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疲倦了。
疲劳本来是人间的苦恼,但天堂岛公主如今也感到了这种困扰。她脑袋中嗡嗡响,四肢无力。昨夜睡得不好,直到莫费斯给了她特权,她才进入梦乡。这是一个颇不平静的梦。她被召去奥林匹克山,为了一桩审判。山顶上乌云滚滚,遮住了她的视线,看不见诸神。她只是通过天堂里阵阵低低的责备声才知道诸神已在场,表示不满的语声又被一阵突发的响似雷声的大笑所打断。
大笑!
这是一个不祥的笑声,一个男人的笑声,她一惊之下就坐了起来。微汗使她的皮肤在晨曦中闪闪发亮。她望一眼挂钟的两根铜针,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当她再次听到笑声,方知这是一个凡人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来了一位客人。
她迅速被上一件绸袍,走到门边,拉开一道门缝,刚够看清来访者是准。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套服的男子,快速地闪出一个微笑,显然为了迷住她的朋友朱莉亚·卡帕特利斯。黛安娜颇感不悦。朱莉亚知道她正想独自呆一阵。为什么要把这个陌生人带到她住的地方来?
“噢,我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制片工作,”他说,“还有许多话要说说,尤其现在,甚至小片子也要花两千万、三千万……”
听得人莫明其妙,莫不是在说外国话?黛安哪把门碰上,把背压靠在门上。朱莉亚是怎么搞的?昨天晚上,黛安娜向她扼要叙述中东之行,还见她眼中充满了同情的感人眼光,这趟和平使命失败了,除了涉及的各国领十导十人虚假地找来一些听众听她讲讲话外,毫无结果。尽管这些领十导十人风度翩翩,黛安娜觉察到他们对她的和平使命无动于衷,甚至更糟,同为她是女超人,他们拿她寻寻开心。她离开他们的时候意识到了失败,她怀疑那些政十府的大门关上后也许会人一阵大笑……
大笑。
她又听见了大笑声,立即把门打开,正打算对这种不适宜的声音表示一点愤慨,朱莉亚,带着常常能平静黛安娜的情绪的慈母般的魁力,急忙介绍这位客人。
“奇普·谢里登,”她说。“从好莱坞来的!那家制片厂叫什么名字?谢里登先生?”
“众神制片厂,”这个男人说,朝黛安娜眨了一眼,他的服珠是罕见的淡棕色,一副昂贵的假牙,因为脸皮晒得黧黑更加反衬出它的雪白。“你从没听到过也不紧,”他又说,“这家公司一个月前才宣布成立,我想你不会读过同业名单。”
还不等黛安娜要问问同业名单的事,朱莉亚就插话了。
“谢里登先生刚才对我讲的话,你不会相信的。他们打算拍一部你的影片,一部真正的巨片!这是他们头一部片子,你永远猜不出准来扮演你。伊丽莎白·特纳!当然,全要依赖你的合作——”
奇普·谢多登的微笑不大可能增强它的白炽光的,可是的确增加了几分白炽。“你在学我做买卖呢,卡帕特利斯夫人。我不敢肯定,本周能不能付代理人的工资。”
“不用害怕,”黛安娜冷冷地说,“朱莉亚是在拆烂污。我是不出卖的,谢里登先生。我不打算把自己卖给好莱坞。”
谢里登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甚至黛安娜也钦佩他的自制力。
“你知道,你作为一个人,非常非常的美,公主。很抱歉这么说也许有点庸俗。过去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你。利兹是很漂亮的,不过还得给她好好修饰打扮,才能够上你的水平。”
“你不必找这个麻烦,”黛安娜说,“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一定知道我到人的世界上来的使命同娱乐业毫个相干。”
“我们早料定你最初会是什么反应,公主,不过,一旦你明白了整个计划——”
“我没有兴趣听你们的计划。我知道我会作出什么决定。”
“我知道问题在哪里,”朱莉亚说得很肯定,她转向客人:“你要晓得,谢里登先生,即使是神仙有时也有凡人的需要。对黛安娜来说,她现在需要的是——早餐!”
