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船的传说》作者:[日] 矢野彻(2 / 2)

kitai=希望/飞船的船体

kochu=朝圣者/太空飞行

seikankoko=通向天国的路/星际航行

通过以上的解读,第三句的意思由“所有的希望落入这片山区”变成了“飞船的船体冲进这片山区”,等等。

这样的解释还有很多很多……

每周,沿着从下面的镇子到这个村庄的50公里山路,有一辆老旧的卡车颠簸着爬上山,运来行政区按战时定额口粮配给办公室发放的大米。这辆卡车是村子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卡车总是停在大仓库前头。

仓库隔壁是一间不大的寓所,村里年轻的男十女总是在这儿聚会。房子的主人是上了年纪的竹夫人,她在女人中算是大个子,皮肤黝十黑,六十多岁了,身十体很好。传言她曾一度在一个遥远的大城市做过欢场里的营生。她欢迎所有年轻人去她的寓所。

在夏天傍晚,这个地方是个热闹的场所,总有很多人在这里谈话、活动。连小孩子都费心想加入到比他们年纪大的青年中去,他们在露天走廊上晃来晃去。在薄暮时分,玩着跳绳和弹球的游戏,时间就过得很快,轮到年青人上场了。小孩被赶回家,然后女人们来了,从十二、三岁的女孩到三十五、六的寡十妇,她们躲在愈积愈深的十陰十影里。他们都来这里寻找夜的兴奋与欢十愉。

结了婚的人要远离这个寓所是条不成文的规矩,然而他们的孩子在夜晚的游戏则是个公开的秘密。这游戏和大城镇的相比是多么的不同呀:聚集在竹女士的寓所的人们熄了灯,立刻去寻找对方的身十体。这,必须说明,是他们唯一的休闲活动。在你找不到什么消遣的深山里头,这是唯一的娱乐方式了。当有手掌滑十进她们汗湿的袍子时,年轻女孩们发出的含糊的笑声、她们腼腆的抗拒……立刻充满房间的引人薰醉的芬芳,使每个人都兴致高昂。

偶尔有多事的村里人漫步走过寓所,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用亮眼的灯照亮活动场地。姑十娘十们尖声大叫起来,拼命护紧自己的身十体,拉着她们湿十漉十漉的衣服盖住她们的大十腿。

为了挽回这特殊夜晚的气氛,有人十大声问:“阿里,听说你儿子不久就要上那儿去了,不是吗?”

“什么?”那寡十妇说。

“是——我想他终于做了。”

“噢!”她笑了。“咳,小鬼,你在使坏。他才十二岁……”

“好吧,即使他还没去过,那他很快也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声音继续说,“所以你该尽快去问问阿千……?”

“嗯……你或许是对的。也许就是明天。我会把他打扮得整齐漂亮,让他穿上最好的和服……”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回答说:“你已经太迟了,阿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健那孩子已经太迟了。他动作比你快,那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笑声。“他的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但他从没……噢,那孩子。”

就像以往一样,卫门就在靠近他们所有人的地方而且听到他们的戏谑。有时,当每个人在黑暗中移动时,他就去搜索他们的思想。

(如果她怀了孕可就有大麻烦了……)

(噢,真大。会疼的。如果他由着十性十子乱来,我该怎么办?)

(我奇怪是谁把我儿子带到阿千那儿去的?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明天让那孩子干上一大堆院子里的活儿。我会教他的。而且我原本等得如此耐心……)

夜夜在他们的头脑里漫游,卫门读脑的能力变强了。他可以如此清晰地透十视他们的想法,就像盯着拼图里的画。他于是更不明白他母亲阿千了。她是不同的。在一个白痴脑子里有正常人的想法吗?村里人的想法像蓝天上浮着的云朵,而又是那样变化无常。但在阿千的脑海中总是浮着浓浓的白雾,遮盖了一切。

没有词句,没有形状,只是表露出一种近似恐惧的感情……

当卫门一直向那片雾中观望时,他开始感觉到阿千让那些男人睡她是为了逃避她的恐惧。卫门放弃探查他母亲的思想,又回到他无尽的阅读时光中去了。

他对书籍异乎寻常的十爱十好使村里人印象深刻。

“真是个书蛀虫!”一个村里人评论,“那小孩对书着迷了。”

“你告诉我说,”另一个人讲,“他还看了我们家所有的书。想象一下,阿千的后代,一个十爱十书的孩子。”

“奇怪的是谁教他识字的?”

