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里》作者:[美] 安娜·简·梅休(1 / 2)

马晶译

作者简介

安娜·简·梅休在北卡罗来纳州经营着一家唱片公司,这是她引以自豪的事业,并且在这上面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是自从1975年以来,她也一直在坚持写作,并且四次参加写作讲十习十班,用她的话说:“即便我没有真正学会写作,但我的(写作课)证明也是有用的”。她这次参加比赛的小说虽没有获奖,但已经进入了决赛,现在就把它介绍给您。

安娜曾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家诗刊上发表过作品,并且在由业余十爱十好者主办的《太空砂粒》杂志社任副主编。在这一点上,她走得是一条传统道路:很多专业科幻小说作家都是从业余出版物中崭露头角的,而且他们中很多人都从事过特殊的职业。这表明科幻小说的创作者们有着广泛的兴趣而且喜欢不拘于传统;同时也表明他们中很多人都想以作家的身份来表达自己,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会坚持不懈地努力工作下去。所以当我们看到由许多未来的作家们所完成的一系列优秀的入选作品的时候,会觉得这是很自然的,是不可避免的。然而这和那个内心充满志气和抱负的人是多么的不同,一切看起来似乎模糊而危险,希望时隐时现,令人痛苦又十精十彩诱人,所有这些好像同时发生,直到有一天,一个出版商来到你面前,而这一天有时又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

《在花园里》是梅休第一篇作为职业作家发表的作品。它读起来更像是一篇有关怀疑、梦想、沮丧和希望的小说。

☆☆☆☆☆☆

“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健康吗?”

”十精十力充沛。”

“多大了?”

“十五岁,并且怀孕了。”

“那一周她在哪儿?”

“在她十妈十十妈十的肚子里。一个月后,她出生了,很健康,但父母受了感染。”

“她说什么了吗?”

“她愿意讨论这事。”

“什么时候?”

“上午她会来这儿。”他把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我喜欢她。”

她慢慢地坐下来,每个动作都很准确。“这个可不同。”

“是的。”他摸了摸她的肩膀,然后开始踱起步来。“这个是不一样。她十温十柔,也有礼貌。她很倔强,长得又高又瘦,肩膀很宽,而且我想她还没完全长成大人。她敏十感独立,开朗又聪明。不像其他人。”

“她怀孕多久了?”

“还不到两个月。她身上佩带着枕头。她告诉我说在其他地方,这是十习十俗。怀孕的人会立刻佩带枕头,这样她们就会受到其他人的保护。就会被委托给各个地方。”

“那么你详细和她谈过了?”

“是的。”

“你把面纱拉低了?”

“一见面我就立即把它摘下去了。她总能判断出欺骗和假象。”

“大卫,她也许真是那个人。”

“是的。”这句话包含了十五年的希望。“如果她能和我们住在一起,那她就是。我肯定。玛丽娅,她喜欢我,真的喜欢我。我们一起说笑,聊天,相处得很好。噢,玛丽娅,她就是那种可十爱十、漂亮的女孩子。”

玛丽娅伸出胳膊抓住他的手,抚十摸那条满是皱纹和疤痕的手臂,只是他那长满伤疤的手臂感觉不到这种十爱十抚。他把她拉起来。“让我们到花园里去坐坐吧。”

他们穿过法式大门,来到一片宽阔的草坪上。草坪与一个大花园相邻,他们只是在花园里散步的两个普通人。除了对那些往事的恐惧之外,他们和你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一座花园里见到的任何一对夫妻没什么两样。

他们很少谈起群个被他们称为“死亡之周”的那个星期。每次谈起它时,那个星期之前的一切又变成了现实。一切记忆中的东西比在现实中更清晰。他们渴望从前的生活,甚至因此而心痛。他们学会了避开这样的谈话,只想抓住今天,只想去考虑明天。

他们坐在草坪上,坐在破旧的椅子中间,这些椅子就像从草地上长出的大蘑菇一样。玛丽娅拾起一棵蒲公英,用手转着它。

“我多想教会孩子们认识事物。比如说,蒲公英的花是黄色的,闻起来就像春雨,它们的种子会消失在小阵雪里。我想知道那婴儿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说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孩子父亲的了吗?”

“嗯?”

“你在想什么?”

“噢,你瞧,我们坐在这儿,计划要个孩子。我们以前从未这样讨论过。但现在孩子太少了,健康的婴儿就更是稀罕物了。如果我们早知道健康的婴儿是多么珍贵,多么奇妙,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但是从前孩子太多,以至于我们的价值观被扭曲了。那些多余的婴儿被处理掉了。而仅仅保留那些少数强壮的幸存者。这看起来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多么扭曲的理由!然而对我们中许多人来说,它却似乎挺有道理。它使我们设计出‘以防万一’的武器。太荒谬了!”

他站起来,从她的身边走开,他的话留在那儿,在花丛间飘荡。他种了雏菊,这会使他想起棒球场边上种了雏菊的绿地。球场底线和球垒所摆放的角度就像由九个男孩用圆规、量角器、地理书、纸、铅笔、绳子和格尺所画出来的那样平直、准确。人们不需要抱怨说从第三垒到本垒比从第一垒到第二垒要远,或者是因为垒的摆放角度而使左撇子运动员有机可乘;其他人知道不是这样一回事。但那样的比赛只能是在过去,那时候你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九个男孩,让他们花上几个小时在长着雏菊的绿地上划好场地,那时你甚至可以再另外纠齐九个孩子,拿着球棒和垒球,甚至有一些专业队员,他们向第一组的九个孩子挑战,和他们进行一场正式的比赛,他们把一块绿地变成棒球场,男孩子们上面撒欢儿地跑着。很多次他从地上拔起一枝雏菊,随身带着,直到花十瓣凋落,他从浓浓的绿草的气味中再次想起过去,再次听到那些男孩们尖十叫着抗议对方在本垒上侥幸脱险。