黛安娜在喝着第二杯她教给朱莉亚做的近似神仙饮料的咖啡的时候,心情好多了。至少她允许谢里登接着讲下去。
“我不是制片厂的,”他说,“我为‘莫里森-威廉斯代理商’工作,我们在包装这个项目。我们代表特纳小十姐,我们也代表导演卢克·斯皮勒——肯定你听说过他。众神制片厂要这两个人,但是他们最需要的,当然是你。不仅要你同意、理解拍摄这部电十影,那是非常重要的,不过——也不是非有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黛安娜有点发火。“不经我的允许,他们不能采用我的故事!”
谢里登的微笑头一次摇摇晃晃了。
“喔,要是写成普通的人物,游戏规则就有一些伸缩十性十了,公主。这里人名作些改动,那里服装作些改动,有些情节稍稍改动一下……”
“我的赫拉!你是说,即使我说不,你们也可以制造出你们愚蠢的‘史诗’?”
“我到这里来就为说服你不要说不,公主。事实上,我来这里是为了说服你为这部影片作出最重大的贡献——提供真实十性十。我们不是请求你去‘扮演’角色。我们请求你去演你自己,演出那些你伟大的天赋所展现出来的一幕幕史诗。肯定你理解我所说的。”
“喔,我完全理解,”黛安娜说,又开始有些激动。
“你们要我在你们的摄影机前飞行。表现力量的技艺。利用我的神奇套索。用我的手镯打掉子弹……这样,你们就可以不用昂贵的特技了,是不是?我全部提供!那就节省你们的经费了,是不是?”
“经费预算是一亿美元。黛安娜公主!”
朱莉亚几乎要被一片黑面包噎住了。
“这部片子将会是一颗巨型炸弹,”谢里登说。“广告费预算大概要同制作费相等。不过,坦白说,众神制片厂太想要在这部片子上捞一把。他们确信这部片子会引起国际反响,也许影院上座率要打破历史记录,更不必说家庭录像带了。”这个代理公司的人放下咖啡杯。“这是他们那一方的情况。现在,我来说说你这一方。”
“好,”黛安娜冷冷地说,“我当然想听一听。”
谢里登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副超大型的眼镜和一小块擦镜绒、这就说明了他的棕色眼睛为什么是软弱的。原来他是近视眼。
“让我们先把钱讲清楚。‘众神’打算给你六百万美元酬谢你的允诺与咨询,再给六百万酬劳你的演出——你所说的‘特技’。”
“我不能接受——”
谢电登很快打断她的话。“我们知道你对服务费的看
法,公主。这些基金可以送给你指名的慈善十十团十十体,我们知道你支持过不少这类十十团十十体。不过现在不去谈钱的事……”
“请讲!”
