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它打中了我的要害。过了好几分钟,我才回答:“不!”
“为什么?”
“因为英国政十府万一遇到什么紧急事件就可能情不自禁地把它作为一种武器而用于战争。依我想,任何理由都无法为此而辩解。在当前的思想斗争中,双方争论的焦点是:地球的财富分配不均。有些人占有的财富过多,而其余的人饥寒十交十迫。可是你们的创造或发明,纯粹是破坏十性十的。它干脆把地球的财富统统摧毁,把整个世界变成你们科学家们随便使用的数学符号‘0’”。
“马克,吉赛尔和我同意你这个意见,我们的结论也大体相同。那么,你认为把这个发明同时十交十给美国和苏联能有好结果吗?”
“不能。”
“都不能吗?”
“都不能。”我坚定地回答道,“依我看,我们的想法已经走进了死十胡十同,我们都一致认为:把它十交十给瑞士政十府是无用的,因为瑞士不会使用它。同时,我也不愿意把它十交十给任何其他国家,因为它有可能被使用的危险。事情已很清楚,只有把它隐瞒起来,你们不是要听我的劝告吗?那么,我的劝告就是:把你们手里所有的那种臭玩意儿毁掉,把有关的文件资料统统毁掉,并忘记这所有的一切。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我想给日内瓦机场打电话预定飞机票了,并且请吉赛尔开车把我送到机场。”
“但是,马克——”
“听着,皮埃尔,”我打断他的话,“我们可以滔十滔十不十绝地谈到明天,但是,我绝不会再有什么其他劝告了。”
“但是,马克,你还不知道整个的故事,”吉赛尔不高兴地说,“这件事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几个月以前,我们就得出了你这样的判断。除了你今天早上提着的小瓶子,我们已经把皮埃尔的笔记连同存下来的药一起毁掉了。现在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只是在灭火器内的50公升溶液。”
“那就没有什么可发愁的了。”我明确地说,“现在我可以回家谋生去了。”
“可我们两个都还记得皮埃尔除草剂的配方,马克。”吉赛尔说。
“那么,忘掉它吧。”我反驳地说。
“难道你能够清除掉你头脑中那些牢固的记忆吗?”皮埃尔问,“它不象你所说的那么容易吧。”
“这么说,你们不能忘掉这个配方?只要你们谁也别说出来就行了。”
“但是,马克,这个秘密不保险,”皮埃尔面带愁容地说,“有人知道它,或至少猜想到它。我们的小屋子已经被搜劫过两次了。吉赛尔和我也被跟踪过。我们的信也被截取过。我们的电话恐怕也有人窃十听。我还不认为会有人跟踪到这儿来。但这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们起先要用巨款来收买我们。一天早上,吉赛尔接到一个电话,电话中说:‘一些朋友让我代表他们告诉你们,你和你的哥哥可以得到你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他们愿意在你们选择的任何时间和地点来会见你们。’有一天,有人在人群中将一百法郎的票子塞十进我手里,上面还写着:‘还有好几百万哩。’后来,电话的语气变得下流而恶毒,还不时出声恫吓,我们就是在那时毁掉了一切材料。”
“这些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数吗?”我问道。
“没有,”皮埃尔答道,“我猜想,他们不是美国人就是苏联人。他们都不是为了使用这个秘密,是为了防止别人拥有它。”
“是的,你说得有理,”我勉强同意他的话,“你们应该告诉他们双方都滚开,此外就是守口如瓶,这就行啦。”
“可是要叫任何一个顽固的人开口的办法还真不少哩。这越来越成为一种现代艺术啦,”皮埃尔说,“吉赛尔和我如遭到严刑拷打是受不住的,到那时还能守口如瓶吗?”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明白吉赛尔相皮埃尔的恐惧了。事实上,这种恐惧已经开始传染给我。我所了解的事情太多了。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被拖到这件事之中去啊!
“那我们改变主意吧,”我最后说,“我劝你们俩立刻到日内瓦去,向警察当局诉说你们的困境,请求给予安全保护。”
“马克说得对,”吉赛尔说,“我们必须这样做。”
“谢谢你,马克,我们照你说的去做,”皮埃尔补充说,“我们吃点东西就进城去吧。”
作出了决定以后,他们如释重负。碗柜里还有一瓶威士忌酒,我们默默地喝着。
这时,传来了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
“这不会是我们的电话,”吉赛尔说,“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儿。”
由于没有别的人有兴趣去接这个电话,为了停止这种令人伤神的铃声,我就拿起了电话。
“我找杜克洛斯教授。”一个人用法语说。
‘这儿没有杜克洛斯教授,”我回答,“你一定把电话号码弄错了吧。”
“请你告诉杜克洛斯教授,”这个声音继续平静地说,“有些朋友很想知道袋鼠岛上的草何时能再次生长。”
我挂上了电话。
这些话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其中饱含恶意。吉赛尔和皮埃尔一听也就明白了。
“要去日内瓦,说起来很容易,”皮埃尔说道,“可是,我们怎么个去法呢?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很容易阻止我们到达那条公路干线。因为好几英里内,—家住户都没有。”
“依我看,”我说,“皮埃尔现在应同警察取得联系。能由警察护送就好了。”
皮埃尔同意,他去打电话。但电话已经切断了。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情况已很清楚。电话不通更显得我们孤立无援。我们都热切地想回城市,但我们知道,这多半是不可能的了。那些已经发现袋鼠岛大片草地死亡的神秘人物,那些切断我们电话的人们,那些对吉赛尔和皮埃尔造成威胁并使他们十精十神失常的人们——他们有的是办法来截获我们。回城去的两英里路要经过一个稠密、黑暗的松林。在大白天走都有些凶险,更不用说在黑夜里走了。即使有两条大黄狗,即使皮埃尔有支猎槍,也无济于事。
“他们不会开槍打死我们的,”我抱有希望地说,“如果你们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们的死对他们没有好处呀。”
我变得自私起来。那些家伙绝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们能相信吗?
