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莉莉译
(本文获1959年度雨果奖短中篇小说奖)
希兰·丹纳醒了过来。坐在十床十上。十爱十犬道泽正抓挠着地板,吠个不停。
“闭嘴。”丹纳命令它。
道泽茫然地朝他竖十起了耳朵,又继续狂吠。抓挠地板。
丹纳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眼睛,理了理鸟窝般乱蓬蓬的头发。他在考虑是不是钻进被窝继续他的美梦。
但道泽实在是太吵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怒不可遏地咆哮。
道泽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嚎叫,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
“如果你想出去,”丹纳无可奈何,“只要推开纱门就行了。你知道怎么做。你一直都这么干的。”
道泽不再做声,一屁十股坐在了地板上,注视着主人下十床十。
丹纳穿上T恤,套十上裤子,光着脚。
道泽慢慢爬到角落里,低下头,对着护壁板使劲地嗅。
“你找到老鼠了?”丹纳觉得好奇。
“嗷。”道泽用了强调的语气。
“你从来没有为了一只老鼠这么闹过,”丹纳有些疑惑不解,“你一定是疯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夏日早晨。十陽十光穿过敞开的窗子泻十了下来。
钓鱼的好天气,丹纳自忖着。他忽然想起今天钓不了鱼了,得出门去找那张枫木制的四柱大十床十。听人说伍德曼家有这么一张十床十。他很肯定他们一定会耍求双倍的价钱,因为没人会老实安分地赚钱。特别是进行古董十交十易时。大家都变得十精十明起来。
他站起身,朝起居室走去。
“过来。”他对道泽喊道。
道泽跟了过来。时不时地停下嗅嗅角落,对着地板吠几声。
“你会弄坏它的。”丹纳斥止它。
他心想:可能是只老鼠吧?这房子也确实年代久远了。
他打开纱门,道泽跑了出去。
“别再和土拨鼠纠缠了,”丹纳好言相劝,“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你永远不可能把它挖出来。”
道泽巡视着房子的角落。
丹纳注意到他挂在马路边电线杆上的牌子耷十拉了下来。一条链子断开了,牌子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他跨过马路边上的石板和露水打湿的草丛,想加固一下牌子。除了链子断了一根,其他没什么问题。他想大概是被风刮断了,或是路过的顽童手痒。尽管是顽童的可能十性十很小。他和孩子们一向相安无事。他们从来不把惯用的捉弄人的伎俩玩到他身上来。
他倒退了几步,看牌子是否直了。
上面用大号字写着:
修理工
接着又用小字写着:
无所不修
接着:
古董出售
你有东西要卖吗?
可能得挂两个牌子,他想。一个修理店的,一个古蔷店的。等哪一天有时间了,他要做两个新的,分别挂在马路的两边。那样会好看些。
他转过身,望着马路对面的特纳树林。多美的景色啊。这片树林占地很广,坐落在镇子的边缘,是鸟类、兔子、土拨鼠和松鼠的天堂。那里也是曲柳镇的男人们孩提时代的乐园,到处散布着他们年幼时堆砌的堡垒。
可以肯定的是某天、某个十精十明的经营者会把它买下来,开发房地产,或从事其他同样令人反感的活动。那一天一旦到来,一大块关于童年的美好回忆将会被硬生生地从他的生活中剥离。
道泽一直在墙角处转悠。它贴着墙壁,侧着身十子,不停地嗅着墙根。它的耳朵饶有兴趣地竖着。
“这狗真是疯了。”丹纳自言自语道,转身进门了。
他光着脚啪嗒啪喏地走进厨房。把茶壶装满水,放在炉子上,点火。
他打开收音机,他忘了它早已坏了。等了一会还是默不作声,他才记了起来,面带嫌恶地重重关掉了它。这好像一条定律:他给别人修理东西。却从未修过自己的。
他走进卧室,穿上鞋子,十胡十乱整理了一下十床十。
回到厨房,他发现炉子又坏了,灶还是冷的。
丹纳抬腿踢了炉子一脚。他拎起茶壶,伸出手掌探探热度。几秒钟后,他的手掌开始发烫。
“好了。”他喃喃道。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连踢都不管用的。那时他就得好好修修它了。也许并非接触不十良那么简单。
他把茶壶重新放在炉子上。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丹纳走去一探究竟。
比斯利,霍顿家的身兼数职的杂工、司机、园丁。正推着一辆晃晃悠悠的老货车来了。他身边站着的是艾比·霍顿,她是亨利·霍顿的妻子,也是这个镇上最重要的居民。在货车的尾部矗十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台被五花大缚绑再用一十床十猩红色夹杂着紫色的棉被半裹十着的电视机。丹纳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款式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过时了,但不论按照何种标准。它对于曲柳镇的所有家庭来说都握能绐自己增光添彩的最昂贵的物件。
艾比跳下了车。她是一个十精十力旺盛、忙忙碌碌、惯于颐指气使的女人。
“早上好,希兰,”她说,“你能再修修它吗?”