“我们知道,对你来说,有更重大的问题。你曾强调,你来人的世界有你的使命。你不是来同我们闹着玩的。你不是为你个人的目的,使你自己荣耀或使诸神荣耀。你来的唯一原因是——为了和平。”
“说下去,”黛安娜说,语气还没有软化。
“这就是这部电十影的主题,公主。不是只在空中飞来飞去,尽管你必须如此。不是拍你举很重很重的东西,或用那些银手镯挡开子弹。那些镜头也会有。人们看到的女超人正是他们所设想的——强壮、有力、神奇。但是,那些效果并不是电十影的‘脊椎’,公主。影片的‘脊椎’(你也可以你之为核心、灵魂),将是你的和平使命。”
“我感到激动正因为此,”朱莉亚说,“我们经常谈到需要有一个讲坛,黛安娜!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使命。昨大晚上我们还谈到这个问题,你刚旅行回来——”
“我要说清楚,”黛安娜说,“你们认为这颗‘巨型炸弹’会有助于和平?为什么一定会起作用?已经有过不少反战的电十影了,战争从未止熄。”
“还从来没有过一部女超人的反战电十影,”谢里登庄严地说,“那些电十影也缺少威力。你们的古代诸神从奥林匹克山的平台上有能力接触地球上任何一个人,公主。可是,那个平台已经没有了。现在有了另一个新的。但这不是平台。这是‘银幕’。”
黛安娜从桌旁立起身来,走到十陽十台上去。严冬刚过,天气有点转成春天的样子。窗外树枝上已有一些花十蕾,一只勇敢的知更鸟已经回到自己的树枝上,寻找筑巢的合适地方。这是希望的象征,女超人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
“我能有多大程度的控制力?”她问道。
“全部,无限制的批准权,”谢里登说得爽十快有力。
“从脚本开始。拍片前同所有的人见面,从制片人、导演、摄影师、编辑——甚至红到照明电工,只要你想见。我们一定尊重你的意愿,公主。我们需要你的贡献。我们要靠这部影片赚钱,我们也想把它搞成与众不同。”
她转回身来看着他。谢里登已把眼镜摘下来,他的眼睛又是软弱的了,而且更带有恳求的神情。
“让我想一想。”黛安娜说。
最终,朱莉亚的一再鼓励,使黛安娜答应了‘众神制片厂’的请求。朱莉亚的女儿范尼萨听到这件事,特别来劲。她对“大姐姐”说,电十影是一切,电十影是能对她、对她这一代人能说上话的唯一信使。莫里森—威廉斯代理公司已经摆十弄了一大堆数字,但黛安娜无需依靠观众人数统计就已知道,电十影是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媒介。难道世界和平的希望不正在下一代的心胸中吗?
她打电话给奇普·谢里登,同意阅读脚本。
不到十分钟,脚本就送到了她门口。她接下来花了10个钟头,读了又读,全神贯注,几乎已经能把每一页每一行部背下来,预见到每一个动作的效果。动作镜头很多。电十影剧本中有一半篇幅都是有关大胆技艺、惊险救援、惊心动魄的冒险、天翻地覆的打斗等的简要计划。故
事中的女超人处处以战无不胜的超级英雄出现,来摆平冲突,安慰观众。故事中从未提及有时折磨她内心的激荡、斗争与失望,以及神仙住在凡人世界的特殊孤独感。其中也有十爱十情故事——黛安娜同一个警察侦探(也许是以她与之保持时断时续友谊的埃德·英德利凯托为模特)之间既苦又甜的罗曼史。使她较宽慰的是,故中还算有味道。但是剧本中再一个地方写得很可怕。这就是阿瑞斯这个角色,是她的主要敌人,是和平的可怕敌手。
编剧在这个危险人物、这个不可饶恕的恶鬼身上用了许多笔墨。这个阿瑞斯,连他父母都憎恶他,是一个嗜血的、残酷无情的恶魔,他坚信人生来就是为打仗,解决人间一切纠纷的唯一手段就是武力。他这个妖怪个以自己的丑陋为耻,不以自已的邪恶为耻,既受到人类的诅咒又受到人类的盲从。正是阿瑞斯,兴高采烈地把人们引向毁灭,从上前时期洞十穴十之间的战争直到现代的战争……黛安娜在翻篇时不由得战栗起来。
结尾对她起了决定十性十的影响。那是一场阿瑞斯同女超人之间的对抗,两位神仙利用人间作为战场,一场猛烈的奥林匹克式的对抗赛。但还不仅是体力的与魔力的战斗,而是意志、道德力量的撞击,结局是毋庸置疑的。这是一则善最终战胜恶,和平最终战胜战争的寓言故事。
这正是黛安娜的使命,她怎能拒绝呢?
