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交十易
星空下,一只小十平底船悄然地划行在湿气浓重的沼泽上。
船头坐着的人长得虎背熊腰。立在船尾的人则显得瘦削,他正在挥动着一根长竿试探着撑船。
“水只有两英尺深。”他说道。
“你真不累吗,迪克西。曼?”船首的大汉问他。
“是的,索尼。”他说,“我很好。”
索尼十搓十着双手,眼睛在夜幕之下巡视着,佛罗里达星空下的水道恰似新铺上了一层油亮的焦油。索尼有着浅黄色的头发和黑色的十胡十须,双手粗十壮,显得力大无比。他正在倾听夜语:胭脂鱼雀跃出十水面,猎鹰在天空滑翔,小船吱哑着划行着。
索尼已经冒险买进了一条高速海洋走私船,并且在船上加筑了一些红木,这样他和迪克西。曼就有了一条伪装的大船。由于布朗桑事先告诫他们这条大船不适合载他们到达约会的地点,因此索尼带上的这条旧木船现在派上了用场。
“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会晤地点?”迪克西。曼问他。
“快了。你已经撑了半个多小时的船了。”
迪克西。曼身材瘦长,皮肤黝十黑。虽没有索尼高,但显得更结实。从迪克西。曼那懒洋洋的南部腔调,索尼揣测他可能是露易斯安娜人,但不敢确定,除了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查理以及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潜水员之外,索尼对迪克西了解甚少。秘密通常被保守到最后一刻。很少有人坦露自己。索尼对迪克西的了解不多于眼前所看到的。
布朗桑已经通知他们到棉树岛西北五十海里处的一个多沼泽的小岛会合。在那里布朗桑设有一个基地。索尼勉强接受了这次会晤,尽管以前索尼曾卖给布朗桑一些燃料,但他还是不信任他。
索尼心里一直纳闷。布朗桑安排的这次会晤,特别关照要躲过其他海岛霸主的耳目,这其中必有它非同一般的理由。
“在某个地方肯定发现了储量颇丰的燃料。”迪克西突然说道。
“是的,你我不谋而合。布朗桑约会我们不会有其他理由的。”
“这事肯定他十妈十的相当危险。”
“我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
“见鬼!如果太棘手了,就连汽油大王也不会插手的。”迪克西肩顶着撑篙说道。
索尼轻轻一笑,“倘若给相称的报酬,会有人干的。是这样的,否则我们就不会来这鬼地方了。”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在这里开路?”
“为了防御。浅水区域不适合大功率船只航行,这样就保证了布朗桑不受侵害。如果我不冒险行舟,那么再没有人乐意这样做了。”
“是的,是的,”迪克西应着,“你说对了,如果知道无人能奈何得了你,那么此地就易守。”他停止撑船,让它逐波飘浮。
月色中,索尼发现在左侧的水平线上有一条长长的十陰十影,十陰十影之上影影绰绰是一个人的轮廓。突然一道白光划破黑夜,明灭一次之后,紧接着又快速闪动了三次。索尼赶快抓过自己的信号灯,打了两长两短的回应信号。
“就停这。”索尼吩咐迪克西,“我想我们到了。”
我们来到一个小小的、摇摆不定的、由十毛十糙的圆木和劣质的木板搭就的码头。信号兵抓住了索尼扔过来的缆绳。此人身着一件宽松的黑衬衫,他看起来像来自老人岛。索尼手撑码头,轻巧地落在木板上。
“大人物真是举动非凡啊。”码头的那一边传来一个人的赞叹声。
“布朗桑,你真让人起鸡皮疙瘩。就连女人也这么认为,不是吗?”索尼看不清布朗桑,夜色淹没了他肥硕的躯体。
“让我们到一个舒服点的地方,说说你对这笔十交十易的打算。”
“没问题。”
“但他得待在这。”布朗桑指着迪克西补充道。
“要么我们一起去,要么一同离开。”索尼那斩钉截铁的声音透出丝丝凉意。大约六个月之前,布朗桑想雇迪克西当他的潜水长。迪克西骂他痴心妄想,“要我替你办事,除非太十陽十打西边出来。”为了报复,就在同一天晚上,布朗桑打发他的一个打手从背后袭击迪克西。结果第二天这笨蛋的十十尸十十首被人发现倒吊在树上。
一时双方陷入了沉默。布朗桑刺啦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
借着黄晕晕的光,索尼发现这鬼才油腻腻脸上长满痘疮,睑上的肉都打稻子了,他的身后立着几个保镖。
