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理解,黛安娜,”朱莉亚·卡帕特利斯教授说,梳理着她那月光色的银发,“可是,在这平静的水面下真的有过四座曾经很繁荣的农业村镇。没有一个人举一根手指头来阻止这件事。”
黛安娜站在一处山脚,俯视一个像湖一样的水域,端详着黑暗、忧郁的水面。一阵夏天的热风抚十弄着她那乌亮的黑发,风也把长满树丛的小山吹得簌簌作响,像是在表达同情之感。
“你说这不是由于一场自然灾害?”黛安娜皱着眉问道。
“很难说是自然灾害,”朱莉亚大笑。“马萨诸塞州在大萧条时期放弃了这四个盛名一时的镇子:恩菲尔德,达纳,普雷斯科特,格林尼治。”
“盛名一时?”
“你也可以说,相当于凯撒,都是过去的荣耀了。”
“噢。”
“反正,他们迁出了所有的人、牲口,以及门锁和补偿支票,推倒河谷中所有的房屋与仓库——当时这个河谷名叫‘雨燕河谷’——把河闸断。大水淹没了所有的东西,不留一点痕迹。”
“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嗯,还没有。用了二十年时间,水资源委员会才完成这个项目。”朱莉亚淡褐色眼睛的聚焦渐渐远去。“奇怪的是,同样数目的人在这个项目中丧了生……”她的声音也逐渐变弱。
“是吗?”黛安娜催促她,“讲下去。”
朱莉亚摇摇头,像是要把一个梦境摆脱掉。
“喔,对不起,”她赶快说。“我又想着过去了。我说到哪儿啦?喔,对了。那时的世界与现在完全不同。没有人抗议。没有基层政治活动。州政十府高高在上,判定这四个镇子妨碍建水库,所以必须搬走。他们也就搬走了。就像走失的小羔羊又回到剪羊十毛十的圈。他们在恩菲尔德市政厅举行了一次告别舞会——就像是一次最后的狂欢——狂欢完了,镇子也完了。那是1938年。我还没有出生呢。”她微笑了。
“我就纳闷。你说起来就像你经历过这事似的。”
“我的明妮姑姑在恩菲尔德长大。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我最初来到美国,知道她很多事情。她对我讲了许多有关修建奎宾水库的事情。你知道,她同水库工程中一个打扮很漂亮的工程师相十爱十了。现在想想很怪。他的工作是来摧毁她的家,可是她又十爱十上了他。所以我说那时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黛安娜察觉到朋友的眼中流露出痛苦,问:“她们结婚了吗?”
朱莉亚抱着自己的皮肤已打皱的双臂。“没有。明妮姑姑从未结婚。工程师是死去二十人中的最后一个。他是在爆炸恩菲尔德水闸时死去的。我猜是炸药用多了。”
“我不能相信没有人出来保护他们的权利,”黛安娜说,她很喜欢暖暖的丁香花气味的夏夜空气。白天酷热,夜晚倒连汗也不出。
“死亡镇,”朱莉亚喃喃地说。“也叫做丘陵镇。也许只剩下两千人了。而波士顿发展起来了。口渴的波士顿人要喝水呀。他们有水喝了。悲惨的故事到此结束。”
黛安娜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朋友——哈佛大学希腊文化教授朱莉亚·卡帕特利斯。
“我看得出来,这事至今还让你烦心。”
朱莉亚伸手去拍拍黛安娜的手。
“噢,不是心烦,”朱莉亚坚持说。“那是进步嘛。如果不是‘雨燕河谷’,一定会是别的河谷。我只是想起我的姑姑。当时她还非常年轻。你知道,从这个事件以后,她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她讲的话都是有关那个可怜的工程师的。一直到她死,还一直保存着他的一张翻旧了的照片。”她哽噎了一下。“他们相识只四个月。”
黛安娜的天蓝色眼睛回到了月光映照的水面,水库就像是水中长着大树的天然湖。“现在,是不是永久关闭了?”
“要是没有人找到水银毒害的来源,就要永久关闭。”朱莉亚竭力抑制自己的感情。“城市还可以依赖别的水库,可是那么多人为修这个奎宾水库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放弃它太可惜了。”
“所以你要把我扯进来?”