卫门拜访了村里每一户人家,问他们借书,在回去的路上,他试着通过从别人的思想里看到的片段,拼凑出他母亲过去的完整画面。阿千从生下来就是白痴吗?他想知道。但没有人知道阿千的任何细节,男人们唯一回味的记忆是对她的美丽和肉十体的感受。她的肉十体,也许因为弱智而不会变老,对男人们来说,是像强烈麻醉剂一般的必需品。

阿千是全村男人的玩十偶,甚至对最年轻的人都是:对于所有想了解她身十体的人都是。卫门无法理解他们黑暗的色十欲,但这种感情似乎是使人们在这种寂寞之地延续生活的全部动力——一种保护村子不至于四分五裂的力量。

阿千——疯女人,公娼:她抓住了男人们,使他们不至于为了遥远城市的诱十惑而离弃这个村庄。

在我驻扎在村里的时候,有这样一段回忆:一些孩子在竹夫人的青年寓所前面跳绳。在我的印象中我听到的是:

第一个月——红色的大鱼

(hitotsuki——tai)

第二个月——然后是炮弹!

(Futatsuki——kai)

第三个月——我们有储备,而且

(mittsu——enryode)

第四个月——我们要提供掩体吗?

(Yottsu—tomeruka)

在这个故事前头我提到过古老的跳绳歌。再用上次的解读方式:只要把音节间的断字改变一下,这首歌现在看上去就是这个意思:

(一)(船体)

(二)(机器)

只要添上一个辅音字母,我们就可以读成:

(三)(燃料)

几乎就像一张清单一样……

卫门上学的那一天终于到了。他得到了一套新制十服和书包,都是用村里圣祠基金会的特殊基金买的。这个基金会很早以前是为维持阿千的宅子和生活而设立的。卫门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学校在村子的尽头,很远的地方。在那儿,在学校图书馆,他可以心满意足地读书了。

学校的老师吉村小十姐是一位三十好几的丑女人,当她的年龄到了可以严肃考虑婚姻问题的时候,她就决定对这件事放弃指望了。她长了一张再滑稽不过的脸,干瘦得如同枯萎的小树,虽然如此,她却有着仁慈的心,以及全村最富幻想、最迷人的头脑。她读了许多书,懂的事比其他任何人都多;而且她读过的数不胜数的书籍情节她都记得!它们如同缠绕的根须,深植于她的想象,融合在一起,直到它们似乎成了她的真实世界,而“真实世界”不过是一个梦。但最重要的是,当每个人都从不让卫门忘记他卑贱的出身时,只有吉村小十姐对对他一视同仁。卫门很快就粘上了她,从早到晚都和她在一起。

一天,仓库的老头目到吉村小十姐那里去。

“小十姐,”他起头说,“卫门长得太快了,你知道,那样可能会有麻烦的。”

“啊,那个嘛……”吉村小十姐答话时显得有些慌乱。

“因为他流着阿千的血,而且,”老人的口吻变得很确定,“偷看年轻人在竹夫人的寓所幽会……如果他变得像阿千那样,会出事的。会有女孩子因为和他扯上而被毁掉的,肯定会。”

吉村小十姐觉得很尴尬,她说:“那么,你认为最好该怎么办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考虑是,因为他那么喜欢你,如果让他住在你家可能对他更好些。当然基金会会为他付食宿的费用。”

“可以,我一点也不介意,”吉村小十姐说,也许她的回答过于迅速了,“当然,只有在他愿意的情况下……我多么同情那可怜的孩子呀……”

在她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想象中的未来,它闪烁着,因为希望而搏动——不,我永远不会结婚,但现在我有一个孩子,可以当成我自己的来养,而且会有那样一天,我们踌躇着一起洗澡噢卫门是的我会和你在一起当你变成男人——她为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

卫门到她家里去住,之后,日子快乐地流走了。最高兴的是,别的孩子不再取笑他了。而男人们从不像对阿千那样对吉村小十姐,晚上没有人来和吉村小十姐睡觉。

她回避所有的男人。她的脑海中响着拒绝的尖十叫十声:所有的男人都不过是些污秽的野兽。卫门十分同意。但她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呢?