“我还从没碰到过我修不了的东西。”丹纳应道。尽管嘴里这么说,他打量那台电视机的眼光却有点怅惘。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它打十交十道了,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修理费可能会超过原价,”他提醒她,“你需要的是一台新的电视。这台太旧了,而且——”
“亨利也是这么说的,”艾比直截了当,“他想买台彩色的。但我绝不会丢弃它。你知道的,它不仅仅是台电视机,它还能收听广播,播放录像。而且它的材质和风格与其他的家具非常匹配。除此之外——”
“是的。我知道。”丹纳的耳朵快听出老茧来了。
可怜的老亨利。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白天,在电脑工厂对所有人发号施令。回到家却要因为一些琐事忍受专制。
“比斯利。”艾比的嗓门不亚于训练有素的军官,“你给我上去把绳子解十开。”
“好的,夫人。”比斯利身材瘦长。形销骨立,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点愚钝。
“注意点。我不希望弄得一十十团十十糟。”
“好的,夫人。”比斯利答道。
“我来帮你。”丹纳自告奋勇。
两人爬上货车,开始给这个老怪物松绑。
“它很沉,”艾比警告说,“你们得当心。”
“好的。夫人。”比斯利十分顺从。
它确实很沉,踢起来一定很疼。比斯利和丹纳一起扛着它,走到房子后面,弓下腰,穿过后门,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艾比紧跟着他们,密切监视着,生怕有一丝丝的刮痕。
地下室是丹纳的综合工作间,也是古董展示厅。一边摆放着工作台、工具、机器和装着边角料的盒子,成堆的垃圾散在其中:另一边陈列着摇摇晃晃的椅子、歪歪斜斜的十床十柱、老式的高脚橱、同样上了年岁的矮脚橱、镀金的煤斗、分量十足的铁制壁炉遮板……这些都是他千方百计、讨价还价从远近各处收罗来的。
他和比斯利小心翼翼地把电视机放在地板上。艾比站在楼梯上,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希兰,”她兴奋地问道,“你给地下室装了个无花板,为什么?看起来非常不错。”
“什么?”丹纳没有听清。
“天花板。我说你安装了个天花板。”
丹纳迅速仰起头。她说得没错,确实有天花板在上面,但并非他所为。
他吞了一下口水。低下头,又迅速仰起头,再看一下,天花板依旧悬在那儿,纹丝不动。
“这不是那种木制的,”艾比毫不掩饰羡慕之情,“看不到一点缝。你是怎么做到的?”
丹纳又吞了一下口水,竭力稳住自己的声调:“我自制了某些东西。”他的回答缺乏底气。
“你得到我们家来,也给我们安一个。我们家的地下室可是一道风景。比斯利给娱乐窒装了天花板,但他笨手笨脚的。”
“是的。夫人。”比斯利看来很懊悔。
“只要我有时问。”丹纳允诺。只要能把他们弄出地下室,他可以承诺任何事。
‘你会有很多空闲时间的,”艾比十分尖酸,“如果你没有四处游荡。买那些你所谓古董,其实不过是些破烂玩意儿的旧家具。也许你可以骗骗那些开车路过的城里人。但你骗不了我。”
“有些旧家具可让我赚了不少钱。”丹纳冷静地告诉她。
“但剩下的那些赔钱货却耗光了你所有的钱。”她不依不饶。
“我有些老瓷器很合你的心意,”丹纳说,“前一两天刚刚到手的。我们来好好做笔生意。我可以给你最低价。”
“我浚兴趣。”她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她转身上楼。
“她今天浑身是刺.“比斯利对丹纳说道,“我一整天都得遭罪了。如果她一早就开始找茬。那天准不好过。”
“别理她。”丹纳建议。
“我尽量这么做,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确定不需要人手为你做工吗?我的费用很低。”
“对不起。比斯利。我只能说晚上有空过来,下几盘横。”
“我会的,希兰。你是唯一一个向我发出邀请的人。其他人就只会嘲笑我,对我呼来喝去。”
艾比的咆哮传了下来:“比斯利,还没上来?别老杵在那儿。家里还有地毯需要清理。”
“是的,夫人。”比斯利上楼了。
货车边上,艾比要求丹纳保证务必修好:“你会马上开始修吧?没有它。我就会无所适从。”
“立刻。”丹纳答道。
他站着,目送他们离开。想起道泽不见了好长一会儿,他四下里寻找却不见踪影。它十有八九又去对面的树林里挖土拨鼠了。丹纳心想,连早饭都没吃,它真是疯了。
返回厨虏,丹纳发现茶壶里的水已经剧烈地沸腾了。他放了些咖啡在冲泡机里,倒进沸水,然后又下楼了。
天花板仍在那儿。
他打开所有的灯.一边绕着墙走,一边仰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的材料白得十分耀眼,而且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可以看清它,却无法看穿它。完全没有结合线的痕迹。简直天衣无缝,还巧妙地绕开了水管和灯。
丹纳站在椅子上.用指关节猛叩它。它发出的声响犹如钟声,就好像用指甲叩一个薄壁的高脚杯。