朱莉亚点点头。“还有时间来挽救。目前的毒十性十水平是一百万加仑水中有三份水银,现在这个阶段还可以过滤悼,但如果继续增加含量,那么,副作用就很叮怕了。损坏脑干,肿瘤,耳聋……。”
汽车前灯的光亮由远处过来渐渐靠近。灯光照出两位妇女——一位已过中年,穿着灰色长裤,一件无袖罩衫;另一位年轻有生气,身穿红、蓝、金黄三色甲胄,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亚马孙的公主,更以神奇女郎或女超人闻名于世。
“一定是汤姆来了,”朱莉亚说,声音也欢快起来。
“一个老朋友。很有十性十格。他总在威克菲尔德我避暑的地方做一些怪事。”
女超人转身去看车头灯光,月光映照着她的黄金头冕闪问发光。她的一只手搁在了绕在腰间的金色套索上。
因为是土路颠簸,引擎灭火了。车头灯光也没有了。
车门打开,又使劲碰上。
一个男人从十陰十影中大步走过来。他穿一件方格绿衬衫,下摆仔细塞十进工装裤。胸部很宽,腰也不细。
这个像座塔似的人影出现,黛安娜判断他有三十大几靠四十岁了。
“哈罗,”这人打着招呼,声音里有沙子同砾石磨十擦的混合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黛安娜,这位是汤米根·斯夸顿。”
“叫我汤姆,”汤米根·斯夸顿说,伸出一只长茧的手。
他握手坚强有力,深深望进神奇女郎的眼睛,而不是望她的胸脯。神奇女郎为此喜欢他,尽管他平淡无奇,面无表情。
“您是一位印地安人,”黛安娜猜道,注意到他略斜的眯缝眼。
“尼普默克部族。我的姓的意思是‘发怒的神’,你信不信。”他局促不安地露齿笑笑。“我可以用一个更合适的姓。”他的微笑使黛安娜想起一轮苍白的月亮从一堆缓缓飘浮的乌云后面窥视着地面。
“你的名宇呐?”女超人问。“汤姆……伊根?”
朱莉亚哈哈大笑,使得印地安人微微皱眉。
“要是你能找出他这里边的小秘密”,朱莉亚逗她说,“你的能耐就比我大了。”为把话题转到主题上来,她又说:“汤姆认为他也许知道一些有关水银的事。”
汤姆甩了一下他的做工的大手以示抗议。“哇,没这么快。我也不想走那么远。我见过一些事也许有关。也许。也许无关。等着看吧。毕竟,穆斯孔诺蒂普已经存在几个世纪了,至少传说是这样。水银还是近代的事。”
“我有点糊涂了,”神奇女郎皱着眉头说。“穆斯孔诺蒂普是什么东西?同奎宾水库的水银含量有什么关系?”她又转向汤姆问:“奎宾是个尼普默克名字吗?”
“艾尔贡钦语。我们新英格兰地区所有的印地安人都讲艾尔贡软语——或者是从艾尔贡钦语演变出来的。奎宾的意思是‘弯曲的小溪’。”
“哦,”神奇女郎的语调中仍有不明白的意思。她用一只手去擦擦另一只手的银手镯。
“这个地区有一个传说,女超人,”汤姆开始讲了。
“叫我黛安娜,好吗?你说起女超人来舌头不大利落。”
“我也这么想的,”汤姆笑得不大自然。“谢谢。不管怎么说,穆斯孔诺蒂普是最后一批纳蒂克印地安人——纳蒂克是讲艾尔贡钦语的另一个部族。马萨诸塞还是英国殖民地的时候,清教徒殖民者想开化我们。教我们这些‘落后的土著民’信奉他们的一神教。这部分印地安人被人称作‘祈祷印地安人’,但是他们同殖民者合不来。他们反对同化——卡帕特利斯教授,哈佛用什么词来说明这种事?整个部族,尤其是菲利普国王战争期间,都死光了。你不倾向英国人一边,就得倾向印地安人一边。‘祈祷印地安人’左右为难。”
