼睛吗?暗绿的眼睛带着金黄色的外圈,好象是悬挂着的一个个小灯笼,但又不象灯笼那样发亮闪光,而是在盯着你,靠近你,命令你。热奈不愿屈服,他并不是一个任凭幻觉摆十布的人。有人会认为这些眼睛就是印第安人传说的林中怪物的眼睛,让他们去议沦吧。这些人总是把神话、童话当作事实,而这一切对热奈,这位在三大洲的深山老林里走了数千公里的地质学家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现在他就向这些可怕的眼睛走去,对准目标放几槍,它们肯定会逃之夭夭的。

热奈站起身,一脚跨过就要熄的篝火,朝着那些灯笼般的眼睛迈出一步,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恐怖就来自这些眼睛。难道这就是迷信所说的心灵感应术吗?那究竟谁怕谁呢?是热奈怕跟睛,还是眼睛怕热奈呢?

地质学家又向前跨了一步,以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亮点竟向后退去,还不时地挪动位置,这些灯笼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小小的萤火虫,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热奈如释重负地叹口气,颤十抖的双手垂了下来。此时,一种只能在热带看到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峡谷上空展出了亮光。

还没露面的太十陽十照亮了半边微微发红的天空。黎明来临了,峡谷展现了一幅很不协调的彩色画面:蓝蓝的苔藓,赤褐的森林,金黄的石头和深紫的蔓藤。

“真象个天狼星,”热奈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勃列格是很善于观察的。”

他回头一看,勃列格服了加倍的安眠药,眼下睡很正香,而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打盹的桑切斯却睁开了眼睛。

“您上哪儿去?”他看见地质学家站在悬崖边,便问道。

“我再去查一查下面这些台阶上辐射的强度,马上就回来。”

热奈带上槍、刀和一捆绳子,在长满苔藓的悬崖出走了一个来回。球状的灌木已经不见了,有人弄走了,也许是它们自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苔藓上留下了三角形的足迹,好象是猛禽的爪子,还有几个浅浅的碟形大坑。地质学家断定这是“眼睛”留下的痕迹。他没用绳子就下了一个台阶。热奈没看计量器,他不用看就知道,离峡谷底部越近,辐射就越强。他感兴趣的是地形和景色的变化以及新的稀奇植物的出观,夜间留下足迹的动物早上没再露面,但是森林越来越密,从第五台阶开始,延绵不断地向谷底伸去,枝丫随风松动,发出噼啪的响声。热奈瞥了一眼计量器,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已经超过400伦琴了。这强度能置人于死地啊!但热奈下来之前吞下的药片正在起作用,手指尖隐隐作痛,这是γ刺激素效能的第一个特征。不过再往下是绝对不行了。

谷底究竟有什么东西呢?哪怕是瞅一眼也好啊。但是要走到悬崖边很困难。森林连成一片,而且密密实实的,无法穿过。也许可以从树冠上过去?

热奈审慎地打量眼前这道赤褐色的屏障,这时才发觉森林有些异样。乍一看,树木十交十错,树木歪斜,触角般的枝丫缠在一起,树根如同锥子一样紧紧扒着地,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和上面台阶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区别。这儿比任何一片深秋的阔叶林更加光秃。但在峡谷深处的树林不知为什么显出了生气,树木仿佛也有了生命,似乎它们不是植物,而属于动物界,树干仿佛是从石头里生长出来的肌体,它们随风摇摆,时而蜷缩,时而舒展,并竭力向“左邻右舍”伸去弯曲的枝条。

地质学家热奈早把恐惧二字抛到一边了。他在思索着怎么才能更加顺利地从树梢上走过去。他把绳子和槍放在石头上,因为这两件东西在互相缠绕的枝丫中只会碍事。热奈灵巧地爬上一颗离自己最近的树,但十交十叉的树枝缠住了他,他便顺势一例,好象躺在绳十床十上一样。顿时他感到身十子下的“绳十床十”晃了一下,接着伸直了,然后象弹簧那样往上一弹,把热奈向崖边扔去,过一会儿,又把他挪动了几厘米。热东想甩掉脚下的粗树枝,但那根树枝又弹了一下,把热奈住悬崖那边抛去。热奈用力挣脱这些缠人的枝丫,但却无法脱身。也许这根本不是树枝,而是某种动物的触角,想把他抛到谷底?最边上一排树正是紧十贴在突起的石头上的。猛然间,热奈想起了刀子。他努力地拿下刀套,割断了紧裹在他身上的枝条。枝丫垂下了来,“绳十床十”也失去了弹十性十。热奈发狂地挥舞刀子,直到他最后完全恢复了自十由。他小心地躲过枝丫,从树上爬下来,而那些触角般的枝条并不就此罢休,虽然被割断了,仍然企图把他掐住,攥紧,抬走。但是热奈已经朝悬崖相反的方向爬去,双筒槍和绳子就在前头石坡上。他吃力地移动伤痕累累的身十子,终于逃出了这些杀人树的包围圈,他恍恍惚惚地登上一个个台阶,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发现桑切斯和勃列格惊慌失措,正准备下去找他呢,显然,他离开的时间够长的了。

“你真是发疯了,”勃列格嘟哝一句,“有什么必要查对辐射的强度呢?昨天不是已经测定过了吗?”