他从椅子上下来。站着,不解地摇头。这整件事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昨晚他还花了些时间修理班克·史蒂文斯的割草机,那时并没有天花板。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钻,又找出最细的头,把它安在钻尖上,他爬上椅子,开始钻,却连轻微的尉痕都没有留下。他关掉机器,凑近了看,了无痕迹。他再次尝试,用尽吃十奶十的力压着它,钻头砰的一声断了,断头反方向飞了出去,砸到墙上。
丹纳下地,又找了一个头,安在钻尖上,上楼,边走边思索着。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头雾水,毫无头绪。那儿本不该有天花板的,但就是有。除非他脑子不清醒,疯了,再加上健忘,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安装了天花板。
来到起居室,他把那块破旧、褪色的地毽卷起一角,双膝跪下,把钻头对准了地板开始钻,钻头顺利地穿透了老橡木地板,然后停了下来。他加大了力,钻头继续螺旋运动,却无法穿透。
木板下面本该什么都没有的,钻头的前进应该没有任何阻力。一穿透地板,应该就进入梁与粱之间的空隙处。
丹纳停止了钻探,把钻放在一边。他走进厨房。咖啡已经好了。他没有倒咖啡,而是拉开壁橱的十抽十屉,拿出一只铅笔大小的手电筒。回到起居室,他把光射进刚才钻的洞。
洞底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又走到厨房,找到一些几天前的油炸圈饼,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子边,吃着船饼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至少在这小时刻他还想不出任何对策。他可以到处走走,理出头绪,找出真相。
蚀在他灵魂里的北方佬赚钱至上的本十性十让他无法忍受白白十浪十费对间、无所事事。
他告诉自己,还有一张枫木制的四柱大十床十在等着他,他得抢在那些卑劣的城里古董商之前下手。他盘算着,像那样一件东西,只需一点运气,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只要不出错。他一定能赚上一大笔。
他想,也许可以通过十交十换物品做成这笔生意。去年冬天。他用一架桌上电视机换到了一双溜冰鞋。那些伍德曼家的乡下人也许会很乐意用一张十床十换一台翻修得焕然一新的电视机。也许那张十床十对于他们只是个闲置品,他们对它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真诚地希望能如他所愿。
风卷残云般解决了那些圈饼,再灌下一大杯咖啡,他给道泽准备了一盘剩饭放在门外。然后下到地下室,取出一架二手电视,装上敞篷小货车。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了一支翻修的猎槍。虽然子弹不长眼睛,但对于谨慎的人来说,这是明智之举。另外还带了一些零钱可以当做小恩小惠。
当他回到家时,天色已晚。繁忙了一天但收获颇丰,满载而归。不但有那张四柱大十床十,还有一把摇椅、一块遮火板、一堆老杂志、一个老式桶式搅拌器、一个十胡十桃木高脚橱、一张十温十斯罗普总督桌。这张总督桌不知哪个稀里糊涂、缺乏经验的装修工人给它涂上了一层苹果绿的漆。为此,他花了一台电视机、一支猎槍和五美元。更妙的是,他的还价技巧如此高超。伍德曼家的人比刻可能还为占了便宜乐得合不拢嘴。
他感到有些惭愧——他们多友善啊。他们热情款待他,留他吃晚饭,和他聊天,带他参观农场,甚至欢迎他路过时来做客。
他觉得他十浪十费了一整天时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但也许在那种民众十性十格十温十和、思想单纯,不知一美金价值的地方建立自己的知名度是值得的。也许什么时候他还能在那附近找点生意。
他打开后门时听到了从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响亮且清晰。他匆忙跑下楼,一种恐慌的感觉在迫近。他刚把把那台二手电视机处理掉了,地下窒里只剩下唯一的一台——艾比的那台,但它已经坏了。
就是艾比的那台。它还呆在原地,在他和比斯利放下它的地方,完好无损——一点没坏。它甚至在播放彩色图像。
彩色的图像!
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靠着扶手来支撑自己。
它正常地放送着彩色图像。
丹纳慢慢接近电视,绕到它的背面。
它后面的那块板被卸了下来,靠在工作台上,内部的构造一览无遗。他看到那些彩色的光在欢快地跳跃着。
他蹲在地上,眯着眼观察它发光的内部结构——看起来似平进行了很大的改造。他曾多次修理过电视,并自认为对它各个部分的工作原理了若指掌。但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很陌生,而他又说不出不同在哪儿。
楼道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如雷贯耳。
“啊,希兰,我看你已经搞定它了。”
丹纳站起身,呆若木鸡。
亨利·霍顿笔直地站在楼梯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神色。
“我告诉过艾比。你不可能修好它的,但她坚持要我过来——嘿,希兰,它成彩色的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伙计?”