“好,好。”他说话时,雪茄的红光在浓重的黑暗里上下弹跳。“这边请。”
索尼和迪克西被领下码头,穿过一片细窄的海滩。一名打手在前边用手电筒指路,另外的几个尾随着他们。不久,他们来到一座巨大的临时军营帐前。前面的那位为他们掀十开了门上悬挂着的一十床十十毛十毯。这座军营显得空旷幽暗,光源是屋子中央的煤油灯,微弱的灯光摇曳不定。
桌子旁边有两把椅子,黑色的影子投落在墙上及破旧的沙发上。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索尼看到地板上铺着的被子上,坐着布朗桑的一个女人。被子上有污点,有的地方还沾着污血。显然这被子除了用来坐倚之外,还能派其他的用场。女人的面前放着一根燃着的蜡烛。露出的细长的大十腿上面有青肿的伤痕。她长着浅黄色的头发,如果不是因为她脸色疲惫不堪,她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双颊深陷,眼睛充十血。她嘴上叼的东西看起来与布朗桑的雪茄一样大。索尼猜测她可能就是靠此物来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打手们在屋子的另一边落座。迪克西也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迪克西穿着破旧的绿色防弹衣,只有索尼知道在它下面藏着一把带肩套的重型自动武器。索尼不希望双方发生冲突,但有迪克西在旁,他心里有底。
“请坐,请坐!”布朗桑用一只胖手示意索尼就座,他显得殷勤了。“朗姆西,来一杯如何?酒是好东西,味道不次于老人岛的。”
索尼摇头坐下。他不敢喝酒。对他来说,布朗桑太刁滑了。他需要集中全部十精十力与智力来对付这只老狐狸。他知道酒会使这个海岛头子健康的。索尼想尽快地结束这次会晤,回到自己的岛上去。
女人拿着一个烟褐色的酒瓶和两个酒杯,溜到桌前,斟满酒杯,放下酒瓶,又悄无声息地引退。索尼没有瞧眼前的酒。
“生意如何?”布朗桑一边喷云吐雾,一边问他。
“不错。当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潜水,去寻找一个完整的燃料基地。我能够自力更生。”索尼是一个独立的潜水员,一名潜海探测石油者,他在这方面是独一无二的专家,因此得到“汽油王”的绰号。索尼独立工作,他喜欢这种方式。他不与任何海岛头子有瓜葛。
“你已有了一班人马,是吗?”
“对,这儿就坐着一位迪克西。”
“有女人吗?”充满欲十望的布朗桑身十子前倾。索尼回敬地一个苛毒的笑。“拉蒂娜会把你像剖胭脂鱼一样,切开你的胸膛。如果你聪明点的话,就不要去碰‘炸弹’,她会把你,一并你的海岛炸个稀把烂。”整个佛罗里达海岛普遍有着一种对海上女人的忿恨情绪。但索尼的女队员却很少招致这种情绪。
拉蒂娜是一位黑头发的哥伦比亚人,她尤其擅于制造机关槍。
“炸弹”是一位身材苗条、衣着整洁,有着蓝色眼睛的金发女郎。她得到这样一个绰号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是索尼迄今所看到的最出色的爆破手。
索尼的话没有破坏布朗桑的兴致。他倒了一些酒,继续吐着烟圈。
“还有三位吧,谁是新来的?”
“我新招募了一个海地人,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海员,也是一名可怕的勇士,名字叫亚当斯。”索尼在说这些的时候,身十子向后靠坐着。对于亚当斯,索尼不像对其他队员那样有把握。在他看来,亚当斯既黑又瘦而且也太安静了。索尼是在一场战斗中才见识了他的可怕一面。那次战斗是在他们占领一个加油站之后,一些海盗妄图夺走战利品。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但索尼却从亚当斯的眼睛里看到了凶恶的火焰,他从杀人行径中获得了快十感。
索尼看到那边的迪克西倚在角落里,神态悠然。他手捋十胡十须,正朝这边眨眼。索尼会心一笑。
“行了,让我们谈正事吧!”
露齿而笑的布朗桑展示了他的满口蛀牙。“哈!不耐烦了?”
“不,厌烦了。我还有其他更好的事情要做。这总比与你那令人作呕的保缥同处一室舒服得多。”
“别动气嘛,‘汽油王’。我们马上谈十交十易。是这样的,我想组织一次潜海探测行动。我有充分的证据断定这是一个完整的燃料基地,油地里面大约有十万加仑的燃料。”
“数量不少。你怎么敢断定是完整的?”
