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译
“大蚂蚁”叙述了人类在产生受威胁感时会以愚蠢的攻击行为作出反应。故事在一种正常、低调的背最——钓鱼,高尔夫球和晚餐——中开始,然后突然出现暴力行为;接着摩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最后是科学家们对大蚂蚁不可思议的特十性十所作的冷隽、寓意深刻的注释。通过这一客观的表述,我们看到,生命中独特的、反常的、以至是值得唾弃的一面并不是蚁类的世界,而正是人类的狂十暴。故事在结尾部分坦率地承认,人十性十使人类堕十落到不可救药的可悲境地:“我们改不了了,就是这个样子了”,而且“象一个不甘与自己昔日的负罪之身贪生共存下去的囚犯,我愿心悦诚服地接受对我的审判”。恰是这种坦荡的自责,才使我们看到人类新生的最后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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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如何了结,对于这个问题,看法庞杂,猜测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迟早人口将会过剩,另一些人说,我们会自相残杀,有了原十子十弹就更会是这样。各种各样的见解,偏偏没有人指出我们老是原来的样子没变这一简单的事实。我们能够找到养活任何数量人口的办法,或许甚至会找到避免用炸弹自相毁灭的途径:做这些事我们不乏聪明才智,但是对于改变自己或者我们的行为方式却从来都是一筹莫展,笨手笨脚。
我有自知之明,我既不歹毒,也不残忍,恰恰相反,我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普通人,十爱十妻儿,睦四邻。我象很多人一样,他们做的事我也做,并且正象他们那样遇事不假思索,从不问个为什么。情况就是这样。
我还是个作家,我告诉博物馆馆长李伯曼和政十府官员菲茨杰拉德说,我打算把这段经历写下来。他们听罢耸了耸肩,“那就写吧,”他们说,“反正写不写一个样。”
“你们不认为这会给人们带来惊慌吗?”
“没人会相信它的,怎么会惊慌呢?”
“要是同时发表—两张照片呢?”
“那可不行,”他们同声说,“不能发表照片。”
“这又为什么呢?”我问道,‘你们既然同意让我写这篇故事,为什么不同意我发表照片,好让人们相信我说的都是真事?”
“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的,他们会说照片是你伪造的,谁也不会信。那样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最好设法摆脱这种情况,混乱是于事无补的。”
“什么才于事有益呢?”
他们说不上来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下面我就简单明了地叙述我的这一段亲身经历。
每年夏天8月份的光景,我总要和四位好友去阿迪龙达克的圣里吉斯群湖上泛舟垂钓,消磨一个星期。我们照例租用那间简陋的小木星。我们泛着小舟在湖上随意漂泊,时不时地也能钓上几尾鲈鱼,总的说来,捕获量很有限,但是打牌却很尽兴;我们还在外面野餐,悠然地享受假日里的欢乐。今年夏天,我因手头有些事要料理,所以晚到了三天,由于天气十温十和,添人游兴,所以我决定在别人离去后单独留下来多住上一两天。棚屋前有—小片平坦的草地,我打算花三、四个小时练十习十短距离击高尔夫球进洞的技术。所以铁头球棒就一直放在我的十床十边。
留下来头一天的晚餐,我开了一听蚕豆和一听啤酒。吃罢便打开《密西西比河上),拿了一包香烟和一条8两的巧克力糖躺到十床十上。无事一身轻,没有电话,没有工作,没有报纸,此时此刻,我真可算得是这个纷扰嘈杂的时代里最逍遥自在的闲客了。
当时屋外依然天光豁亮,一束光线从窗口射进来,越过我头部的上方,看书是足够明亮的了。我伸出手去再取一支香烟的时候,不经心地向上看了一下,突然在十床十尾发现了它。高尔夫球棒正在我的手边,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抄起球棒,只一挥就击它个正着,结果了它的十性十命。这就是我在前面讲到过的。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反应是与常人无异的。我认为任何一个人,黑种人、白种人或是黄种人,在中国、非洲或是俄国,都会这样干的。
这时,我只觉得浑身汗如雨下,接着感到恶心。我跑到屋外去呕吐,想起1943年那次乘“自十由号”轮船赴欧时曾经这样呕吐过以来这还是头一遭。随后我逐渐恢复了平静,打起十精十神回到木屋里去看它。它已经直十挺十挺地僵死在那里,但我还是决意不一个人在木棚里过夜了。
我不敢用手摸,使用一张牛皮纸把它捏起来扔进鱼篮里。我把鱼篮和其他行李杂物放进车后的货箱,然后关上棚屋门,钻进汽车,一路驶回纽约来。
上高速公路前,我停车道旁,小睡了一个多钟头,到家时已近拂晓时分,待到修面、洗澡、更衣完毕,我的妻子还在梦中迟迟未醒。
早饭时,我解释说我不太善于独自料理生活,这一点她很清楚,而且我一个人通宵驾驶汽车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举,所以她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我吃了两个蛋,喝了一杯咖啡,十抽十了一支烟,然后走进书房,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桌上的鱼篮。
我的妻子往屋里瞧了一眼,看见了鱼篮,说鱼腥气太重,叫我把它放到地下室去。
“我要换衣裳了,”她说。那天孩子们还在外面野营,没在家。“我跟安约好了在外面吃饭——不知道你回来的这样早。要不,我不去了吧?”