吉村小十姐的思想同别人一样负担着黑暗的令人晕旋的欲十望,她对男人的憎恨有多深,这种欲十望就有多深。它总是在夜晚爆发,就像从地狱的熔炉里刮来的火热的风。

吉村小十姐挤十压着小卫门,品尝着如同奇怪的苦酒般的痛苦,在地板上紧紧地蜷起身十子。猛烈的令人窒息的拥抱。

男十女纠缠在一起的身十体在她脑海中漂浮着,占着很大的面积,当她努力把它们从自己的一部分思想中驱逐出去的时候,另一部分思想贪婪地要去触及什么别的东西,掠夺,拥抱,十爱十抚。每一个她所知道的和十性十有关的词语融化开来,淹没她的意识。

吉村小十姐总是长声地哀叹,狂言呓语在她的头脑里十温十柔地响着。

(哦,这样可不行……)

像这样会很快毁灭,被他们的对手侵占,她头脑中充塞着形象,像一个由十性十语言充满的气球在不断膨十胀,它飞到阿千的宅子。吉村小十姐幻想自己就是阿千,急噪地抓住一个阿千的情十人。然后她梦境的线索转换到竹夫人的寓所,她在黑暗中绝望地喊:

“我是个女人!”

男男十女女的形状走进夜色中环绕在她身旁……

她回到她的房间,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她的身十体。她呻十吟着猛烈地拥抱卫门。

“先生,你要杀死我了!”

一听到卫门的声音,吉村小十姐立刻恢复了常态——领悟到她又进入她的幻想了。

(卫门,卫门,为什么你不长大?)

日子过去的时候,矛盾在卫门的头脑里形成了:在每个人的心里,包括他亲十爱十的先生的心里,都隐藏着那个丑陋的东西,一种想拥有别人身十体的不同寻常的欲十望。为什么?卫门并没有意识到,他看到的仅仅是他希望看到的东西。

每个人的渴望。因为这种渴望,孩子们出生了,我早知道那个了。但谁是我的父亲?

为了解十开这个谜,他一直坚持搜索村里人的思想,而且当他继续收集了和他母亲有关的其余点滴,有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事情的真相似乎是这样的:她逃入她的疯狂世界是为了逃脱某种可怕得无法言述的东西。

在大仓库的管理员那儿他找到的是:(阿千的宅子……人们说它以前是一栋鬼屋,后来阿千总是在叫唤。不,想想这件事,它不是她母亲吗?她的祖父被杀了或过世了。那就是她发疯的原因……)

竹夫人的思想一度悄悄说:

(我死去的祖母曾说过,他们在那里藏了一个发疯的外国男人,他十奸十污了阿千,所以他们杀了他,或者是类似的事……)

伐木人德抱怨的想法描绘了一个更惊人的情景:

(外祖父看到过那景象。阿千的宅子全是血,每个人都死了,被谋杀的。无论如何那个家族代代有疯病。阿千的父亲——或者是她的兄弟?病得非常厉害。在所有被砍得乱七八糟的十十尸十十体中间,阿千正在玩球。)

年纪一大把的源氏也知道故事的一部分:

(听人说很久以前,小山上现在宅子所在的地方,着火的柱子从天而降。自那以后,所有美丽的姑十娘十都出自那一家,一代又一代。而他们没有一个会说话,那是传说。)

很久以前,忘掉是什么日子了,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阿千是家族中唯一的幸存者,而且疯了,成了村里的公娼。这是卫门能够了解到的全部事实了。

人们说时间冲刷记忆:事实是,记忆负载着岁月的重负,被压成了坚十硬的、钻石般明晰的东西。那个村庄沉睡着一个秘密,而且它还在那里静静地安眠。多年来我的思绪围绕着这些令人迷惑的事件逐渐冷却,但秘密将永远无法揭开——除非我去那儿认真地调查。

我多次尝试要回去。一年前我到了离村子不到50公里的地方,之后,因为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我转了向,去了另一个地方,我有更好的理由去那里。在开始这些旅程之前,我总是被一种不可动摇的厌恶感所征服,就像是有一种催眠术似的强烈冲动迫使我不再接触那个地方。

另一个奇特的事实:

在我驻扎在那儿的所有时间里,我回忆不出曾有任何从“外面”来的人在村里停留的时间超过几个小时。村里人认为我是第一个整整在村里待了十年的外来人。村里人中唯一曾在这个孤立的范围以外居住过的是竹夫人和吉村小十姐,她们曾经离开这里去上师范学校。

如果去那儿,我确实计划完全进入那个村子。我感觉当地人肯定会阻挡我回去,除非我有军队的命令。

那儿有什么东西、什么力量在起作用,支配着这些事件呢?

