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啦!”加里嚷道,“我们就直接寄往埃尔·多拉达联邦如何?”
我立即同意,但后来怎么决定不寄信而把老托马斯·贝克特——我的那头患病的泰国公猫——寄走,我就想不起了。只记得我对自己说,这最多只会以仁慈的方式来结束它的生命,每小时12万英里的惊人速度在空间旅行大概能使它极快地永远摆脱痛苦。
托马斯躲在沙发底下睡觉,它沉重地呼噜喘气。我找了个纸板匣,尺寸合适,在顶部开个透气洞,然后抱进托马斯。它只睁了下肿胀的眼睛,用浑浊的目光望了望我,又重新昏睡过去。尽管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我还是盖上匣盖,捆上了绳子。
“现在,”加里说,“有个问题,地址该怎么写?我们还不知道该寄给谁呢?”
他拿起笔就在匣子上飞快地写着:
埃尔·多拉达联邦
尼尔瓦拉市极乐世界大街711号
亨利·斯米特先生收,下面还添上一句:小心轻放!
“但是……”我刚张嘴,加里就接口说:
“当然,我并不知道那里的任何一个地址,是我随便瞎编的。但是邮局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一点,对吗?”
“那如果……”我又说,而他甚至还没听完就回答说:
“包裹会落到死信部,我猜,如果猫儿死了,他们会把它扔掉;如果还没死,他们就会照顾它的。邮票给我的印象是——那里的动物都很活泼。”
我再提不出什么问题,于是加里拿了张面值50分的邮票,用嘴唇十舔十了一下,紧紧十贴在纸匣上,然后放开手,退到我的身后。
我俩全神贯注地注意包裹。
过了一会儿,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当加里脸上出现失望神色时,装着托马斯的纸匣慢慢升起,象指南针似地转了个弯,加足速度,朝窗口飞去。匣子以奔马的速度飞驰,当它飞到街上时,我们扑向窗口,仰头望见它在向西移动,高出曼哈顿的巍峨摩天大厦之上,然后就消失了。我想,这是高速运动造成的,谁也看不到在飞行中的子弹头。
但加里对此另有高见,当我们回到房十中时,他摇摇头说:“我不相信这完全是由于速度,我觉得……”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这时他突然张大嘴巴,僵立不动,瞪着我的身后。我转过身去看出了什么事。
从窗外又浮来了刚刚消失的纸匣!它飘浮了一会儿,就慢慢进了屋内,轻十盈地落在桌上,就是两分钟前它所在的地方。我和加里扑向纸匣,大张惊诧的双眼瞧着它。
这是因为在包裹上盖有邮戳,和打在信上的一个样!在角上还有人用紫笔写着:退回原址收信人不在此处居住。
“嘿!”加里最后只说了一声。这时从匣中传来托马斯的喵喵叫十声。
我剪断绳子打开匣盖,托马斯从里面跳了出来,露出从来未有过的矫健。显然,去埃尔·多拉达的短暂旅行非但没有伤害它,反而使它焕发青春,至少年轻了五岁。
加里惊奇地转动那匣子。
“实在不可思议,”他声称,“我发誓,什么天堂大街全是我乱写的,居然还真有其地!”
“而且,”我补充说,“我们根本就没写发信地址,而包裹也被退了回来。”
加里思索了分把钟,把匣子放回桌上。
“我在想,”他的脸色相当怪异,“其中内幕远远不止于此,还有更多的秘密被隐藏着。对这个埃尔·多拉达联邦,我想……”
他仍然没说出自己的见解,因为那张3元的邮票重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她多么美!真是倾国倾城!艺术家怎能找到这样的模特儿!”
他的目光似乎要把那张邮票吞了下去:“这姑十娘十是我毕生梦寐以求的,为了能见她一面,我情愿献出……献出在世上所有的一切!”
“我怕你非得去埃尔·多拉达一趟不可了。”我打趣说,但加里叹了口气。
“真是这样!我的确准备去,听着!邮票证实埃尔·多拉达是个奇怪的国家,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如何?我俩无牵无挂,而……”
“就为了你能会见这位模特女郎吗?”
“为什么不?还可以想出更好的理由,”他说,“例如那里的气候等等,瞧这头猫,旅行使它变得年轻强壮了!那里一定对健康很有益,也许我也会返老还童的……”
他没必要再说下去,我已经同意了。
“好吧,我们乘船去,但怎么找她呢?”
“依靠逻辑,”他答道,“姑十娘十是画家画的,对吗?而埃尔·多拉达的邮政总局长应该知道谁是画家,对吗?我们直接去找他,再找到画家打听姑十娘十的姓名地址。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吗?”