一头鹰从小山上飞来,掠过水面,引起了女超人的注意。汤姆·斯夸顿见她心思不集中,决定开门见山说主题。
“据说,穆斯孔诺蒂普是最后一个纳蒂克人,”他的语调低沉。“他来到‘雨燕河谷’,死在这里。这是他的部族生活过的地方。有点像你的姑姑,朱莉亚。”
“嗯一哼,”朱莉亚的声调像在梦中又像是从远处传来。她扫视着湖面。湖水看起来很凉爽,惹人喜欢,无法想象水中竟含有对人类有毒的元素。
“传说穆斯孔诺蒂普自己跳进了河,诅咒所有占据他的部族的土地的白人,”汤姆忧郁地说,多少年后,据说纳蒂克最后一个勇士穆斯孔诺蒂普的十陰十魂常常从河里出来用他巨大的骷髅头吓唬白种殖民者。穆斯孔诺蒂普的意思就是‘骷髅’。”
“你相信这些故事吗?”女超入用平静的声音问道、那只鹰降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不好一我是个卫理公会派“。不过据我所知,建成奎宾水库以来,穆斯孔诺蒂普就没有再出来。有人认为,伟大的十精十灵怜悯他,因为他常出没打猎的地方已成一片大水,但是,伟大的十精十灵拥抱了他的鬼魂,让他宽恕做了坏事的白种殖民者。不过,有理由认为,穆斯孔诺蒂普又回来了。”
“回来了?”女超人看看朱莉亚,脸上显出迷惘。
“是有什么东西回来了,”朱莉亚肯定地说。“说真的,汤姆,我希望你讲些有根有据的事情。夏夜里听听这样的故事倒也不错,不过黛安娜同我老远从波士顿来可不是为了来听鬼故事的。”
“我得把背景先讲给你们听,”汤姆漫不经心地说。
“有些人说他们见到过穆斯孔诺蒂普,全身白,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在水库周围出没。”
黛安娜双臂在胸前十交十叉抱十紧。“什么事情使你——或别人——认为就是穆斯孔诺蒂普呢?”
“人们描述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像人那样的动物,看起来像是液体的月光,或者像白色的火,有两条腿,在地上爬。眼睛的地方是两个空洞,嘴巴的地方只有一个口子,没有牙,大脑袋,他们说就像一个骷髅。”
“你怎么想呢?”女超人冷静地问。
“我觉得可笑。直到我见到了他。”
女超人的漂亮眉十毛十抬了抬。“你见过这个——鬼?”
“一个星期以前。我在夜间钓鱼,就在——”汤姆朝下望着通往水库的小径。他抬起一只粗十粗的胳膊,指着水边一片平十滑的草坪,高高的香蒲草在那里无十精十打采地摇摆。“就在那边。”
女超人的明亮眼睛望见那边一个像是进水口的小港湾。
“那边能抓到很好的‘斯夸姆’——你们叫萨门鱼——只要你有耐心。可是不能吃。有水银。”
“这个……嗯,来干什么?”女超人问。
“我正在甩钓钩。没有钓着多少鱼。我往回收线想再试一次,这时见到他走过来。我藏到丁香树丛里了。穆斯孔诺蒂普从这个小径上滑十下来,滑十溜溜的,像银子,在那个地方跪了下来。就是我先前钓鱼的地方。”
“他做些什么?”