她不能拒绝。
卢克·斯皮勒是个细胳膊细腿的瘦子,让人联想起蜘蛛。高高的额头,额顶因头发稀疏而显得更高。因为众神制片厂在加州的摄影棚还在建筑之中,谢里登安排他们在纽约的代理公司见面。斯皮勒眼中闪出的聪明给了黛安娜深刻印象,但眼睛深处还有别的什么,她一时还吃不准。
他们握手时,她感到斯皮勒的手是湿湿的、凉凉的。
她回到波士顿同朱莉亚谈起这趟见面,教授高兴得拍手。
“他一定十精十神紧张了!”朱莉亚说,“世界上最大的导演,会见女超人时晕头转向了!”
但是教授的女儿却别有见地。“你对好莱坞会发生什么事有点了解吗?上周电视上说的,卢克·斯皮勒的妻子出走了!”
“范尼萨的古代历史只能得‘B减’,”朱莉亚干巴巴地说。“可是她在当前新事上是‘A’。都是些愚蠢的道听途说。”
“可这是真的!她是给他物色演员的导演,叫玛莎什么的。她出走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卢克·斯皮勒彻底压垮了!”
“甭管这些事。他对电十影说了些什么?”朱莉亚问。
“他说他对这事很兴奋,”黛安娜告诉她们。“他相当坦率。他承认他想搞成娱乐十性十的。他说要是能表达出和平的愿望,他会是很高兴的,但如果让人看着不开心,他将认为是失败之作。”
“啊,你得承认他是个诚实君子。”
“他提到某个著名的制片商——我忘了他的姓名了。
斯皮勒说,这个制片商说他拍片子就为娱乐,但如果要由电十影来发出什么启示,那么他倩愿是‘西方联盟’。”黛安娜哈哈大笑。
听见黛安娜的笑声,朱莉亚高兴得心都要蹦起来,她紧紧地拥抱黛安娜。“又听见你这么开心地大笑,真是太好了!”她说,“我想,拍这部电十影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几天后,奇普·谢里登带她乘飞机去好莱坞原TGF制片厂的厂址,黛安娜的心情比以前更好。众神制片厂号称以八千万元代价购下了TGF,但看起来这家新成立的众神制片厂只对录音棚和设备感兴趣。原有的职工几乎全被解雇,换了一拨新人。全部换血在好莱坞引起纷纷议论,但一当‘众神’宣布了头一个拍片计划,议论便止熄了。
“女超人将为‘众神’飞行,”——《好莱坞报道》的头版如此宣称。《剧艺报》期刊说:“众神必是疯了——像一只狐狸。”
黛安娜此次去制片厂,同有关人员一一作了令人迷惑的介绍,她对他们所担任的角色,了解很模糊。有一个粗十壮结实的男人姓赫塞尔廷,据介绍是制片人,他负责向“前方办公室”汇报情况,这个“前方办公室”黛安娜从未见到过。她会见了斯皮勒的第一副导演与第二副导演与监制人。她会见了摄制协调人与设计人,布景与道具负责人,剪接人,影片编辑。她还弄不清楚,灯光主管是怎么回事,单位宣传员又是干什么的,不过所有这些各司其职的人看来都颇自信、熟练。
最让黛安娜高兴的是她同伊丽莎白·特纳的会见,她是聘请来演女超人的。特纳属于那种“流星突起”的好莱坞明星,但黛安娜倒还觉得特纳并无矫十十揉十十造作的十毛十病。第一副导演引她俩相见,特纳盛装打扮,竟同黛安娜极其相似,使黛安娜大为惊讶。
一个蓄须的年轻男子还在匆匆忙忙地给特纳整理刚染好的黑发。特纳对黛安娜说:“我看你的录像带看了30个小时,公主,制片厂能找到的都找来了。我希望能酷似你本人。”
“你已经做到,”黛安娜说,似笑非笑。她们身后有一面大镜子,可以见到一对孪生女超人在镜中互相微笑。