丹纳笑得很勉强。“就是随手弄十弄。”他回答道。
亨利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下来,径直来到电视前,双手别在身后,用一种上级视察的姿态盯着它看。
他茫然地摇着头。“我也没想到,”他说,“居然能修好。”
“艾比说像想要彩色的。”
“当然。我是这么想。但对象不是它。我怎么都想不到它居然能变成彩色的。你怎么做到的?希兰。”
丹纳实话实说:“我也说不清楚。”
亨利在其中的一个工作台前面发现了一个铁钉桶,他把它滚到电视前,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
“就像是命中注定。”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当然这样的人并不多。你们总是围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打转,试试这,试试那,往往在自己发觉之前就误打误撞地发明或发现了某些东西。”他坐在铁钉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它真是太棒了,”他由衷地赞叹道,“它的色彩比我在明尼阿波利斯看到的好得多。上次我去那儿时,看过不少彩色电视。我实话告诉你,希兰,没有一台能与它媲美。”
丹纳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地下室变得越来越热。他几乎全身湿十透了。
亨利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太雪茄递给丹纳。
“不,谢谢。我不十抽十烟。”
“还是你聪明,”亨利说,“十抽十烟不好。”他叼起雪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内事,”他开始高谈阔论,“当遇到这种事时,你是最佳人选。你的脑子里是奇妙的机械装置和电路图。我呢,我对此一窍不通。即使是电脑游戏。我也是一无所知;裁雇佣懂得的人来做。我甚至不会钉木板和敲钉子。但我懂得如何组织别人干活。希兰,你还记得当初我开办这家工厂时,别人如何在背后笑话我吗?”
“他们足足议论了好几个星期,他们不得不用手遮着脸,免得被人看见在偷笑。他们说,亨利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办电脑工厂,他不会以为自己可以和那些东部的大公司抗衡吧?直到我卖出二十多台,并拿到了未来一年甚至两年的订单时,他们才停止嘲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雪茄,眼睛不曾离开过那台电视。
“你所做的那些改动,”他能乎有了新的想法。“可能会创造可观的利润。适用于任何一台电视简单的修改。如果你能把这台废物变成彩色的,那你就可以把所有的电视变成彩色的。”
他嘴里叼着雪茄,笑得唾沫横飞:“如果有人知道此刻这儿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恨不得自我了断的。”
“但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丹纳反驳他。
“啊,这无关紧要,”亨利露出灿烂的笑容,“明天我会把它带到工厂,调些人检查检查。他们很快就会找出你做了哪些改动。”
他吐出雪茄,仔细看了一下,又塞回嘴里:“希兰,就像我说过的,我们的区别就在于此。你很实干,但不会把握时机。我动手能力很差,但一旦契机出现,我会马上出手。”
“但我没有——”
“别担心,把一切都十交十给我来搞定。我有工厂,还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源。我们将开辟出一个新天地。”
“你真好。”丹纳机械地回答道。
“根本不是,”亨利的反应很强烈,“是我进攻十性十的十性十格,渴求利润的本能。补充一句,我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他坐在桶上,一边十抽十烟,一边欣赏电视屏幕上的色彩斑斓的画面。
“你知道吗,希兰,”他说,“有一个想法一直困扰着我,至今没有付诸实施。我们工厂里有一台旧电脑,我们打算丢十了它。因为它占用了宝贵的空间。它是我们早期的模型之一,一个以彻底失败告终的试验品。那是个奇怪的东西,没有人能充分地利用它。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可能是错误的,也可能是正确的。但就是没法运用它。这些年来。它一直被闲置在角落里,我早该丢十了它的。但我讨厌这么做。我想,即便你不喜欢,能不能修修它?”
“我不知道。”丹纳不知如何回答。
亨利换上一副轻松的姿态:“不用担心,这不是义务。也许你的确无能为力——如果你行,我会很吃惊的,试试并没有坏处。也许你可以决定把它拆了,废物利用。它的组成设备价值好几千美元。也许其中的大部分你还多多少少派得上用场。”
“那一定很有趣。”丹纳承认,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
“好的,”亨利却兴致勃勃,“明天我就让伙计们把它运过来。它很沉。我会多派些人手帮你卸车,搬到地下室,再组装起来。”
亨利小心地站起身,抖落膝上的雪茄旋。
“我会让那些伙计顺便带走电视机,“他说,“我会告诉艾比你还没修好。如果把它搬回去,以它现在的十性十能,她一定会抓住它不放。”
丹纳目送着他出门,消失在夏夜静谧的夜色中。
丹纳站在十陰十影处,看着亨利的人影穿过寡十妇泰勒家的院子,走到他家屋后的大街上。他深深地啜了一口夜晚清新的空气,希望能让一十十团十十乱麻的脑子清醒点,但于事无补。
发生了太多事,他对自已说。已经超负荷了——先是天花板,现在是电视机。如果能好好睡上一觉,或许他还能对付。
道泽从墙角处冒出来,一瘸一拐地爬上台阶,在主人的身边。浑身脏兮兮的。
“看看你一整天都干了什么,“丹纳嚷嚷着,“我告诉过你,你是抓不到那只土拨鼠的。”
“嗷。”道泽能乎很委屈。
“你就像我们大部分人,”丹纳的语气很严肃,“像我,还有亨利·霍顿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你追赶某些东西,你自以为知道追赶的是什么,其实你不知道。更糟的是,你对它连最模糊的概念都没有。”
道泽面对主人的教训,竖十起了耷十拉下来的尾巴。
丹纳打开门,站到边上,让道泽先进去,自己紧随其后。他打开冰箱,找到一些吐司,一两片午餐肉,一块干巴巴的十奶十酪和半碗意大利面。泡了一壶咖啡,和道泽分享了食物。
接着,丹纳又返回地下室,关上电视。他找到一盏待修的灯。把光线投射进电视机的内部。
他蹲在地板上,举着灯,试图找出变化的原因。显然,它的内部结构发生了变化,但要说出它的不同之处却有点困难。它的显像管被改动了,扭曲得快认不出来了,还有一些白色的金属立方体塞在里面,这种做法很随意十性十且不合逻辑—一尽管丹纳也承认可能并非任意而为。电路也被更换,加入了大量的新配线。
可最奇怪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临时应急措施,某人匆匆忙忙地做了修补的工作,使它暂时能恢复工作。
某个人,他猜想。
到底是谁呢?