这样一种力量会有长远强烈的影响,其结果是,这个不到两百人的村子能够在日本政十府的行政管理之外生存。我这么说是因为太平洋战争期间,这村子里没有一个男人应征入伍。

而谁可能是这种力量的控制者?谁用法术控制了大家?竹夫人,或者老师?如果这两个人都曾在别人的指引下离开过村子,那谁又是这个秘密最核心的人物呢?

那个疯女人,阿千?

当夏天傍晚来临的时候,我的记忆里浮现出无数村里孩子唱的歌。很奇怪的是,那些歌提到的每件事都与村里人声称拥有的历史完全不同:他们说村庄是几个世纪以前、在平安时代平家与源氏的决战中,遗弃了平家而出逃的家臣建立的。从那时起,没有人再离开过这个村庄。但是没有一个在这里流传的故事和平家的传说有关。这个村庄就像是独自沉睡在这片梯田里,这里就是它的发源地,它像历史河流中的小岛,和世界分离。

有什么依然藏在通向阿千宅子的石梯下面吗?“未知的卫门”在绝望中放弃了、而且遗留了一些东西在那儿。一个把水十抽十上罪人之孔的水泵、或者孩子们玩手球游戏时唱的歌里暗示的什么:

我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我会登上

那些野草青青的台阶——

一——天空中的一道石梯

二——如果它不能飞起来

如果它永远不能飞起来,打开……

当飞行之日到来时,石阶会打开吧?或者你必须打开它们才能飞翔?——问题啊,问题:也许“未知的卫门”的秘密将永远在那个地方沉睡。

还有阿千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一段时间以后,卫门又一次开始他很久以前放弃的尝试——搜寻他母亲的思想。覆盖着阿千思想的奇怪的白雾和以前一样浓重。

(散开吧!)

卫门的思想以一种十精十神感应的力量猛然震荡开来。

发出一个传心术的指令、把它的意义送接受者的头脑,这种手段可以用物理术语来解释——力量的矢量;然后,又一次,也许只是因为卫门的十精十神控制力加强了,而且他在令人迷惑的背景中找出意义的本领更加纯十熟了。无论是什么缘故,他的命令一发出,在阿千脑海中的浓雾就像被一阵风吹散那样散开两边,卫门平生第一次看到了那浓雾后面的景象。

她的思想就像无垠的蓝天。卫门飞快地进入、退出了好几次,攫取他母亲的过去遗留下的记忆碎片。它们数量很少,而且缺少一条线索把它们串联起来:每一个场景都像一块破碎的马赛克。

在所有的碎片中只有一个景象是连贯的:一部巨大的机器——或者是大厦——在她身边崩溃,以及当她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时候爆发出的那种感情,混合着可怕的痛苦和欢乐的感情。

而那是很奇特的:在她与村里男人所有的际遇中,只有这一次经历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永久地在她的记忆中燃十烧。

这个男人的面孔和年纪都不明了。他的形象如同海草在海底的洋流中波动。事情发生的晚上,有月光朗照或者有别的什么物体在发光,因为他的身十体沐浴在灿烂的蓝光中。阿千知道的所有别的男人,在剥夺她意志、充满她头脑的白雾中永远消失了,只有这个卫门从未见过的男人以一种意愿和热情的力量存在着。那份记忆涌着欢乐的洪水,同时带着巨大的哀伤。

为什么会这样?这就不是卫门能明白的了。

一种模糊的想法被搅了起来:这个阿千记得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正当卫门不知疲倦地搜索着他母亲和村里人头脑中的记忆残片时,吉村小十姐在一个幻想世界中玩耍,在那个世界里她兴趣的中心总是阿千。现在晚上睡下的时候她已经十习十惯抱着卫门,有一个晚上,她的心被成为阿千的渴望吞噬了,想和任何一个男人睡觉,几乎要爆炸了。

她怎么会知道卫门明白她的一切想法呢?

无论谁也没有想到,卫门从他们隐秘掩藏的生活中搜寻到大量多得可怕的纯粹的事实。然而,在这场追求十性十快十感的十精十神风暴中,他为持之以恒的抵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卫门认为,除了最小的孩子,村里人个个诲十十婬十十诲盗,猥琐不堪,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特别是阿千和他自己——他们是最大的罪人。在那些男人的头脑中,他是阿千时不时的放纵发十情的固定产物,生为阿千的孩子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深刻的痛苦。她总是把身十体暴露给那些男人,然后……

卫门憎恨她。他恨到她那儿去的男人们。在他对于九岁孩子来说是过于聪明的头脑里,这种恶劣的感情转化成对全人类的沸腾不息的恨意。

一次他很难得地去看他母亲时,他发泄十了自己的愤怒,向接近她的那个男人猛掷了一个石块。

“要死了,你这小恶棍!”那个男人冒火了,“别找麻烦,你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吗。你以为是谁养活你的?”