然后,黛安娜遇见了此行最使她吃惊的人。赫塞尔廷邀请她参观新建成的摄影棚,内景就准备在这里拍摄。她对尚未完工的布置略感不快,这是假设她本人在波上顿朱莉亚·卡帕特利斯家中的卧室的。比她实际的住地要大几倍,装饰也华丽得多,满是诸神的图像,包括她母亲希波莱特,与阿耳特弥斯、雅典娜、阿芙罗狄蒂诸女神,一尊宙斯的大理石胸像,严肃的外表一副权威的神气。她正要转身去询问赫塞尔廷这尊雕像的来源,却一眼瞥见了一个引人注意的穿着甲胄的男人形象。确切说,是这个人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站在摄影棚另一头的门口,耀眼的加利福尼亚十陽十光直直地照在他的高大身躯上。他至少有七英尺高,他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摄影棚的这头来,伸到女超人的跟前。黛安娜须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他的外形,看清之后,不由吸了一口气。
这是阿瑞斯。
人形向这边慢慢走近时,理和情在她心中格斗开了。
她知道这只是个穿着化装服的演员,但她的心仍怦怦跳动,肾十上十腺素涌了上来,浑身肌内发紧,准备战斗。赫塞尔廷觉察到她的反应,哈哈大笑。黛安娜觉得他并没有理解她的心情。
“那是达诺·莱特福特,”他说,“美国印地安混血儿,高大强壮,我们为这个角色所能找到的最佳人选。他做危险动作替身演员比当演员更合适,我们得替他配音。——”
黛安娜并没有在听他讲。她望着这个人形。人形直直地冲着她们,甲胄闪着耀眼的银光,头上戴着有角的金属面罩,十奸十诈、险恶,毫无人十性十_一件黑色大氅披在肩上,在身后飘拂,尽管如此,整体人形也没有一点生气。
他停下步来,黛安娜屏住气息。
“嗨,”面具后面发出声音。“你拿到了道奇入场券了吗,哈利?我答应孩子们说你能拿到的。”
赫塞尔廷咧嘴笑笑,“我已经拿到了。”
这时候,黛安娜才顺过气来。
项目最终开始成形。黛安娜原先以为她已了解各种各样的艺术家和技师们如何在一起把一幕一幕排演拍摄出来。她原以为是条理分明的,想见到一个完整的秩序。
实际上毫无秩序,而是一十十团十十混乱。
不是从脚本的头一页开始。电十影中女超人的戏被分割成上千个镜头。这些镜头都是不连贯的。摄制组将从这个国家换到那个国家。这儿,那儿,任何地方还有一些特别小组。镜头在现场被任意改动,服装也被改动,演员这个换下去那个换上来,计划周密规定了的地点一下子又放弃了。在所有这些神秘的变动中,最使人迷惑不解的是黛安娜这个角色的变动。
卢克·斯皮勒试图做一些解释。
“这就像孩子们玩的拼图,”他说,“我们不必担心连续十性十,所有的片段最后都会拼起来的。会有一个编辑过程。”
“我这些碎片怎么拼呢?”黛安娜说,“你给我的这张行程表真是不可思议!准有一百个不同的镜头,没有一个镜头能说明任何特定的意义。”
“我知道我们的请求太多了,”斯皮勒有点紧张。“我们想尽可能多拍一些你的动作镜头,等编辑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开始拍片以来,这个小人一天比一天紧张不安。他经常显得忧郁。黛安娜不由想起范尼萨说的他的家庭危机对他的影响。但是——他仍然是电十影界最佳的导演。
“那么,好吧,”黛安娜叹了一口气。“我不再为做那些事情心烦了。干脆做下去吧!”