他抱起双臂,凝视着地下室黑黢黢的角落,幻想中有无数只多足的昆虫爬上他的身十体。
某人取下了电视机的后盖,把它靠在工作台上,并将那些用来固定的螺丝钉整齐地码在地板上,排成一排。接着他们匆匆修理了电视机,虽然很匆忙,但效果却比之前好得多。
如果这只是在赶工,那么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效果又尝如何?丹纳很好奇。
显然,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也许他进门时把他们吓跑了,甚至来不及装上后盖。
他站起身,动作有点僵硬。
先是早上的天花扳,到了晚上,又是艾比的电视机。
想到天花板,那儿不仅有天花板。它与天花板材质相同,被安在地板下面,在粱与梁之间形成了一个空盒区域。他在试图钻透地板时就遇到了它的阻挡。
如果整栋房子都这样的话该怎么办?他自问。
所有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是这栋房子唯一的住客!
道泽听到了某些动静,或嗅到了异常,或是以别的方式感觉到了,所以它拼命地抓挠地板要把他挖出来。就像对付一只土拨鼠。
除此之外,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是土拨鼠。
丹纳收起那盏灯,上楼。
起居室里,道泽蜷缩在安乐椅边的一块地毯里,看到主人出现,马上礼貌地摇着尾巴。
丹纳站着看它。道泽也望着他,昏昏欲睡的眼睛里带着满足之情,叹气似的叫了一声,又躺下了。
不管道泽今天早晨听到、嗅到或感觉到什么,他此刻也感知不到它了。
丹纳又想起了其他一些事。
他把茶壶装满水放在炉子上,打算泡咖啡。他头一回毫不费力地点着了火。
早上醒来时,他感到有人在拽着他的双十腿,他飞快坐起,结果是反应过度,只是道泽爬上了他的十床十,趴在他腿上。
道泽嗷嗷地叫着,后腿蜷曲着,好像在梦中追赶免子。
丹纳十抽十出腿,坐起来,伸手够他的衣服。天色还早,但他突然记起昨天收罗来的家具还留在外面的货车上,得先把它们搬到地下室才能开始修缮工作。
道泽继续酣梦。
丹纳踉踉跄跄来到厨房,从窗口往外看;比斯利——霍顿家的杂工,正蹲在后门的台阶上。
丹纳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在他们家干了,希兰,”比斯利说,“她昨天整天无时无刻地找我的茬,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所以我不想再受那份气,不干了。”
“进来吧,”丹纳说,“我想你需要一些吃的和一杯咖啡。”
“希兰。我在想能否留在你这里。在我找到其他差事之前。”
“先吃早饭吧,”丹纳说,“先填饱肚子才能谈啊。”
他不想答应他,这个提议让他十分厌恶。一小时之内。艾比就会出现,挑十起事端,指责他诱拐了比斯利。不管比斯利如何愚钝,他确实干了不少活而且还是很好的唠叨对象,镇里再也找不到可以为艾比·霍顿工作的人了。
“你十妈十十妈十总是给我饼干吃,”比斯利回忆道,“她真是个好人,希兰。”
“是啊,她很好。”丹纳说。
“我十妈十十妈十曾说过,你们家的人都很高尚,不像镇上其他人,老是装腔作势。她说你们家是最早的移民。真的吗?希兰。”
“我想,准确地说不是最早的,但这栋房子差不多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我爸爸常说,从那时起的每个夜晚,这个屋檐下都睡着姓丹纳的人。对于他来说.这是很有意义的。”
“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比斯利一脸渴望.“你一定为这栋房子感到骄傲吧,希兰。”
“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归属感。我无法想象住在别的房子里。”
丹纳打开炉子,把装满水的茶壶放在上面,又拿开茶壶,踢了一脚。但根本不需要补上这一脚:炉上已经跃起了玫瑰色的火苗。
连着第二次了,丹纳心想。它也变好使了!
“嘿;希兰:”比斯利似乎看见了宝贝,“这是台很棒的收音机。”
“不,”丹纳答道,“已经坏了。没时间修。”
“不会呀,希兰。我打开它了。它开始接收了。”
“它开始——啊,让我看看!”丹纳喊道。
比斯利说的没错。它发出一种低沉的嗡嗡声。
接着出现了一个声音,而且音量越来越大。但分辨不清说的是何种语言。
“在说什么?”比斯利问。
“不知道。”丹纳处于恐慌的边缘了。
先是电视,接着炉子,现在又是收音机!