汤姆·斯夸顿搔搔他的宽下巴。“说不清楚。照我看来像是在祈祷。”
女超人同朱莉亚十交十换眼色。
“祈祷?”朱莉亚问。
汤姆耸耸肩,像一座安静的山要把肩上的负担甩掉。
“这就对了。他是‘祈祷印地安人’。也许伟大的十精十灵从纳蒂克天堂派他出来,他想祷告允许他进入白人的世界。”
“十胡十说一气!”失莉亚打断他说,“你又在添油加醋了。”
“自从那一次以后,你还见到过他吗?”女超人问。
“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来过。太吓人了。”
女超人默默无言,凝望着那边长着香蒲草的小块平地。
别人也都跟着她朝那边望着。
“她老是那样的穿着打扮吗?”汤姆悄悄问朱莉亚。
“不。不要议论。黛安娜和我们不同。”
“我只是有时候好奇而已。”汤姆嘟哝了一下,倒也不是埋怨。
“你当然会好奇罗。”他们互相狡黠地一笑。
他俩看见女超人正在用她的红皮高统靴在香蒲草里用脚尖在探着什么。
“你怎么想?”朱莉亚问她。
女超人没有回答,却跪了下来。她的长长的手指抚十摸十着草,草是滑十溜溜的,发光的。
她站了起来,伸手给朱莉亚和汤姆看。
“你们说,这像是什么?”她问他们。
他俩轮流碰碰她指尖上的银色的东西。
“像是水银,”朱莉亚说。
“水银是红色的,”汤姆嘟哝着说。“我看就是穆斯孔诺蒂普身上蹭下来的。”
“水银不是红色的——除非在十温十度计里。”朱莉亚指出,“它是银色的。就像这个……”她的话音越来越弱了。
她的目光同黛安娜的目光相遇。
“你是说,水银的来源是个鬼吗?”黛安娜问。
“当然不是!”朱莉亚说。
“我可回答不出。”汤姆忸怩地插话说,“我只是一个森林中的尼普默克人。我只是告诉你们找亲眼见到的东西。”
女超人十搓十着手指头陷入沉思。这东西是滑十溜溜的,又是金属的。应当是潮十湿的,可是她手指上又没有留下湿的痕迹。
“我不信鬼,”朱莉亚说得很坚定。“不过汤姆见到的这个人或生物同水银含量的升高也许有关,黛安娜。环境保护的科学家们曾调查过每一种可能十性十。他们调查过工业废水,可是没有查到有毒物质能解释这一现象。一种说法是从前恩菲尔德的磨坊或者别的什么留下来的东西也许在起作用。生产过程用到水银。但是,为什么,五十多年后,水银含量会逐渐升高呢?环保专家开始设想是否其中有产生水银的有机源泉呢?尽管还没有人见到这种现象。汤姆告诉我他的故事后,我认为很有可能存在一个有机的源泉,但不是大家所知道的那种源泉。”
“我看一定是穆斯孔诺蒂普的鬼魂,”汤姆执拗地说。
“头是秃的,发光的,眼睛是两个窟窿,同骷髅一样。他是不是水质变坏的原因,我说不清。”
女超人跪下来,手指又在草上摸。“我要保留我的判断,直到我亲眼见到这个‘水银人’。”她直起身来时这么说。
“那会等很久。”汤姆警告说。
“你的车能停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去吗?”
“那是辆小货车,当然可以。我马上就回来。”他大步走开。
女超人转向朱莉亚。“他的名字有什么大秘密?”
“我不知道,不过他为这事感到烦心。我不想给他压力。”
女超人点点头。“你同汤姆不妨躲进灌木丛里去。”她后退几步,抬头看看满天星斗的夜空。
“你想干什么?”
“不要怕,你怕吗?”
“不。”
“我要飞上去。我希望我能看到一切。”
话未说完,女超人已一步跃入空中。乘着把人带往高空的热气流,她飞翔在奎宾水库上空。它大约有40平方英里。黛安娜惊叹它的大然美景,难以相信是人工筑成的,更难以想象的是,100英尺下面竟还有四座已被人们遗忘的小镇残迹。
她在水库上面迅速地环绕一圈,头上的金冕使她金光四射,秀发散开,微拂着她明亮、纯洁的蓝眼睛。有只鹰也飞上来想看个究竟。它围绕着她飞,一双准备捕食的眼睛圆睁着。鹰收起了翅膀,把夜空让给了女超人。黛安娜微笑了。
附近的小山后边,可见到一些小的光亮。那是别的镇子。这里的星星比波士顿的明亮——因为没有街灯和别的城市照明。她能见到地平线上红彤彤的安塔雷斯。
但即使安塔雷斯也无法穿透群山,所以,最后,女超人也无可奈何地飞转回来。
她降落到丁香树丛背后,汤姆已经采取下蹲的姿势,在朱莉亚卡帕特利斯的旁边。
“最好低下十身十子来,”汤姆喃喃地说,瞧着她的群星图案的蓝短裤。“你在树丛里没法真正掩护。”