“我自有办法。”
“你确定它没有被宣布占有权?”
布朗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以得到我想得到的。”
索尼心中不快,“还有谁参加?”
“我让马娄领导护航任务。”他回答。“两周前我帮了他一个小忙,他欠我人情。”
索尼起先没应声。他了解马娄,一个沉溺于纸牌赌十博者。
他猜想着布朗桑能帮他什么忙呢。
“他又输船了?”
布朗桑只是一个劲地笑,吐着烟圈。
“如果你已让马娄参与此事,那就是说需要一艘炮艇了。
你还需要其他重家伙吗?“
“听着,我是一个行十事谨慎的人。”
“不是谨慎,战争打响的时候,你早没了影。”
布朗桑忍气咽下了索尼的侮辱。
“基地在哪儿?”
“不远,不远。”
“听着,布朗桑,我根本用不着来这。要知道我是名震海岛的‘汽油王’。我要求自己应得的一份。你意下如何?要么,我走人。听明白了吗?”
布朗桑品着雪茄烟。“这是一个古老的十交十易地。里面有许多油管、柴油机、汽油。也有一些煤油。”
“而且某人认为是他的领地,不是吗?”
“想清楚了,索尼,这可是你说的。”布朗桑的眼睛眯在一处,脸也涨红了。
“在哪?”
布朗桑卖上了关子。他朝一个贝壳制成的烟灰缸里弹着烟灰,又慢腾腾地斟满酒杯。
“在南部。”
“布朗桑,我可真厌烦这桩狗屁十交十易了。南部的海域非但广大,而且又有许多实力雄厚的海岛军阀。”
“我不也他十妈十的势利强大吗?”布朗桑鼓突着双眼,愤怒地说。
“是的,每个军阀都自以为如是。你强霸一方海岛,组建了自己的舰队,并且肆无忌惮地掠夺他人。自从海水浸延之后,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只是些幸存下来的东西而已。”布朗桑反驳。在这沉寂闷热的屋子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拔高了不少。“海面上升,淹没一切,我只是拿了一些留存下来的东西罢了。”
“而且现在你心存疑虑。”索尼说。
“你在想,假如有人得到燃料,他会不会投靠你。”布朗桑没吱声,索尼知道他言中了。
“布朗桑,你将发动一次战争,我还没下定决心插手此事。”
“我会分给你一万加仑的燃料。”布朗桑手夹香烟,身十子向后靠过去,脸上挂着笑,好像他的馈赠会让索尼受十宠十若惊似的。索尼摆出一副刻板生硬的面孔。一万加仑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这么大方,想必是找不到其他的人选来办这件事了,也或许是因为有失去十性十命的可能十性十吧。冒险十性十极大的行动往往获利极高,索尼喜欢这样的事。但他决定继续与他周旋下去。
“够了,布朗桑。鬼把戏该结束了。现在告诉我真正的开价吧。”
“我已经说了,就它了。”
“除了要我搭上我的船及全体船员的十性十命为你去冒险之外,你还说什么了。你倒便宜,渔翁得利。我们总得谈点别的,不是吗?”
“让我来告诉你。你探测出燃料基地的位置,潜水下去,把燃料十抽十到我的油船里,然后我们就凯旋返航,到那时要多富就有多富。”
“是的,那时我们离死神也不远了。”
“瞧,他十妈十的,如果你竟惧怕一次小小的战斗……”
“他们的战船可是你想象中的五倍,人员也在十倍以上。
况且你现在需要我,你确实需要我,否则你就不会进行这笔十交十易了。“
“十妈十的,我能找到很多汽油探测者。”
“还有谁?”
“呃……梅肯特士、查姆伯斯,还有那个瑞典人。他叫什么来着?对了,亚历克斯。”
“嗨,机会多着呢?梅肯死了。查姆伯斯中了槍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亚历克斯生意破产,他失去了太多的队员。”
“这关你什么事?好似你成了最后一张王牌了。”
“你要求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做到。而你也相当清楚梅肯、查姆伯斯、亚历克斯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我一直探测燃料,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布朗桑气愤地说:“那么,什么?你要什么?”
索尼正了正脸色,毫不含糊地说:“分给我百分之二十五的燃料。”布朗桑给噎住了,差点把雪茄给咽到肚里。
“还有一支两千响的M60S自动槍。提供掷弹筒,为我的船只提供备用设备。”
“简直是趁火打劫!”