“不,别这样。应该做什么,我眼里还是有活儿的。”
然后我坐下来,又十抽十了一会儿烟,最后拨电话给博物馆打听地是昆虫部主任。他名叫贝特兰·李伯曼。我要求跟他讲话。他的口音很和悦近人。我自报了名字摩根,职业是作家,然后他就很礼貌地说曾经看见过我的名字并且拜读过我的作品。一个作家向考虑周到的人作自我介绍时,这是经常得到的回敬。
我要求会见他,他说那天整个上午都很忙,问第二天是否可以。
“看来还必须现在就见。”我坚决要求。
“哦?想找什么资料吗?”
“不是的。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件标本。”
“嗯?”这一声优雅的,压抑感情的“嗯”既是发问又是回答,可什么也没明说,叫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的,你们会对它发生兴趣的。”
“一只昆虫吗?”他十温十和地问。
“我想是吧。”
“哦?大吗?”
“够大的。”我说。
“11点钟,怎么样?能到这儿吗?进主楼,往右走,我在那儿等你。”
“我准时到达。”我说。
“还有——是死的吗?”
“是的,是死的。”
“嗯?”又是一声。“摩根先生,我将在11点钟愉快地会见你。”
这时我妻子已打扮停当,她打开了书房门,没好气地说:“快把鱼篮拿走吧,臭味儿。”
“好的,亲十爱十的,我就拿走。”
“开了一十夜车,该睡一会儿了吧。”
“说也怪,我还真不困呢,”我说道,“我想先去博物馆一趟。”
我妻子很欣赏我对于象博物馆啦,违警罪法庭啦,三流夜总会啦什么的从不厌倦的十爱十慕之情。
不管怎么说,舍去体育场上的跑道不谈,世上最令人神往、又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收益的要算是博物馆了。
这一次出我意料的是,李伯曼先生的办公室里,除去他本人,居然还另有两位先生也在等侯我的光临。
李伯曼瘦削的身材,尖尖的脸,年纪在60上下。
政十府官员菲茨杰拉德是个小个子,黑眼睛,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透着机敏、十精十干的神气,自始至终也没告诉我他代表的是政十府的哪个部门,他只是说“我们”、“我们’的,这就意味着政十府。
还有一位叫霍普,有个讨人喜欢的样子,圆十滚滚的,待人和蔼可亲。他是美国参议员,对昆虫学很感兴趣;一个参议员而十爱十好昆虫学,这在那天上午以前我是宁愿出钱打赌说是既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事。
这是一间宽敞见方的房间,陈设朴素,环墙不是书架就是橱柜。
我们相互握手致意,然后李伯曼向我的鱼篮点点头,问道:“就是那个吗?”
“是的。”
“我能看看吗?”
“请吧,”我说,“是赠送的,不取分文。”
“谢谢你,摩根先生。”他一面说一面打开鱼篮,向里张望。然后直起了腰。另两个人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点点头,说道:“是的。”
参议员把眼睛闭了好一会儿。菲茨杰拉德摘下眼镜,一个劲地擦着镜片。
李伯曼在桌上展开一块塑料布,从鱼篮里把那个东西取出来放在上面。那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瞧着。
“你认为这是个什么东西呢,摩根先生?”
“我想这正是应该请问贵部的。”
“啊,当然。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一只蚂蚁,我认为是这样。见到一只十四、五英寸的蚂蚁,这在我还是头一次。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李伯曼又点点头。
菲茨杰拉德开腔了:“我可以问你是怎样弄死它的吗,摩根先生?”
“用一根铁头棍,我说的是一根高尔夫球棒。我跟几个朋友在阿迪龙达克的圣里吉斯湖钓鱼,我还带了球棒去练十习十短球进洞的技巧。我这方面的技术很差,所以当朋友们离去后,我便一个人留下来练十习十击球……”
“不必解释了,”霍普微笑着说,他的脸上掠过一线愁容,“我们一些最佳高尔夫球选手也存在同样的烦恼。”
“当时我正的在十床十上看书,突然发现它站在十床十尾,我就抄起了球棒——”
“明白了。”菲茨杰拉德点点头。
“怎么不先瞧瞧它呢?”霍普说。
“太恶心人了。”
“是的——是的,我看是这么回事。”
李伯曼说:“那你为什么要打死它呢?摩根先生,你不介意我的问题吧?”
“为什么?”
“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