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译
在利比里亚的首都蒙罗维亚中,只有一家这种杂货商店,当我对黑人营业员说出我所需颜料的加仑数时,他惊奇得竟吹了声口哨。
“先生,您莫非是打算去徐山吧!”
“不,”我向他保证,“不是涂座山,只不过是一个岛。”
营业员咧开嘴笑了,他猜想我在开玩笑,不过我确实是打算把整个岛屿涂上红、蓝、绿、黄、紫这五种颜色的。
向我干嘛要这样?这得先回到几年以前讲起。
事情是这样的,我学术论文的题目选的是四色定理。有个“四色问题“的猜想断定说,在对任何地图着色时,要让任意两个邻国都被着上不同的颜色以便区分,只需有四种颜色就足够了。不论地图上的国家有多大,轮廓有多奇特,也不论国家数有多少,统统如此,德国数学家默比乌斯(Monius)曾在1860年首先提出这个四色猜想,尽管它打动了许多优秀做学家的心弦,但迄今猜想本身并未能被证明,也没有被推翻。
四色问题在除去球面及平面以外的所有曲面上都已获得解决。在1890年希伍德证明了在圆环体(就象面包圈)表面上着色只需有七种颜色,而在1934年弗兰克林又证明只要有六种颜色就足够在单侧曲面(包括默比乌斯带①)和克莱因瓶②)上的地图着色。
1947年11月17日维也纳大学教授斯坦尼斯拉夫·斯咯宾纳斯基③)在芝加哥大学作系列讲演时,宣布了他那轰动一时的关于零侧曲面的发现,这个发现对克莱因瓶十性十质的研究有着深远影响,并成为探索四色问题的转折点。
把这位已故教授的某些思想加以发挥,我在1950年发表了论文,其中驳斥了希伍德关于在平面地图上着色必需有五种颜色的“证明”。①按照拓朴学家的普遍看法,平面或球面的着色有四种颜色就够了。
在论文问世后不久,我偶然在学校的《四角形》俱乐部和阿尔玛·布什共进早餐。阿尔玛是一位杰出的人类学教授,当然,她肯定也是全校最美丽的女十性十。
阿尔玛刚从一个小岛考察归来,那海岛离非洲西部的利比里亚海岸有几百英里,她率领了一批学生对岛上五个部落的风俗十习十惯进行研究。
“全岛分成五个地区,”阿尔玛告诉我,一面把香烟插十进她那长长的黑色烟嘴,“它们全都互相接壤,这对理解当地的风俗很重要,具有公共边界使各部落都保持了某些统一的文化。你怎么啦,马丁?你脸色干嘛如此吃惊?”
我站起身,把送到嘴边的叉子慢慢放圆桌上。
“因为,你讲的是不可思议的。这根本不可能。”
阿尔玛感到不大自在。
“为什么不可能?”
“五个部落,又都有着公共边界:这和著名的四色问题是矛盾的。”
“和什么有矛盾?”
“和四色问题,”我重复道,“拓朴学里有这个题目,尽管谁也没能证明或否定它,但谁都不怀疑它的正确十性十。”
我拿起匙十柄十在台布上画了起来,打算给阿尔玛解释清楚。阿尔玛很快就掌握了要点。
“也许,岛上的部落另有一种数学呢?”她发表见解,由于烟雾而眯起了眼睛。
我摇了摇头。
“亲十爱十的,数学对于所有文化都是唯一的,二乘以二就是在非洲也还是等于四。如果岛屿真的如你所说分成五个地区,而每个地区又都和另外四个地区具有公共边界,那我真要相信你那些岛民的数学天才了。你没有岛上的地图吗?”
阿尔玛否定地摇摇头。
“也许,你跟我们走上一次?”
她建议说,弹了下烟嘴,“我还得在岛上耽误个把月,有些资料在发表前得再核对一下。这段时间你可以把岛上的地图搞出来。如果我对你所讲的话被推翻了,你的一切费用就都由我来报销如何?”