“我并不是去查辐射的,”热奈呼哧呼哧地说,两只手因疲劳过累在一个劲儿地发十抖。“我是去核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个想法能够解释我们遇见的一切现象。”

“什么想法?”

“我这就告诉你们。”

热奈喘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的两个同伴听得目瞪口呆,久久地沉默不语。勃列格甚至不象平时那样写骂骂咧咧的,他张大嘴想问,却又没有勇气。

最后桑切斯提出了勃列格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这么说,树是……活的?”

“这儿所有的草木都是活的,没有因为辐射而枯死。”

“我不是问这个,它们是树吗?”

“那还用说?”

“你如何来解释这些树想把您扔下悬崖的企图呢?”

“这是对别的肌体浸入它们小天地的防卫反应。众所周知,树根能穿通石头,而含羞草的叶子一碰就合。还有一个情况很有意思。上次勃列格被十交十错的树枝和登藤缠住时,它们没有把他往悬崖边上扔去。这么说,在峡谷顶端几个台阶上的树木没有防御反应,而这种反应是在辐射强的情况下才有的。这个地方的有些情况是随着辐射的强度而变化的。”

“为什么。”

“一下子说不上来,需要想一想。”

“那我们怎么办呢?”

“只好离开此地,”

在穿过沼泽返回途中,他们经常是相对无言。谁也不提峡谷,似乎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未有过这可怕的三天。可是他们各自思索着见到的一切,并和他们了解的事实进行比较。三人轮流撑篙,绕开杂草,有时互相呼唤,有时闷头十抽十烟,无味地嚼着桑切斯匆忙做好的三明治。

一只灰鹭掠过水面,他们见了不禁喜出望外。顿时有了话题,他们又谈起自己的感受。

“这是几天来看到的第一只鸟。”桑切斯说。

“而您只注意到深峡谷里不见飞鸟是因为没有昆虫。”热奈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有些低级的生物体就是一种属于植物十性十的食料,而其他都是猛兽,互相吞噬。”

“你总得解释一下吧,”勃列格责怪地说,“我和桑切斯直到现在还糊涂着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也许真的是外星球生命的芽孢吗?”

“这是变十态生命的芽孢,但绝对是地球上的生命,甚至与我们常见的植物差不多,大约也有好几百万年的历史。在那遥远的地质年代里,这峡谷有过什么变化呢?这儿有铀矿,对这一点我们是深信不疑的。但是铀核的分裂不同寻常,而且极其迅速。什么原因?说不上来,我不是物理学家,也不是搞化学的,只能设想在峡谷里存在强烈的辐射,远不止几千年、几万年,而足几百万年,这就改变了蛋白质分子的结构。这样,在这个大自然的烧瓶里发生着演变,自生的一组蛋白质导致了分子的突变。突变就可以解释峡谷内那些神秘的现象,正是突变使这一地区具有了动物和植物的特征。由此就形成了多脚虫那铅灰色的金属外壳和不屈从于射线威力的无叶林,几百万年的演变过程也产生了球状的灌木,会移动的蘑菇状的有机体以及如同尼龙丝十交十织在一起的蔓藤。热带森林同样也有演变,不过情况并不相同,它离辐射较远,都不能摆脱射线的影响,因为在峡谷以外没有辐射的地区是不可能有互相十交十错的树木和乌龟状的圆球的。所以,朋友们,这个是宇宙人,不是外星球生命的芽孢,而是大自然几百万年来变幻造成的后果。”

“这么说……”勃列格开了口。

“……我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右寻找铀矿。”热奈接过了话茬。

“那么我们如何报告这次勘察的结果呢?”

“需要好好动动脑筋,我们还有时间嘛。我认为不应该去碰这个峡谷,这一地区很有价值啊!倒不是因为这儿有原子燃料,这是世界上唯一能揭示突变的地方,应该列为保护区……”

他们又撑了一下篙,木筏便牢牢地停靠在岸边的淤泥里。

你好,森林!

热奈看了看指示器说道:“一切正常,朋友们。辐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