“不,布朗桑,这是商谈十交十易。你要我搭上十性十命和船只,而我要告诉你,我的命很值钱。怎么样?成十交十吧。”
布朗桑不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他们在这燥十热的屋子里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商谈出一个结果来。索尼盯着面前这个对刚才的开价捶胸顿足,叫苦不迭的霸主,心里开始厌烦了。布朗桑纯粹属于暴发户,卑鄙又狂妄自大。所以只需设一个圈套,就会不费气力的置他于死地,而设置圈套者则安然无恙。索尼想这有点荒谬。
布朗桑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托着前额。他的这种姿态已持续了五分钟。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嘴角咧开一些。在索尼看来,他简直就是一只垂头丧气的癞蛤蟆。
“这女人怎么样?”布朗桑问他。
“你说什么?”
“狗十娘十养的,你可以把她作为十交十易的一部分。”布朗桑手一挥,那女人立刻来到他身边。他一边揽住她的腰,一边抚十摸她的大十腿。
“一个尤物,你可以要她。”
“不,我不感兴趣,布朗桑。”
“看着她。脱十光了。”
“不必……”没等他说完,这女人就朝他敞开衣衫,挺着丰胸,就像登台表演一样,她绕着桌子晃着身十子,扭十动着屁十股,手托着脱落的衬衫下摆。她在索尼的右侧站定,盯着他的眼睛。浅黄色的低领胸衣勾勒出她的丰胸。她微皱双眉,好像正在下决心。然后她开始解十开胸衣。
索尼头扭向布朗桑,“一个晚上,不算在十交十易之内。”
“谁说就一晚上的?她是你的。”
“我可不是傻瓜”
笑意从布朗桑的胖脸上消失了。
“索尼,你真令我发怒。”
“我已受够了。”索尼站起身来。那个女人已经退到角落里。“我们走!迪克西。”
“等一等!等一等!”布朗桑突然焦急起来,他伸出手去,忙不迭地示意索尼坐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好吧,但是谁也不许再十胡十来了。”索尼坐下,他的眼的余光扫向迪克西,只见他持槍的手松十弛下来。
“要价吧,‘汽油王’。”布朗桑拧紧双拳。站在他面前。
“百分之二十的燃料,什么都行。四千响的M60S,三板条箱手榴弹。并且你要负担所有的消耗:油、弹药和船的损坏。”
布朗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索尼也想他的过份要求已经破坏这次十交十易了。他知道他的要求着实过份。但他想看一看布朗桑到底肯出多少。从这他能更多的了解这次行动的危险十性十,这总比从布朗桑嘴里获得的多。
“好吧,”布朗桑开口了。索尼简直不敢相信。布朗桑几近绝望:“但是燃料在运送过程中,可能会招致争夺,你可要保证看护好它。”
“你了解我,布朗桑。我还从未做坏过一笔十交十易。”索尼皱着眉头,品着雪茄。
他们又花费了一个小时,详细探讨了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它包括护航的人员及船只,协调行动的路线。估算来回航程的时间,燃料的消耗。索尼了解到将动用五艘船舰参加此行动:马娄的炮艇、两艘油船和两艘烟盒式战舰,就与索尼的一样,它们将守住侧翼。
“为什么就这几艘?”索尼不禁问道:“你不至于就这几艘船吧?”
“是的。但我认为较小的目标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布朗桑回答,索尼点头表示赞同。布朗桑说对了,假如他们被发现了,战斗将会非常激烈。他们又停顿了一段时间。
“就这样了吗?”索尼问。“我能从马娄那拿到我所需要的,对吧?”
“马娄已经说过要与你联系一下,共同商讨具体行动。”布朗桑答。
索尼干笑一声:“那么我确定接受这笔十交十易喽?”
“索尼,你并不比这的任何人强到哪去。你也是为了同一个原因而接受这笔十交十易,那就是燃料。”
“他十妈十的,算你说对了。”索尼的笑脸几乎要转为怒骂了,紧接着又缓和下来。“我们该走了。”
索尼站起身来。那边的迪克西也赶紧站起来。索尼瞥了一眼坐在被子上的女人。她没有看他,她的脑袋里是空洞而麻木的。索尼想她真是一架机器,由布朗桑遥控的机器。他们俩掀十开挂毯,走了出来。
索尼感觉到岛上的紧张气氛。走到了海滩,迪克西才开口讲话:“讨厌的家伙!”迪克西咬牙切齿地说。
“不错。”
“我们能相信他吗?”