他旋转调谐钮,刻度盘上指针慢慢爬行着,而不是像他印象中的快速转圈,台与台飞速十交十替。
他调出了第二台,仍然是不知所云。
在他厨房桌上的是一台全波段的接十收十器,就像新奇杂志上广告的。
他离开座位,对比斯利说:“看看能不能找出英文台。我去煎蛋。”
他打开炉利子,取出煎锅,放在炉利上,从冰箱里拿出蛋和熏肉。
比斯利找到一个台正播放管弦乐。
“如何?”他问。
“不错。”丹纳答道。
道泽从卧室出来,一边舒展身十体一边打着呵欠。它跑到门边,表示它想出去。
丹纳许可了。
“如果我是你,”他对着狗喊,“我不会去碰土拨鼠的。你会毁了那片树林。”
“它不是在挖土拨鼠,希兰。”
“要不就是只兔子。”
“也不是。昨天在掸地毯时,我偷溜出去了。这就是艾比火气这么大的原因。”
丹纳嘟哝了一句,把蛋打进煎锅。
“我偷溜出来,见到了道泽。我和它十交十谈了,它告诉我不是土拨鼠也不是兔子,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也帮它挖了。它似乎发现了树林里埋着一辆旧坦克之类的东西。”
“道泽不可能挖到坦克的,”丹纳不信,“除了兔子和土拨鼠,它对其他一切漠不关心。”
“它拼命地挖。”比斯利坚持己见,“看起来很兴奋。”
“也许土拨鼠在这辆旧坦克下挖洞或做其他什么事。”
“也许吧。”比斯利同意这个观点。他继续把十玩着收音机。
丹纳用铲子把蛋和熏肉装进盘子,捧到餐桌上。他倒了一大杯的咖啡,把吐司抹上黄油。
“吃吧。”他招呼比斯利。
“你真是个好人,希兰,我就呆着不走了。”
“我没说过——”
“有时候,当我想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时,总会想起你十妈十十妈十。她对我多好啊,而且——”
“哦,行了。”丹纳听不下去。
他知道什么是甜言蜜语。
他把吐司和一瓶果酱摆在桌上,坐下开始吃。
“也许你有一些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比斯利用手背擦去下巴上的蛋沫。
“我有一车家具在外面车上,需要一个帮手把它们抬到地下窒。”
“我很乐意,”比斯利不假思索,“我既能干又有的是力气。我无所谓干多少,只是不喜欢别人对我唠叨。”
吃完早餐,他们把家具搬到了地下室。那张十温十斯罗普总督桌比较棘手,它太笨重了。
好歹把它搬进了地下室。丹纳从远处望着它,心里想着那个把涂料刷在这么漂亮的樱桃木上的人真该下地狱。
他对比斯利说:“我们要把它表面的涂料去掉。这可是个细活。涂上涂料去除剂,再用裹十着破布的小竹板滚十动擦十拭,你想试试吗?”
“当然。希兰,我们午餐吃什么?”
“我不知道,”丹纳说,“随便弄点。别告诉我你饿了。”
“嗯,全部清理干净可是个累活。”
“厨房架子上的罐子里有饼干,饿了自己拿。”
比斯利上楼了,留下丹纳一个人。他绕着地下室走了一圈。天花板丝毫无损。看起来一切都风平十浪十静。
他环顾四周,没什么异常。
他走上楼,对厨房里的比斯利喊道:“到车库去,我把涂料都放在那。先把去除剂找出来,我做给你看。”
比斯利手里抓着一大把饼干,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经过屋子转角时,他们听到了道泽在低声地吠着。在丹纳听来,它已经声嘶力竭了。
三天,还是四天了?他努力回忆。
“如果我们继续袖手旁观,这只傻狗尝挖到十精十疲力竭的。”
他走进车库,取来两把铲子,一把锄头。
“来吧,不干的话我们就别想过太平日子。”
道泽可是挖洞行家,地面上已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了,只有它那满是污泥的尾巴梢露在洞外。
比斯利所说的坦克样的物体确有其事。它的一边已暴露出来了。
道洋爬出地洞,累趴在地上。它的髭须往下滴着泥水,舌头伸得老长。
“它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比斯利说。
丹纳绕着洞十口走了一圈,跪了下去。他伸出手想拨十开覆盖在“坦克”边缘突起部分上面的泥土。这层土已经发硬,很难擦掉,但可以感觉得出坦克由重金属制造。
丹纳拿起把铲子,敲打着坦克,它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们继续挖,挖走了一英尺多覆盖其上表层土。这项工作很累人,这个物体也远比他们想象的大,挖土很费时。
“我饿了。”比斯利开始抱怨。
丹纳瞥了一眼表,将近一点了。
“回去吧,”他告诉比斯利,“冰箱里有些吃的还有牛十奶十。”
“你呢,希兰?你不饿吗?”
“你带一块三明治给我,看能不能找把小铲子来。”
“你要小铲子干吗?”