在大卫把这些雏菊从花十蕾培育成花朵的时候,玛丽娅在花园的植物丛中开出了一块很小但很特殊的菜地。她把上等的西红柿煮熟,做成浓汤,然后再用调料和从祖母那儿学到的制汤秘诀重新煮一回。这是一种均匀的,红色的汤,是新鲜的西红柿的颜色,没有那种从罐头里倒出的浓浓的桔汁的味道。这汤可以使你享受一顿舒服的晚饭,很开胃,让人总盼着再尝尝下一道菜。她还记得自己坐在祖母那吱吱作响的饭桌旁,等着吃上一顿丰盛的周日晚餐的情景。晚餐由汤开始,热的或凉的。她的姐姐喜欢用勺子把汤舀出来,冒着热气时就咕噜咕噜地喝下去,而她弟弟则喜欢汤凉时用杯子喝。邻家院子里孩子们的嬉戏声和汤勺的叮当声,杯子的磨十擦声以及家人的聊天声融合在一起。这些往事,就像少女时代每天早上用的桔汁牙膏的味道一样亲切。

夏天,当大卫伺弄那些雏菊时,玛丽娅迷上了一些黑刺莓的藤条,这些藤条顺着一个旧日的野生葡萄架攀援在篱笆上。经过几次失败之后,葡萄树终于结出了葡萄,并且酿出了淡紫色的葡萄酒,这使她想起小时候穿的一件上丧,上衣的袖子用淡紫色的缎带系在肘部上边,露出晒黑的胳膊,胳膊上没有疤和流脓的疮,也不知道什么叫酸痛。她甚至能看见姐姐在用灵巧的手指为她编辫子,并说道,“有一天我要穿上白色的结婚礼服,动起来就像有云彩在我周围飘动着,礼服上要有紫色的丝带,只是为了好玩儿。毕竟结婚礼服不能太古板严肃了。”

她还种了甜瓜,这使她想起十几个表兄妹一起玩耍时充满笑声和尖十叫十声的夏夜。他们知道一条冰凉的小溪,人们把罗马甜瓜和西瓜泡在里面,在炎热而神秘的夏夜里,他们睡不着时便把瓜砸开吃掉。

花园里的食物对于生活来说是必需的,但种植它们的过程也同样重要。每到春天,当第一丝绿色从长长的灰色的土路斜坡上蹿出来时,大卫和玛丽娅就会一起欢欣鼓舞。

他们是“死亡之周”后不久在宾夕法尼亚州一家看护中心认识的。在一群可怜的幸存者中间,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呆在一起,是一对儿。在漫长而痛苦的日子里,他们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计划着一旦身十体允许,他们就一起离开那儿。他们是在早春时离开看护中心的,经过弗吉尼亚州一直向南,到达了北卡罗来纳州。他们直在找房子,最后选中了一座有宽敞的窗户和高高的屋顶的房子。房子坐落在河边低缓连绵的田埂上,很气派,房了是用石头砌的,周围有老橡树环绕,这些老橡树使他们得以在这个没有空调的地方度过一个还算凉爽的南方酷夏。三根烟囱在石板屋顶上骄傲的耸立着,他们俩人一致同意这是个不错的家,可以使他们过得很舒服,也很安全。

那是在他们住到这儿的第三年,他们碰到一个怀孕的女孩,小姑十娘十十二岁,苍白而虚弱,可却下了决心要生下孩子。他们不辞辛苦地想使小姑十娘十健康起来,但她在生下一个早产儿之后还是死了。那是个又瘦又小,浑身湿十漉十漉的小东西。从婴儿做出第一个细微的动作开始,他们就执著而强烈地十爱十着这个小生命,一个小手指的晃动在他们看来都是一面旗帜,为生命的赞歌而挥舞。

这婴儿和十妈十十妈十一样,身十体很弱。尽管他们俩人用滴管喂他,让他十吮十吸玛丽娅没有十奶十水但却撒了糖的十乳十房,并且两个人轮班睡觉,但是在十一个星期的看护、谛听、抚养和治疗之后,他们的小希望还是死了,在一个午后,同太十陽十一起消失了。他们把他埋在河边,埋在那个是他十妈十十妈十的小女孩身边。

玛丽娅哭了,每次一想起那个叫希望的婴儿都是这样,晶莹的泪珠滑十下来,又在脸颊上的疤痕间消失了。她用袍子边擦了擦眼泪。她和大卫做了十几件这样的袍子,互相换着穿。这种飘选的棉布长袍有时走起路来碍事,但是对他们那敏十感的、长满疤痕的身十体来说很舒服。她朝向花园深处走去的大卫喊道:“如果她明天到这儿来,那我们得先谈谈。”

大卫走回来,眼睛也和她一样红红的。“是的,我们必须谈谈。我们必需把要告诉她的事开张单子,说服她留下来。”

他们就这样谈着,从黄昏到深夜。他们从架上摘下西红柿和带着露珠的黑刺莓边吃边谈。

他们从夜晚又谈到黎明,直到说服自己相信那即将到来的一天会把美梦变成现实。

他们谈着、哭着、笑着,他们互相抚十摩,到互相十爱十抚,在清晨轻柔的晨光中躺在草地上,在甜蜜的时空中融为了一体。

一个轻柔的声音把他们惊醒了:“早上好。”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法式大门外。他们慌忙起身,匆匆穿袍子,乱成一十十团十十。

玛丽娅用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天哪,我的面纱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