“只能说目前是这样。他会送来弹药和其他的设备,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十交十易破产。但我期望他会遵守诺言。”
“你认为他能派人帮助我们?”
“或许,但我也有些怀疑。这将意味着正面的冲突。且他还不想孤立我或其他的汽油探测者。除此之外,他十分清楚拉蒂娜和”炸弹“是出色的爆破手。他尽管粗鄙丑陋,但不至于是一个傻瓜。”
他们走下海滩,踏上码头。先前的那个信号兵还站在原地,好像压根没动过。
“一头笨猪!”索尼骂道。但此人依然故我,仿佛没听到,这样索尼也再没说什么。他跳上船,摆稳船之后,迪克西也上来了。迪克西撑篙推船,离开了码头。他们摆到来时的红树林里的隐密地点,在那里停泊着他们的盒式战舰。
“生活真是疯狂,不是吗?索尼?”
“你指什么?”
“与一个像布朗桑这样的刺头做十交十易。”
他们陷入了一场沉默。
“迪克西,布朗桑的走狗把你怎么了?”
迪克西静默了一阵。即使在夜色里,索尼也能感觉到他面部的表情很生硬。
“那龟孙子逮住我,逗十弄着我,他沉浸于此种游戏,但也十浪十费了时间。就像那次亚当斯拿刀于顶十住我的喉咙,玩的把戏一样。他们都玩得太久了,拖得时间太长了,这就是我得手的原因。”迪克西的沉默加深了厚重、潮十湿的夜色,索尼也没再强迫他。
他们来到藏在缠绕一处的树枝、苔藓和红树林里的盒式战舰,一切安然无恙。他们登上甲板,解十开缆绳,拿下伪装在船身的网。
“哎,索尼!”
“什么事?”
“你以前干什么?”索尼犹豫了,关于“过去”的话题太久远了。
“我经营乘船巡游服务,也就是为游客提供在海岛上寻求冒险刺激的机会,我有一艘相当漂亮的帆船。”
“我父亲和我在马拉孙肯拥有两艘注册的船。我们打渔,兼作载客游览。”迪克西也说。接着怪笑了一声:“真滑稽!你我以前竟做同一营生。”
索尼没有过多地沉缅于“往昔”。他曾有过帆船这件事,就连他的船员也不知道。他不愿回忆,变化太大了,太多的人已经不在了。
海水上升,漫延开来。没有人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和如何发生的。有人归咎为臭氧,有人咒骂俄国人,而牧师则说这是上帝的旨意。但对索尼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
索尼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他在一个码头靠岸。这个码头在迈阿密海滩,通常是富人停泊船只的地方,他在那靠岸是为了运送一批到格兰巴哈马的游客。在码头上有一个他非常喜欢的酒吧。
当时他正品着一杯啤酒。他看到了第一个海十浪十。他注意到海十浪十冲向大海,水的波纹一直延伸到他目及之处。接着海十浪十一波接一波地涌十出,就像一波接一波的步兵一样。它们一波高于一波的高度和一波快于一波的速度令他瞠目结舌。吐着泡沫,排山倒海的海十浪十在船的四周翻滚,船被掀了个底朝天。他手里的啤酒杯也不禁滑落在地。一艘小型的巡洋舰在水墙上撞得粉碎。看到这一切,索尼拔腿去抢救自己的帆船。
水已漫过码头,索尼扑腾着奔向帆船。船正摇摆得厉害。
但没有损坏。他疯狂地拖着缆绳。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太十陽十是这么明亮,白云又那么飘逸,从陆上来的风又那么十温十和。索尼还曾为拥有这样一个好天气而感谢上帝,但一瞬间就变成这样。会是一场海啸吗?索尼怀疑。这巨大的,破坏十性十极强的海十浪十看起来是由地震或火山爆发引起的,而且海十浪十不是瞬时生成的,要有海啸的话,肯定会事先预报。这些海十浪十不知自哪涌十出的。