“我想刮开这层灰,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蹲在他们刚发掘的物体旁边,看着比斯利消失在树丛中。
“道泽,这是你挖出的最奇怪的动物了。”
他告诉自己,一个人要想不害怕某事,就得反其道而行之,拿这件事开玩笑。
十二英尺宽,二十英尺长,椭圊形外观。这个尺寸相当于一间宽敞的起居室了。曲柳镇从没出现过这种形状、尺寸的坦克。
他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开始刮它小范围表面的尘土。他剥十开了一英寸见方的表面,从未见过的金属。对于地球人来说,它看上去像是玻璃。
他继续刮。直到它露出了摊开的巴掌大的表面。
他敢发誓那根本不是金属。看起来像是云朵般质地的玻璃——就像他一直寻找的十乳十白玻璃制作的高脚杯和碗,许多人对它的价值一窍不通却不惜重金购买。
他合上刀子,放回口袋,蹲下十身注视着道泽发现的这个椭圆形物体。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滋长:不管住在他家的是什么人,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由这个奇怪的物体带来的。从另一个空间或时代。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因为他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他拾起铲子,继续挖。顺着这个外来物的另一边弯曲的弧度挖下去。
他边挖边思考着他要如何告诉别人——他要说出去吗?也许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掩藏它,在有生之年决不透露一个字。
比斯利口风不严,但镇上没有人会认真对待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大家都知道他没脑子。
比斯利终于回来了。他带了三块用旧报纸包的蹩脚三明治和夸脱瓶装着的牛十奶十。
“你时间利用得真充分啊。”丹纳有些恼火。
“有事耽搁了。”比斯利解释。
“什么事?”
“有三辆货车停在你家门口。他们正往你的地下室里卸一些大家伙。两三个大柜子和许多其他垃圾。你知道艾比的电视机吧?他们带走了它。我告诉他们不行,但他们不听。”
“我忘了,”丹纳记起了,“亨利说过要把电脑送过来,我彻底忘了。”
丹纳与道泽分吃了三明治。道泽很喜欢浑身泥浆的感觉。
吃完后,丹纳又拿起铲子。
“开工吧。”他说。
“可是地下室里还有一堆东西。”
“那些不着急,选活我们得干完。”
他们干完时,暮色已经降临。
丹纳气喘吁吁地倚着铲子。
顶面积是十二乘二十,深十英尺——通体每一寸,都是用十乳十白玻璃的材料制造,用铲子敲击时,其声如钟。
他们的个头应该比较小,因为如果人数众多,横梁之间的空间是容不下大块头的。如果他们真住在那儿。丹纳不敢往下想。
也许,即使他们真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表示会永远住下去——因为道泽在早上嗅到或听到或感觉到他们,而到了那天晚上,它的奇怪举动都消失了。
丹纳扛起铲子,拿起锄头。
“走吧。今天一天可够呛的。”
他们穿过灌木丛来到马路上。萤火虫在暗夜的树林里闪闪烁烁,路灯也随着夏夜的微风来回摆十动。天空中的星星努力地发着光。
也许他们还在房子里,也许当他们发现道泽的排斥心理后,就给它洗脑了,它就无法再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的适应能力也许很强。最好的说明就是他们很快就适应了一栋人类的房子。
丹纳和比斯利在黑暗中走过碎石铺的车道,把工具放到车库。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车库消失了。
没有车库,没有前庭,车道也被硬生生地截断了,什么都没了,除了一堵弯曲的墙——显然是车库的后墙。
他们走到那堵墙前面停下来,大眼蹬小眼,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车库没了,门廊没了,房子的前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有人把房子前半部分的对角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直到顶点相接,再把整个房子的前半部分折到对角弯曲后形成的弧形空间里。
一栋前庭弯曲的房子。实际上.它没有这么简单,考虑到实际的工程量,弯曲的弧度远非人力所及。这条曲线长而优美,又不那么明显。看起来好像房子的前半部分被抹掉了,剩下的部分做成了幻象来掩饰。
丹纳扔下铲子和锄头,它们落在碎石路上发出很大声响。他用双手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眼睛,真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
他手足无措了,房子的变化在他的心中点燃了恐惧。
房子的后部没有变。
他飞快地奔跑起来,比斯利和道泽紧随其后。他推开大门,冲了进去,上台阶。进入厨房,急切地环顾四周想知道房子的前半部分到底怎么了。
他在建着厨房和起居室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不由得用双手牢牢抓住门的侧壁。起居室窗外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毋庸置疑,现在外面是晚上。他刚才还见到萤火虫在灌木丛中闪烁。路灯亮了,星星出来了。
但一大束十陽十光从起居室的窗子倾泻进来,窗外是曲柳镇外的另一片天地。
“比斯利,”丹纳快窒息了,“来看看前面。”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我也想知道。”
道泽找到了它的食物盘,用鼻子推着盘子在厨房里转,它想告诉丹纳,用餐时间到了。
丹纳横穿起居室,打开前门。他看到了车库。他的敞篷小货车正对着车库大开的门停放着。车库里的汽车也安然无恙。
房子的前部也没有问题。