跟以往一样,黛安娜是说到做到的。
首先拍飞行镜头。伊丽莎白·特纳在好莱坞的摄影棚里演女超人;真正的女超人本人为了摄制需要,腾在空中。
黛安娜是喜欢飞行的。那是真正的超脱和自十由。但近些年来,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她才使出神力御风而行,很
少只是为了享受一下飞行的乐趣。现在她有了作乐的机会了。
第一个摄制组把她带到东海岸,她飞越波士顿郊区,飞越法纳尔山、比肯山和哈佛大学,她曾在这里住过。摄制组又去到纽约,黛安娜从世界贸易中心双塔楼的中间掠过,使下面大街上的十交十通造成短暂的混乱。在拉瓜迪亚飞机场附近一个地方,根据电十影脚本,她在半空中抓住一架直升飞机,安全地带到地面。
一天后又出国了。黛安娜在埃菲尔铁塔与凯旋门附近上空翻滚绕圈飞行。她飞越英法海峡,在伦敦上空飞翔,对照“大本钟”校正自己的手表。在罗马,她“挫败”了一起虚拟的盗窃雕像案,把大块雕像安放到原来的位置上。在德国,她飞越柏林墙的残迹;一周后又飞越了中国的长城。
时间最长的一次外景拍摄是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被“众神”派出的先遣队选中,作为黛安娜在亚马孙的住地——天堂岛。但只有一点点像真的天堂岛,黛安娜不大高兴,但也未出怨言,毕竟只是拍一场电十影而已。在这岛上,她一再表演了特殊威力与她神奇的武器。她同一个画外的坏人斗法,这个坏人将来在剪接编辑镜头时再加进来。数百枚火箭向她袭来,她用在十陽十光下闪闪发光的银手镯把火箭通统挡开。在场的摄制组成员为她的十精十采表演热烈欢呼。
离黛安娜完成拍片的日子还有近一个月,她回去参加卡帕特利斯家举行的盛大招待会。范尼萨学校中的朋友们(有数百人之多)听说黛安娜也要来参加,都在等待她并要请她签名。现在成了电十影明星,黛安娜的名气比从前更大了。最后,朱莉亚出来救她,责备范尼萨不该搞成这么一个混乱局面,黛安娜只是宽容地大笑,双臂围住了范尼萨这个十几岁的少女。
“我刚在想,有多么冷酷。”范尼萨叹气道。“我要想尽办法去拍电十影,黛安娜!拍电十影一定是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事情!”
“我倒还有别的想法,”黛安娜不经意地说。“挺乏味。
你知道,你要在摄影机周围站多少小时,其实什么最轻微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要能参加进去,我就很高兴了。幄,我希望你能同我十妈十十妈十讲一讲——”
“讲什么?”
朱莉亚十习十惯十性十地皱眉头。“范尼萨的朋友马戈邀请她去加利福尼亚过暑假。近三个礼拜以来,我一直在听她说想找点事情做。你猜她想一卜什么?”
“‘众神制片厂’?”
“你能帮我,黛安娜!你认识那些人,你说了,他们会照办的!不管什么工作都行——”
“等她一旦有了银幕名气,有了自己的汽车司机和理发师,”朱莉亚干巴巴地说,“但愿你已经回来了,可以说说话让她跳出这个无聊的圈子。”
“要是你真的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范尼萨几乎要哭了,“干一夏天工作难道不比我从现在到九月都躺在沙滩上好吗?”
黛安娜微笑了。“你得承认她讲得有道理,朱莉亚。”
“我不想利用朋友关系,”教授说。“利用我们的朋友关系去给她找份职业。我觉得不合适。”
“好吧,”黛安娜说,“那么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去申请呢?——不必提到我。这样行吗?”
范尼萨的脸耷十拉下来。“你要是在那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是我不会在那里,”黛安娜说。“他们已经通知我,在拍摄其余部分时,不需要我在场。谢天谢地,我有许多比围着一台摄影机转来转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可是觉得没有比拍电十影更好的事情了,”范尼萨叹口气。
十天后,范尼萨实现了她的想法。她从马戈在韦斯特伍德的家中打电话给她母亲,兴奋地告诉她,下周一就要去“众神”工作了。
“只是杂活,”范尼萨承认。”给监制人送咖啡等等,削铅笔,诸如此类。那没关系!反正是拍电十影!”
“你得到这件差事没有提黛安娜?”
“一个字也没提!”