索尼清除了船里的海水,将船调过头来。这时他把看舵轮的手已经冻僵了。他看到海里又涌起一道又高又长的绿色水墙,喷着死亡的泡沫,朝着他的船压过来。船桅断了,但帆船的发动机尚好。他朝着十浪十尖驶过去,他心里非常清楚船覆则人亡。十浪十头突然劈头盖脸地向他打来,索尼从未见过如此排山倒海的阵势。海十浪十把他顶起很高、很高。接着又用力把他直摔下去,就像电梯从高空滑落下来。索尼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桥墩和码头已无影无踪。他刚才还在里面喝酒的酒吧也不复存在了。一艘四十英尺高的双桅船在一套公寓的楼顶抖动着,它的双桅已被扯掉了,到处是海水,索尼尽全力驾着船驶向公海。
索尼在船上留着两台无线电。中波频道正在播报紧急消息:戴迪和布罗沃德两个县已经被淹没在水平面以下十英尺处,并且马拉孙肯也从陆上消失了。大量的救援行动已经在迈阿密、福特。劳德戴尔、新奥尔良、波斯顿和纽约等地展开。但水来势凶猛,无休无止,成千上万的人被淹死了。索尼刚听到这,播报消息的无线电就失灵了,这样他与大十陆彻底失去了联系,也只能猜测之后的情形了。
他试图利用无线电与幸存在海上的船只取得联系,但从无线电传来的只是模糊不清的嘈杂的声音,不得已,他只好放弃了。
巨大的海十浪十还在蜂拥而来。但逐渐地好像变小了点,且大十浪十与大十浪十之间有了一些间歇时间。索尼逐波驶着船,他努力使远去的海岸线保持在他的视觉之内。白天、黑夜;白天、黑夜;又是白天,又是黑夜。索尼靠用塑料布接来的雨水解渴,靠生鱼充饥。现在船完全是机械地爬上波峰,又滑十到波谷。
当船通过佛罗里达的时候,索尼看到佛罗里达只不过是绵延向东的一带岛屿。它周围还有许多的岛屿,那曾经是乔治亚和阿拉巴马洲。佛罗里达岛(现在该称为岛屿)就像天空的悬月一样远离了地球的陆地部分。索尼不知道美利坚合众国是否还存在。
侥幸生存下来的人没有命名这场灾难。过去,海水上升,现在,以后-一这就是全部。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灾难带走了许多人的十性十命,它不需要命名。
当索尼转舵轮的时候,迪克西收起了用来伪装船的网。盒式战舰滑十出隐蔽处。索尼稍稍地拧松节流阀,当他们驶过浅滩之后,盒式战舰和足马力向公海驶去。战舰那细长的成V字形的船体,原是为走私者设计的。后来这种船体用于海上竞赛,再后来就用作飞机的外形了。战舰的马达震动甲板,以致于震得索尼的牙齿发麻。战舰破十浪十前进,现在是它参与冒险行动的时候了。
二、行动
太十陽十初升,东方的天空被染成粉十红色和桔黄色。海面上波光振荡,好像是远处台风造成的波纹。盒式战舰在波峰与波峰间跳跃着穿行,索尼坐在舱轮的后面,他的棉夹克系得严严实实以抵御寒冷,从早晨湿冷的空气看不出将要随之而来的炎热。
其他的船员正在甲板下的船舱里抓紧时间睡觉。索尼知道,在这以后的二十四小时里,睡觉将会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他们已经航行了大约两个小时,此番前去会见护航的船队和马娄船长。然后他们再一起到潜水地点。检查了一下罗盘,索尼向左转舵,以正航向。转舵时他前臂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的头发泛白,那是一层海水干了之后形成的盐渍。海风将他的头发呼啦啦地吹向脑后。
迪克西出现在舱口。他犹豫了一下,接着他摇晃着来到索尼面前。
“睡不着?”
“不”
“其他人都在睡吗?”
“实际上,只有亚当斯。他正在右舷船舱里打鼻酣呢。拉蒂娜和”炸弹“正在严肃地谈论着。我,则再也呆不下去了。
“紧张吗?”