女超人跪下一条腿。她拨十开灌木丛,欣赏着丁香花的香味。这些花使她想起天堂岛的奇花异草,她是在那里长大的。
她静静地蹲在那里,月亮已升到头顶,越来越小,直到就像一枚弄脏了的一角钱币,挤在璀璨的群星之中。
午夜过后的很长时间,汤姆和朱莉亚刚抱怨完膝盖僵硬了,女超人就发现一个鬼影来到小径。
她默默地伸出手指碰碰他们两人的胳膊。三人屏着气息,目光穿过早密的、芬香的灌木丛牢牢地盯着前方。
女超人挥手让另外两人停在原处,自己挪动几步以便观察清楚些。
走路像一个男人。一个蘸过银色溶液的人,溶液变十硬,如今已成为一件柔软贴身的外衣裹在身上。纯净的月光映照在他苗条的身躯上、没法说出他的长相—一眼睛处只有两个发光的空洞;一段扁扁的海豚鳍就算是鼻子,没有鼻孔;像是南瓜上划了一刀就是嘴了。
此人胆怯不安地、无声无息地从山脚处下来,到水边停下。他跪了下来,一双白手掌按在草地上支撑着,弯下十身去似乎要从水中看自己的映像。
“他在干什么?”朱莉亚低声问,“我看不清。”
女超人目光不离那个跪着的人影,举起一根手指放在朱莉亚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使她惊讶的是,那张五官全无的脸浸到水中去了。过了几分钟。头抬了起来,滴着水,面孔不像刚才那样有光泽了。
歇也不歇,人影站了起来打算走开。
“站住!”女超人低声说。
接着,一只手去够全套索,一面站了出来。
这个家伙正要转身,一下子站住了,惊讶地望着她。
他的面孔像是在端详她,好像一只老狗失去了大部分目力,费劲地瞅着。这张空白的、深奥的脸使黛安娜想起了好莱坞动画片中的奥斯卡的形象。
“我是黛安娜公主,人们称我女超人,”她作自我介绍。
面孔稍转过去一点。看不见有耳朵。
女超人朝前跨一步。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那家伙站牢在地上。她见它的皮肤像是流体的,表面的压力变来变去但仍保持住总的体形。也许碰它一下,就会爆破开,——黛安娜心想。
“你叫穆斯孔诺蒂普吗?”
没有回答。
“你在毒化水库。为什么呢?”
女超人回过头去问:“汤姆,你们怎么说‘我不会伤害你的’,用埃尔贡钦语?”
斯夸顿的隆隆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出来:“我可不知道!”
银灰色的幽灵听到这个声音似乎吓了一跳。
女超人从腰带上解下了金套索,举在手里转了两圈,就撒出手去。套索朝那个家伙飞去。这个东西蹲下十身去,扭了一下,身上像是没有骨头,又像液体那样灵活。套索的边碰上那张不知畏缩的面孔,弹跳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咋的一声。
“你很敏捷,”女超人边说边收紧她的套索。她一步跃入半空。“不过你还不够敏捷。”
她落到地上挡住去路,再次祭起套索。
这次,闪闪发光的绳圈完满地套住了那家伙的头和肩。
她用双手把套住的家伙往回拉,露齿微笑。套索紧紧地捆住那家伙的金属的胸部。
使女超人十大为惊讶的是,套索穿过那人的躯体,只有略微抵抗的感觉,然后就掉到草地上了。这个人用脚踏在套索上,不再害怕,甚至朝她走近。胸部伤口处流淌下一滴滴银色的汗水,但立即消失了。
黛安娜收回套索,举起双手去挡开那家伙的进攻。
一只银色的手够到她脸上。她躲开它,用手去阻挡。
未料到一声泼水声,女超人的拳头穿透那人的前臂,液状的东西流了出来,像是稠稠的水。
她见它的手断下来掉到了草地上,缓缓地流十出十水银样的一滴一滴的液体,撞击时还发出啪啪声。这只手溶化成为一滩寒冷的液体,又都滚十动聚集到这人的脚下,仿佛受磁力吸引似的。
这些液体都吸进了腿部,然后,一只新手,同雕像的手那么完美,开始从手的截断处长了出来。
“你是谁?水银人?”女超人问他。
没有回答。
她猛地抬起一只脚。红皮靴猛踢水银人的膝盖骨。这家伙摔倒了,两条腿朝两个不同方向脱开,双臂耷十拉着,躯体朝前,胸部着地,发出溅泼的声音。
一时,看来是女超人打败了这个怪物——水银人,或穆斯孔诺蒂普,或其他什么人。它躺在那里分成三部分:躯体和两条腿,像是晕过去了。然后,它们自己溶化了,渗进草地,就像是雨水回归到母亲大地。
女超人颇为骇异,踩上了这滩正在消失的水。