在小货车身后几英尺的地方,车道被砍断了。院子、树林和马路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沙漠——一马平川,绵延不绝,平得就像家里的地板,偶尔会冒出一个土堆或一丛奇怪的植物。表面覆盖着沙子和鹅十卵十石。一轮刺眼的大太十陽十挂在地平线上,似乎过分遥远。更可笑的是,太十陽十不按常理地出现在北边,而且白得奇特。
比斯利也走到前廊上,丹纳看他像受了惊吓的小狗一样瑟瑟发十抖。
“也许你最好进去给我们准备晚餐。”丹纳十温十和地说。
“希兰,可是……”
“没事的,”丹纳说,“我保证。”
“既然你这么说。”
他走了进去,纱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了。不到一分钟,丹纳就听到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音。
他没有责备比斯利胆小。跨出你家的前门却发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确实是够吓人的。人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丹纳走下前廊,查看了货车周围和车库角落。当他走到角落时,期待回到熟悉的曲柳镇——因为每次他穿过后门,镇子就在眼前。
不再有曲柳镇了。只有沙漠。浩瀚无垠的沙漠。
他绕到房子后面。它的后部没有了。现在后面变成和前面一样了——同样平十滑的曲线把房子的各条边线联系起来。
他又绕到房子前面,一望无际的沙漠。房子的前半部分又正常了。变化消失了。货车停在被拦腰截断的车道上,车库门开着,汽车停在里面。
丹纳走进沙漠,搜寻着,抓起一把沙子,很普通的沙子。
他蹲在那儿,让沙子从指间滑落。
在曲柳镇时,有后门没有前门;在这不知为何处的地方,有前门没有后门。
他站起身,扔掉手里剩下的沙子,把手放到身后擦了擦。
从角落里望过去,他发现前廊上有东西在移动。
一群微小的动物(姑且称做动物)在列队前进。一个接一个地下了台阶。他们大约四英寸(约13厘米)高;四条腿行走,可以很容易看出他们的前足其实就是手。他们脸像老鼠,却有模糊的人类特征,鼻子长而坚十挺。看起来他们的身十体表面覆盖着鳞片而不是皮,因为在他们动的时候,身十体会如涟漪般泛着光。所有人的身后都拖着一条尾巴,就像某些玩具的卷曲线圈似的尾巴。走路时,尾巴会笔直地竖十起来,高过头顶,一颤一颤的。
他们下楼梯时也保持着队形,前后距离控制在—英尺(33厘米)左右。
他们笔直地进入沙漠,不转不绕,一条线似的,仿佛知道这条线通往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丹纳数了数,有十六个。他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丹纳心里想。这些就是他的房客了。他们安了天花扳,修好了艾比的电视机,搞定了炉子和收音机。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树林里的那个怪异的十乳十白玻璃装置就是他们来到地球的飞行器。
丹纳走上前廊,打开纱门,发现那群离开的客人为了出去,在纱门上整齐地割开了一个六英尺宽的圆形缺口。他留心一下,以后得找个时间补上。
他走进屋,“砰”地美上了门。
“比斯利。”他大喊。
没人应答。
道泽从双人沙发下面爬了出来,一脸内疚。
“没事的。伙计,”丹纳安十抚它。“我也被吓到了。”
他走进厨房。昏暗的灯光照在翻倒的咖啡壶上,杯子的碎片散在地板中央,还有一碗打破的鸡蛋,蛋白蛋黄洒满了油毡。
他走到门廊处,从背面看,纱门已经被毁坏得没法修了,它那锈迹斑斑的网线都断开了——也许说炸开更合适——门框的一部分也严重损毁了。
丹纳既好奇又惊羡。
“可怜的傻瓜,”他自言自语,“不开一下,就这么横十冲十直十撞地穿过去。”
他“啪”地关上灯,到地下室去。楼梯下到一半,他驻足了,万分惊讶。
在他的左边有堵墙——材质和天花板相同。
这堵墙横穿了地下室,从地板到天花板,把工作区隔了起来。
工作区里面是什么呢?
他想起亨利今天早上把电脑送过来了。比斯利说有三卡车——满满三卡车的设备就这样直接送到他们手中。
丹纳无力地坐在台阶上。
他们一定认为他很配合!也许他们已经觉察出他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举动,想提供帮助。或者他们以为他在酬谢他们修好的电视机、炉子和收音机。
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修电视机、炉子和收音机?一种支付房租的方式?一种友好的表示?或者是一种对这个世界技术水平的试探?也许是为了实验如何将他们的技术运用于这个星球上的材料,适应这里的条件?
墙的表面洁白而光滑,丹纳用指关节叩了叩它,有种震荡的音效。
他把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听,似乎可以听到一种调子很低的嗡嗡声,他不能确定,因为实在太模糊了。
班克·史蒂文斯家的割草机就放在这堵墙后面,还有一堆待修的东西。他们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特别是小心眼的班克·史蒂文斯。
比斯利一定被吓得半死。当他看见这些东西从地下室里出来,他肯定傻眼了。他一定是门都没开就直接冲出去了。这会儿他肯定是在镇上对每个愿意停下来听他说的人哇啦哇啦大说一通。
通常没有人会理睬比斯利,但如果他长时间大声嚷嚷的话,他们可能会去证实一下。他们会突然来袭,大肆搜查一番,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和镇上的人完全无关,丹纳很固执,他极强的商人意识又被激发了出来。在他的前院有一大片的土地,入口只有唯一一个,就是他的房子。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因此,说他是那片地的主人也不无道理。也许它只是一片荒芜,但在别人侵入之前,他最好先去勘查一下。
他上楼,走进车库。
太十陽十依旧悬在北边的地平线上。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