“恐怕是这样。前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索尼也已经在考虑将要面临的行动。这次行动有几处危险。索尼必须率船在大部队之前出发,为护航队伍打前锋7他要带领自己的手下,把一种特殊的连接器连结到油船上,以准备在其他战舰到达时就向油船里十抽十油。少十浪十费时间就意味着减少一分被发现的危险,而行动的速度是惟一可使他们避免战斗的东西。索尼和他的船员没有保护,极易受攻击,但他们能够为护航船队赢得时间,同时,单独行动也有一个有利的因素,就是他们不易被大岛屿的战船发现。计划就是快速地插十进去,然后迅速地拔十出来。但索尼怀疑行动计划的顺利程度。
这种油船是由旧的拖捞船改进的,主要用来运送燃料。这种船舰空着的时候速度还可以,但一旦装满燃料,它就会变得笨重,行动迟钝缓慢。在索尼看来,这是首先的危险。因为如果被大岛屿的战船发现了,他们就不能快速逃脱,他们将不得不与之十交十火,甚而弃燃料逃生。但没有人愿意选择后者。
另一个问题在于潜水地点本身。索尼从未在那潜过水,而且他也没听说过有谁在那潜过。他不知道在水下要面对怎样的灾难和危险,简直是无法预想,而且海十浪十的巨大冲击力能使船毁人亡。还有可怕的鲨鱼,不知何因,鲨鱼的数量在海水上升之后激增,危险其是无处不在。
“船簸簸得厉害,看样子要拼全力才能见到护航的队伍。”
迪克西挂着笑说。
“不成问题。我们先要与马娄会面,然后再驶向潜水地点。
无论船出现什么故障,我们都能通过油船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你曾与马娄打过十交十道吗?”迪克西问他。
“有两次。他办事利落。”
“他最好再利落一些。”笑容已经从迪克西的脸上消失了。
索尼看得出他得相当地紧张。
“你不是在跟我吹牛吧,迪克西?”
“我们已经一起潜过许多次水。索尼,你没有理由这样说话。只是这一次,事情有些棘手。”
“我知道。”
“见鬼!要挪到过去,则轻松多了。”迪克西摩十搓十着十胡十茬说着。
舱口处闪出了一张脸。“炸弹”出现在甲板上。她穿着一条白色油彩的裤子和一件桔黄色宽大的运动衫,上面写着“TampaBayBucs”。她那长长的金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辫。细腻光滑的面颊、线条优美的下颌、薄薄的双十唇、十精十巧的鼻子。
她新化过妆,面部皮肤很光洁,闻起来有一股椰子树的味道。
“嗨!伙计们!”
“早晨好!‘炸弹”,你睡得好吗?“索尼向她打招呼。
“眯了一会。”“炸弹”举起胳膊活动了一下十身十体,她的活动幅度很大,前胸鼓起。“炸弹”一个很随便的动作就能吸引男人们的注意。以前索尼见识过“炸弹”的调十情,她撩十拨得男人欲十火中烧,然后又冷静地弃他们而去。但她从未这样逗过索尼的手下。她是受过职业训练的,是索尼见过的最出色的武器制造者。索尼不下一百次地惊讶于像“炸弹”这样的女人,她是在哪里钻研会了这么复杂的武器和爆炸技术?
怪事在水面上升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着。
“重武器准备如何了?”迪克西问她。
“我们干得不错。”她说。“一流的M60S退壳器出了点小十毛十病。所以我昨天换了一个新的,其他的重型武器就像我新制作出来的一样完美无缺。怎么?要挑十毛十病吗?”
索尼笑了。“不必提醒我。当我们利用它们时,也就找到它们的缺陷了。”
“假如不是某些人外行地使用它们,它们或许能被保持的更好。”“炸弹”玩笑似的十捅十了一下迪克西的肋骨,接着又说:“你们不要指望我的投弹筒!”