我再次同意了他,他的热情也传染了我。
“我们不一定乘船,”我建议,“也许那儿有飞机航班,我们就能节约……”
“乘船?”加里挥舞双手在房内走动,“乘飞机?你可以这样做,只要你愿意。但我有更好的打算,我要把自己直接寄往埃尔·多拉达!”
我有点羞愧,我咋想不出如此简单而出色的办法。
我们唯一的难题就是选择地址。如果到了那里,又因为地址错误被遣送回来,那就太糟糕了。
“这一点我想过,”加里说,“我们就写上邮政局长收。这样的人物肯定是存在的,而给他的邮件也是最容易送达的,把自己寄给他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想想看!”加里还郑重其事地补充说,“也许今晚,我就能和这位姑十娘十一起共进晚餐!在金黄色的月光下,对着美酒和石榴,听着萨蒂尔的笛声,欣赏仙女们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不过,”我觉得需要给他泼点冷水,“要是她已经嫁人了呢?”
他摇摇头。
“不可能,我有预感,是直觉。现在谈正经的,你还有三张共9元的邮票,这应该够了。我比较轻,而你正在发胖,所以我用4元——3元加1元的,把5元的那张留给你。我们把地址写好系在手腕上,你有行李标签吗?……太好了,放在桌上,把笔递给我……”
他在两面都写上:埃尔·多拉达联邦尼尔瓦拉市邮政局长收。小心轻放!
“眼下,”他说,“让我们来把它拴在手上……”
可惜这时我怯懦了,我控制不住自己。这种做法实在使我胆战心惊,我无法把自己象托马斯那样寄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
我央求说,我晚些时候再去和他会合,我还是……乘船或飞机比较好,我们可以在当地最大的旅馆里见面等等。加里有些失望,但他如此心急火燎,没有耐心来说服我。
“哦,好吧!”他说,“如果你由于某种原因而不能乘上船只或飞机,你会使用最后那张邮票赶来吗?”
我允诺了,他伸出右手,让我把标签绕紧在手腕上,然后他拿上1元的邮票贴在标签上,又拿起3元的那一张,这时门铃响了。
“再有一分钟,”加里喃喃说,“甚至更快,我就置身在人们难以想象的国家里啦!”
“等一下,”我嚷着奔去开门,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当我离开时,他正好把第二张邮票送往唇边沾湿,从此我就再没见到他了。
当我回到房内并带回一包地图——书店刚刚派人送来的——加里已经踪影全无。
托马斯·贝克特蹲着,仰头望着窗外,窗帘还在微微摆十动。我奔向窗台,但加里已从视线中消失。
我猜,他根本没发觉我离开了房间,就径自贴上了第二张邮票。不知道此刻他是否已经降落在目瞪口呆的邮局局长面前。
我决定还是先看一下埃尔·多拉达联邦究竟在哪里为好,于是我撕掉包十皮,摊开地图,逐张翻看起来,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我久久默然坐着,望着书桌,那上面还有一张写好地址的标签和没有用过的邮票,最后我下了决心。
我站起身,拖过加里带来的旅行包。幸好那里是夏天,他准备了随身换洗的衣服。我又添上不少我认为他可能需要的东西,也没忘记放进几条香烟和钢笔墨水,以备他想给我写信之用。
又考虑了一下,我还放进一本袖珍《圣经》,接着拉上拉链,扣上标签,在地址上加上名字——加里·诺拉斯,并贴上最后一张邮票。
行李同样升腾上天,越来越快地消失在天际。
我巴望,当时加里还没离开邮政局长的办公室。也许加里会寄回明信片或信件,告诉我东西是否收到,但至今杳无音信。
摩克斯住了嘴,故事似乎讲完了。谁也没注意到,马利科林在几分钟前,悄悄离开了人群,此刻他手中带回一本大地图。
“嘿!这就是你所说的故事,”他忍不住冷嘲热讽,“讲得倒怪动人的,但我想弄清一点。你说,邮票是埃尔·多拉达联邦发行的吗?嘻!我刚仔细看过地图,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国家!”
摩克斯平静地瞅着他。
“我知道,”他说,“我当天就看过地图了。正因如此,我才违背了对加里·诺拉斯的诺言,现在我真为之惋惜。有时我想,不知他在那里生活得如何……但是,后悔已经无用,我当时就是不敢。说老实话,在我弄清地球上根本不存在埃尔·多拉达联邦时,我的神经已经完全崩溃。”
他沉默一会儿并摇摇头。
“我只是想晓得,我的父亲从哪儿弄到这些邮票的?”他缓缓嘀咕着,象是在自言自语,重新陷于梦幻之中。
*注:希腊神话中酒神的伴侣,长有角、尾和山羊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