天色比一小时前更加昏黑,火快要熄灭了。当我到屋外拿木柴时,天已经开始下雪。大而潮十湿的雪片正在向下飘落,象一块巨大的白色地毯似的覆盖着高原草地。
“吉赛尔和我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马克,”皮埃尔终于说,“我们准备迎接一切意外。”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
“然而你是安全的,你什么出不知道,”他继续说,“老伙计,你还跟以前一样。很抱歉,我们把你扯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了。”
吉赛尔和她的哥哥正坐在餐桌两边,每人拿着一支钢笔和一叠纸,飞快地写了几分钟。写完之后,他们走出小屋,向木棚走去。
“以后,你会发现我们写的是什么,”皮埃尔说,“它在一堆木屑下面藏着,我想他们不会到那里去找的。”
“但愿它们不是那该死的配方。”我说道。
“不,马克,”他平静地回答,“我们所写的只是为你开脱罢了,万一有人来追究你的话,它就可以为你澄清问题。就是这些。”
我一切都明白了。我感到极其惭愧。
我走出小屋,踱了一会儿步。我感到,他们可能很想独自呆一会儿。当吉赛尔和我刚到这里时,我已经把车掉了个头,使它停在面对着下坡路的地方,以防发动时会有困难。雪已经几英寸深了,然而已经停住。天色漆黑,我打开了车灯,一束灯光向山坡下大约半英里远的地方射去。我们看到有四个人影,正在缓慢地朝山坡上爬,衬着白色背景、显得非常清楚。据我看来,他们好象是男人,因为男人在雪中爬行是不希奇的。当然,他们可能是瑞士人。为什么不呢?这是瑞士的土地,瑞士人对雪已十习十以为常了。
我回到屋里,想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俩。我有了些勇气。他们不再是无形和可怕的对手了。我已看到了他们。
两只大黄狗听到了来者的声音,便发疯似地狂吠着。皮埃尔松开它们的缰绳,它们吼叫着冲入黑夜去战斗了。
几秒钟过后,远处传来两声槍响,我判断这是从小口径手十槍打出来的。接着是一片寂静。立刻,我想象出一幅场面:两只脱实的狗倒在地上死了,它们的鲜血染红了处十女般洁白的雪地。
间隔两分钟的两声槍响,打死了两只狗,这就是结果。这是一些受过杀人训练的行家。这一切如此突然,如此无情,如此内行,以致尽管小屋很暖和,我仍然感到十毛十骨悚然。
我又一次害怕起来,我说了几句笑话来掩盖我的恐惧,但这个时候说俏皮话是不合时宜的。
有人敲窗户了。
“出来!”一个声音说,“我们想跟你们谈谈!”
我们早已关掉了灯。屋中唯一的光线是炉门里发出的火光。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皮埃尔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吉赛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再见!”他说着,把手放到嘴边,立刻就倒地死了。
吉赛尔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模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也把一包东西放到嘴里。
我本来能够阻止她,但我没有这样做。她含十着痛苦的微笑死去了。
“出来!”那声音还叫嚷着。
有东西从窗外扔了进来,砰地一声落在木质地板上。我感到喉咙顿时憋闷起来,便顺从地走到门口。这时,有什么东西捂到我的脸上。
以后,我模模糊糊记得一个人在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
我左袖被撕十破了,内十衣也被撕十开了。我觉得胳膊上有些疼痛,就象被钝的皮下注射针扎了一下似的。
那些话还在我头脑中反响,“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我们没有用处。”他们怎么会那么肯定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呢?
我听到沉重的皮靴在雪中走路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我躺在小屋门外的雪地上。
当我走进小屋时,烟己消散了。我用纸和粘胶带把破窗户糊好,然后重新打了灯。
皮埃尔和吉赛尔仍然伏十在桌子上。他们为使世界免受他们发明的那个黑色死亡的威胁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故事就是他们的墓志铭。
如果世界知道他们自十杀身死的意义,他们就不是白白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科学的进展有时超出了道德观念的范围。吉赛尔和皮埃尔不敢继续活下去,正是由于这一点。我活下来了,因为他们没有同我分享他们的发明。
在高原草地上留下的一块一英亩大小的黑色地块,以及在大堡礁中留下的一块荒芜的死岛,可作为他们的纪念碑。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变得绿油油呢?
尽管我把故事讲得那么笨拙,但却表达了我的好友留下的遗言: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他们两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