朱莉亚高兴了。范尼萨说得那么开心。女儿满意了,她自己也就满意了。
范尼萨岂止只是满意。她简直是狂喜。
在这部女超人的影片中,博比·贝克斯坦是她的上司。
这是一位十精十悍的30岁妇女,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一头长而密的黑发,有时会遮住一部分面孔。一天吃午餐时,博比同她一起吃三明治,向她解释了她的任务,范尼萨才知道监制人是干什么的。
“我们负责记忆,”她说,“不光是做记录。我们得掌握所有的细节——镜头是什么时候换的,拍了多少镜头,用多少时间,……所有的事情。还有透镜的变动。我们必须记下,每一个镜头用的是多大焦距。我们必须记下每个人的着装,灯光从什么角度照到演员身上——孩子,我们都得记住!”
这给了范尼萨极深的印象。博比还得每天看一份“日报”,以了解摄制的全面情况,这更使范尼萨羡慕不已。
一天晚上,范尼萨请求允许参加进来帮助做点事,博比没有反对。很快,这成了范尼萨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了。
范尼萨喜十爱十这份工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有个人的姓名是汤姆·布雷迪,是8名管道具、灯光的人员之一,20来岁,肌肉发达,卷曲的亚麻色头发,要是咧嘴一笑,就会使得范尼萨的心脏翻筋斗。一天上午,他们在咖啡机旁相遇。范尼萨发现汤姆不只是一个后台工作人员,他实际上是伯克利的一个学电十影的学生,他扛这台重重的摄影机作为事业的开始。
“我不喜欢这差事,”他喜笑颜开地说。“我自然愿意直接当导演,可是行不通。此外,马克斯舅舅认为这差事会使我谦虚一点。”
“马克斯舅舅是谁?”
“马克斯·科德尔,”汤姆说,“他是影片编辑。你得了解这一行的各种人物,亲十爱十的。你认识什么人吗?”
“不认识,”范尼萨说。
几天后,汤姆又提到了他舅舅。
“马克斯说,赫塞尔廷对事情的进展很不高兴。脱离原来的设计了。‘前方’每天都来问,剧本改得怎么样了,现在似乎他们要重拍伊丽莎白的镜头。”
“为什么?”范尼萨问。“每天的进展看起来很好啊!”
“他们对我说,改动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什么许多影片都要超出预算。”
“可是脚本是很好的,黛安娜这么说的。”
“谁?”
“只是一个朋友,”她立即说。“她认识剧本作者,作者让她看过剧本。”
“这就滑稽了,”汤姆用疑问的眼光望着范尼萨。“马克斯舅舅对我说过,脚本上的作者姓名是个笔名。谁也不知道作者是谁。谁也不知道谁在写新脚本。”
“对不起,”范尼萨说。“博比一定在找我了。”
那天晚上,范尼萨看了日报,发现了汤姆所说的一个新镜头。没有标明原脚本的页码。博比非常恼火,改动的事情从未对她讲过。她决心次日去向制片人投诉,但即使她这样做了,她也从未把结果告诉范尼萨。事实上,从此以后,博比变得鬼鬼祟祟,对范尼萨也不那么友好了。这使范尼萨颇为苦恼,一天下午她把心事说了出来。
“不用太烦心,”博比说,朝她微笑但无热情。“拍电十影是挺怪的。你还看不出来吗?此外,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要回家了!”
“我要什么?”
“我们这一组要去波士顿,去重拍哈佛大学校园那些镜头。‘前方’时以前拍的不满意。所以你有机会见到家人了。”
能见到母亲使范尼萨很高兴。可是,她无法摆脱什么地方出了岔的恼人感觉。
范尼萨回波士顿的时候,黛安娜不在波士顿,她在科孚岛执行一项目的不明的使命。不久,朱莉亚就发现女儿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行了,”范尼萨回家还不满一整天,朱莉亚就问女儿:“出什么事了?谁在你旅行的路上下雨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骗人了,好莱坞小十姐。你一进门,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愁眉苦脸。你就那么舍不得回来吗?”
“不,”范巴萨说,“我喜欢回家。事实上,哈佛这场戏拍完之后,我不那么想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