“天哪!该死的。我没有低毁你!你要多可十爱十就有多可十爱十。”
“我创造了它们,它们是我的宝贝。”她朝他们俩个嫣然一笑。掷弹筒杀伤力极强,“炸弹”将多样机械装置焊接在一起,制成了一件极具毁灭威力的重型武器,她很为之自豪。
这时,他们的前方传来了声音。亚当斯出来了。他背靠着防水壁,手臂十交十叠着放在胸前,他是海地人。细长足,身材细长瘦削,穿着一身蓝色的十毛十绒衫和破旧的牛仔裤。他长着大大的发光的酒糟鼻,厚嘴唇一笑就露出了像白骨一样的牙齿。尽管他懂三种语言,但他很少讲话。他的十十臀十十部挂着一把插十入皮鞘的长长的匕首。就有一次索尼看到他用这可怕的匕首,那是一次在马纳特岛的酒吧里发生的争斗中,他从未见过这么敏捷的身手,也从未看到过像亚当斯这样心满意足、神态从容地在死人的衣衫上擦十拭刀锋的人。
拉蒂娜站在他的身后。她身材适中,晒红的皮肤、高高的颧骨、小巧的嘴唇、健康的体形,非常迷人。她的身上隐藏着残忍,这令索尼感到不舒服。同时,她又那么迷人,索尼不知道她的迷人之处在哪里。她自命情高,从来不信任任何人。索尼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其他的人也不知道,只是一致称她拉蒂娜。
拉蒂娜长着一头瀑布似的黑发。头发也束在脑后。她走到舵轮前,索尼一下子被她的眼睛给震住了,他掉转不开自己的视线。她的眼睛是这样的幽深,以致他几乎辨别不出哪是瞳仁。但这不是震撼他的地方。她的眼睛是一堵墙,切断了与外界的接触。这使得所有注视她的人敬而远之。同时,她的眼睛又是这么迷乱人心,这使得索尼不得不提醒自己,她只是他的一名手下。
“离护航船队远着吗?”拉蒂娜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提高嗓音问他。
“我们应当尽快看到他们。”索尼回答。
“快看!”迪克西喊道:“在右侧。”他指向船舷右侧的海面。索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海面水平线处显现出战船的影子。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船舵的航向,朝远处的战船驶过去。
当索尼驶到这些候着的战船近前时,他心里大为放心了。
同时他又感到十分惊奇。在他的面前列着一艘刷新的海岸警卫快艇。它速度极快,富于机动灵活十性十,高强的火力。还有两艘油船,它是由打捞船装加上圆筒状的大容器改造而成的。
另外还多了一艘盒式战舰。这样一共有五艘战船。索尼驾船驶近炮艇,并排着停靠下来。他拿出一只牛角,对着嘴吹响了。
“哞……”这声音听起来像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
“嗨!是你吗?”说话者是马娄。他是一个较为年长的人,一个参加过无数次战斗的老兵。灰色的头发,大腹便便,他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海上,索尼信任他。
“你他十妈十的还在观望什么?”索尼问他。
“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这个龟孙子该干什么吗?”
“是的,你省省力自己干去吧!”
“你是怎么卷入这次行动的?”
“布朗桑需要一名会作战的船长。不论报酬是多少,老家伙通常对这种游戏没有胃口。我吗?可他十妈十的贪心。”
索尼听到这,咧嘴一笑。他没有十捅十出他纸牌赌输了这档子事。“我们的计划有没有改变?”他问。他和马娄虽然已经商讨过行动计划的详细步骤,但他还想确定一下行动计划有无欠妥之处。
“按照布朗桑的部署,你打前锋。潜水下去将一切准备好。
我估计在你们到达三个小时后,我们才能到达。要知道这些油船的速度特见鬼的慢。我们一到达,就开始往里十抽十燃料,然后,我们把吃饱的油船开出隐蔽处。“
“哪里是躲藏地?”
“不要问!开好你自己的船。我们插十进去的速度越快。我们脱身的速度也越快。”
“我听你的。等我们凯旋归来,我请你喝酒。”
“看你,索尼,你又来了。”
当索尼和马娄正热烈地十交十谈着的时候,快艇的甲板上出现了十多个男人,他们朝着这边的女人吹着口哨,起着哄。拉蒂娜没有看他们。“炸弹”大笑着。回敬着他们。一些男人更加起劲,说着一些下流的话。一个男人摸十着自己的胯部,呻十吟着。“炸弹”也回敬了一两句她自己的下流话,两艘船上的人都大笑不止。
“开航!”索尼命令道。他关闭节流阀用力转舵。他回头扫了一下快艇甲板上的那些男人,心里想着不知在这行动之后,还能剩下几个人。
索尼心想,这是怎样的激动啊。潜了这么多年的水,这种感觉依然。当他刚开始穿戴潜水服,系牢氧气瓶,戴好潜水帽时,激动的感觉就产生了。而且这种感觉会随着潜水的“进行而增强。索尼仔细检查了自身潜水的装备,又最后审视了潜水的计划和策略,激动的感觉在体内增涨。索尼极力自制。但它反而更加强烈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节约时间,确信把每件事情做得完美无缺。如果是因为疏忽大意而造成错误,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最后,索尼纵身一跃,撞击水花,氧气一下子涌进嘴里,海里涌起了无数个小气泡,索尼感觉到周身激动的震颤。悬在水里的那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漂浮一样。每当潜水的时候,人就感觉到彻底地放松与自十由。远离了水面上的丑陋和肮脏,人在水下变得这么地优雅,这么地心情愉快。水下的世界有它的一套新法则,这虽不利于那些空气呼吸者,但能获得这样优雅愉快的心境也值得他们去冒险。每次索尼潜水下去,他都与大海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