她的身后,从地里又悄悄地喷十出来液状的水银,逐渐变调,又成为一个人形,长出了胳膊,又长出了手指。一个球状的、五官全无的脑袋就像是一个铬气球膨十胀而成。
女超人受到第六感官的启示。她调转身来,惊愕得张大了嘴。
此刻已为时太晚。两只暖暖的感觉异样手捉住了她的双腕,她已失去原有的力量,只有一种非凡间所有的滑十溜溜的感觉。
一个外形笨拙的人影从丁香树丛中猛十冲出来。
“不!回去!”女超人喊道,“靠力量打不倒他。”
但是汤姆·斯夸顿不听她的。他扑到这个人的身上,他板着面孔,满腔怒火。
他一拳头打在这个人的手臂上,什么东西溅进了女超人的眼睛,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一只手腕自十由了。但是另一只金属的暖暖的手拒绝松开女超人的另一只手腕。
一种异样麻木的感觉蔓延到她的手臂上,延伸到胸部,似乎已钻进脑部。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非常奇特、非常十陰十暗。
黛安娜公主最后听到的是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似乎是:“密……涅……瓦?”还有决不会弄错的朱莉亚·卡帕特利斯一声很清晰的尖十叫十声。
“黛安娜?”
女超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眨巴眨巴眼睛,坐起身来。
“朱莉亚!我这是在哪儿?”
“不!不要坐起来。等着医生来。”
女超人朝朱莉亚的面孔扫视一下。一位穿白大褂、风度翩翩的男子朝她弯下十身来。
“感觉怎么样?”他以一种令人感到安慰的语调问道。
“觉得怪怪的。”
医生微笑。他的鬓发已变灰了。其余的头发乌黑发亮。他身后的墙壁是苹果绿色的。她认出来了,是一家医院.她住进医院了。
“找设想是对水银中毒的正常反应,即使是女超人也不可避免,”他说。“让我看看你的牙龈。”
“中毒!”
“现在不必担心了。你中毒的量还不大。你需要多喝牛十奶十,以防万一。通常反应在口腔,看来你还没有。不过我想弄确切。请张开嘴,我看看牙龈。”
女超人做了一个鬼脸。医生拿一块压舌板轻轻地碰碰她的牙龈。
“出十血不多,”他说。“好,请伸出双手。”
女超人照办。医生富有经验的手摸十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敲敲。
“轻度震颤。没有永久十性十的神经损害。不过,要是我是你的话,今后我要避免一切同水银接触的机会。不管是咽下去、吸进去或是通过十毛十孔吸收,这是一种很难对付的东西。你听过‘疯得像帽匠’这句话吗?帽匠在用模具使帽成形的过程十习十惯要用水银。制帽工人吸进水银气,到时候智力就全部丧失。”
女超人的双手掉下来落到了大十腿上。“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不喜欢老住院。”
医生微笑了。“还没有过哪个病人喜欢住院的。什么时候你觉得行了就可以出院。”
女超人猛地一推,就掀十开了十床十单。
“要是你不介意,医生,我想现在就出院。”
“那样的话,我走开让你换衣服,”医生说完就默默地退出。
女超人穿上她的亚马孙制十服。戴上金冕前先把头发散开。穿上高统靴后,一只手摸十摸腰里,金套索不在了。
“我的套索!”她喊了一声。
朱莉亚心神不定地把卷成一十十团十十的金套索递给了她。
“我回去寻找的。我至少应该尽这点力量。在……”
“在……什么?”
这位哈佛教授立刻扭转身。“在我逃跑之后。”她嘤嘤啜泣了。
女超人双手抚住朱莉亚震动的双肩。
“我们都有自己的才能与局限,”黛安娜安慰她说。
“我从来不以为你缺乏勇气。谢谢你替十我保管好说实话的线索。现在,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到车上说吧,”朱莉亚见到黛安娜收拾好了套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喜欢医院。”
朱莉亚驾车。黛安娜注意看城镇的名字。都是些不熟悉的名字:新赛利姆,加德纳,艾索。一块路标说明她住的地方——波士顿,在以东很多英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