我何乐而不为?好在暑假已经开始,这次旅行看来非同寻常又那么诱人,我同意了。
到达该岛的第二天,阿尔玛介绍我和一个岛民叫阿古兹的相识,阿古兹是岛上的希依库族人,阿尔玛和他讲好陪我们一齐徒步走遍全岛,好在岛并不大,面积不超过25平方英里,早点出发的话,傍晚时分就能走完了。我随身带上拍纸薄和铅笔盒,以便勾画出哪怕是粗略的五个地区的轮廓。
我们首先拜访的是希依库族,我们的营地就设置在他们这里。
在拍纸薄的首页我画了个圆并涂上蓝色,其实希依库族人所占地区的准确形状我并不清楚,但对我来说,有个大概的样子就可以了。当我们朝西走去时,发现到了沃尔费济族的领土,于是我又在蓝圆的左面画上个弯弯曲曲的东西并涂上绿色。
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密草丛树,我们来到一条静静的小河岸边,由原木扎成的筏子隐约露出在岸边肥沃的河泥之上。阿古兹把木筏推到水中爬上去,用长长的竹篙拉了起来。我们趟着泥泞不堪的沼泽地带也上了木筏,阿古兹就用竹筒左转右折地使筏子顺着弯曲的河道向下游驶去。
过了一段时间阿古兹招呼说,我们已到了格泽洛莫族的地盘。它位于沃尔费济人的北方,我从拍纸薄上赶走一只大晴蜒,并在所谓的地图上标上个红色斑点,它位于绿块的上面。
在格泽洛莫人的领土里又驶行半英里左右,阿古兹把筏子靠向岸边,我们上了陆地.然后在山坡上奋力跋涉,穿越了高可半人的草丛——我们已站在格泽洛莫人的村子外面。
顺利地绕过了村子,我们转向东南方向。又走了一英里光景,阿古兹指着远处一排种植整齐的棕桐树说,那就是格泽洛莫族和希依库族的界树,我掏出拍纸薄,把红斑继续扩伸到蓝圆之外。
刚过中午,我们就到了别博卢普族的居民点。就我所想象的那样,把这块领地涂成了紫色,使它延伸到南方,然后又到西边,把蓝圆的下方都包上了,最后还联上了绿色,我把草图递给了阿尔玛。
“瞧,蓝色地区的四面都被另外三种颜色包没了,这样第五个地区是不可能和它们全都接壤的。”
阿尔玛把地图给阿古兹看,她俩指手划脚地十交十谈了一阵子。
“阿古兹说,他不知道从天上来看他们岛子是个什么样子,但据他说,你在什么地方是弄错了。”我瞧了下阿古兹,他面部肌肉纹丝不动,但我有些不快:他内心在想我是个白痴。
我们访问的最后一块领土实在难以描述,它根本就毫无特色可言。这第五个部族没有酋长,不知道什么劳动分工和亲属关系,也没有在出生、结婚或死亡时的成套仪式,部族里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传说的风俗十习十惯,更有甚者,他们连族名都没有。
第五块地区我涂的是黄色,我们走遍了它和绿色、红色及紫色地区的分界地段,当阿古兹最后指着小河对岸说,打那儿开始就是希依库地区(蓝色地区)时,我混身简直好象起了鸡皮疙瘩。
“决无可能!”我嚷道,“除非我们在某个地方已经穿越过别人领土了!”
阿尔玛把我的话译给了阿古兹,他直摇晃脑袋瓜子。
当然,我坚信一定在什么地方出了庇漏:可能某块领土是由两个单块组成的;也可能是阿古兹指错了十交十界线,肯定有问题!当我们回到营地时,我和阿尔玛爆发了争论,她断定说我输了,所以理所当然要自己掏腰包付旅费。
我用手帕擦了下额角,要是能作出五个地区的十精十确地图该有多好!不过这需要进行地形测量,而我们连一件仪器设备也没有。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认为怎样?”我问阿尔玛,“在蒙罗维亚能租到象喷雾器那种玩艺吗?”
阿尔玛在香烟雾中眯紧双眼,她说按她的估镀此事完全可能。
“如果我们能搞到喷雾器,”我继续说,“我们就可以在每块区域里都喷上一些相应的彩色斑块,再通过空中彩色照相就能使每块领土都异彩毕现了。”
阿尔玛认为我的办法很棒,她无论如何也需要有份全岛地图,而我的建议将使这个任务以最快速度实现。
“颜料可以算在我的帐下。”她慷慨赞助。
这就出现了本文一开始所讲的那一幕情景,从建筑行业的承包商那儿,我们租来了一打喷洒涂料的喷槍,又买了共二万加仑最便宜的各色涂料。回到岛上,毫不费劲地招募到由希依库族孩子组成的工作队,并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喷槍。
阿古兹被指定为队长,给每个部落的领土都规定了一种颜色,就象我在《草图》中所用的那样。当然,要把全部土地都喷色,花销也太大了,我们决定每隔一百英尺的距离才喷上一个直径为十英尺的斑点。从飞机上看下面就象是缀满了豌豆花点似的,分界线将清晰可辨。
每次我都跟着工作队出去,以便监督全过程,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在前四块领土之间都相互存在着公共边界是毋庸置疑的:每一块都有某些边界地段和其他颜色的领土毗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