男人走后,卫门又回到了客厅,凝视着他静默的母亲眩目的十裸十体。他摇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每个人!)

这时阿千迎向他走去。

“我的儿子,试着去十爱十他们,”她喃喃,“你必须那样,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卫门感到震惊,他扑进她的怀里,紧紧依偎着她。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哭了,无法控制泪的泉水。

片刻之后,阿千结束了这段十交十流,她放开他,然后漫无目的地站在那里,那一刻卫门开始怀疑——希望!——她的疯狂也许只是一种完美的表演。但那也许可能只是混沌中闪过的一个清醒瞬间。没有迹象表明搅混了她意识的疯狂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卫门不太费神去深刻思考阿千的话,他对于人类的恨依然充满了心胸。但现在他拜访他母亲的次数大大增多了。几天后,或是几周后,他去拜访他母亲,当他坐在阿千身边的走廊上时,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是在空气中传导的,也不是以形态或上下文的形式出现在他头脑里的。它是一个呼唤,仅仅对卫门一个人的——一种要把他拉到声音源头去的紧张感,就像抛出的绳索在往回拉扯。阿千俯瞰长长的河谷,她的脑海和平常一样空无一物。

“是谁呀?”卫门叫喊。

当卫门突然起身,喊出那个问题时,阿千转头去看他。她的脸,原本带着闲散空虚的神情,忽然变得苍白一片,瞬间冻结成一种恐怖的表情。

“你在哪儿?”卫门大喊。

阿千似乎被卫门的声音控制了,她缓缓站起来,指向地平线处聚集的群山。

“它在那儿,”她说,“那个方向……”

当卫门望向石梯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看她一眼,然后他走了。他根本没有回望。

对于疯女人来说,时间在黄色的日光中冻结起来,然后又重新融化。阿千盲目地四处漫游,一边哭哭啼啼地。在某个时刻,她来到了村里的小水磨旁,放声痛哭。她也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和她唯一的孩子诀别的十精十神痛苦。

一个村里的男人路过时看到了她颤十抖的身影,他咧嘴笑着朝她走去,用毫无感觉的双手去摸她的身十体。

“好了,好了,别哭,阿千,”他说,“上这儿来,你会觉得好多了……”

她死死盯着他的那种眼神如此冷漠坚十硬充满敌意,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刹那间他感到微微警醒的惧怕动摇了他的心。然后,他兴致勃勃地脱十下他的工作服,为自己的愚蠢而笑了。

“啊,该死的……”阿千诅咒着。他抓住她要把她强行按倒在草地上。

阿千把他的手掌打开。

“人渣!”她清楚地叫着,语气带着威仪。她的话在石山谷里余音缭绕,环绕着磨房:“滚开,去死吧!”

当卫门急匆匆地沿着道路往下走时,一个十精十神错乱的村人平静地走入末世之沼,他缓缓沉入未知的黑暗与秘密之水的深处,脸上一直带着做梦般的表情。

在竹林中,白雾再次随风飞舞,一个雪白的赤十十裸十的女人的身影轻十盈地跑着,轻十盈地追逐着一只继续着无尽航程的纸飞机。在犀牛的河滩,尘世的岸边,孩子们在这里哀悼那些穿越了冥河的逝者的地方,有一块被岁月磨蚀的木牌,上面的记号只能断断续续地指认出来。

似乎等待一千年,不,一万年是很容易的……

怀念着我故乡的星星呀而变得疯狂……

译者注:

本文是从英翻本转译,女主角在日文中可为:“阿千”或“阿仙”,我根据自己的喜好译为“阿千”。文中保留了字母的部分在英译本中是保留的日语字母拼读音(而非翻译),估计日文原著中此处使用的也是假名(类似日文拼音),因为这些古老的歌谣在流传中有很多谬误,直译的歌谣有很多错误要通过解释读音来求得正解,所以这里也保留了大部分有用处的日语拼读音。

Monday,March20,2001

发表于2001年《科幻世界·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