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吗?”她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他们全都骨瘦如柴,而且苍白无力?”
他不理解,没听懂,只是耸耸肩。小心翼翼地,她没马上追问。她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平线,那边浓烟在大风里飘着。
“给你买晚餐吧?”他问道。
她转身回应,勉强挤出一丝害羞而绝望的笑容。
“好的。”她答道,知道他想去买东西,很乐意。又恨自己,害怕他会离开,今晚,明天。她不懂男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不让他走。
她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邻居家的男孩溺水身亡。她预言他要死,还为这事哭过。镇上人都说是她把他推下水的。
他们让她退学,她被送进了医院。
她把红色药丸忘在家里了。这一想法使她手心直冒汗。他们对她催眠,不让她做梦。惊慌中,她咬紧嘴唇,下决心不再需要他们。
她把手插十进他的臂弯,一起散步,感觉安全而奇特,沿公园到街道上的楼梯走上去。
大火熄灭了。
鬼魂建筑物在参差不齐和无窗的躯壳上拔地而起。鬼魂们在残砖碎瓦之间游荡,有几次几乎看不清。他拖着她,但她行走踉跄,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搂着她。
“你在发十抖,”他问,“冷吗?”
她摇摇头,勉强笑笑。火灭了。她把这当成好兆头——梦魇已经结束。她抬头看着他那结实而舒服的脸庞,她的笑声几欲变成狂笑。
“我饿了。”她说。
他们在格拉本酒店吃正餐时逗留了很长时间。他穿着破旧的夹克衫,她穿的十毛十线衣在尾部和肘部有些装饰。鬼魂店主衣着华丽,盯着他们。他们坐在紧十靠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桌子上摆着开裂的水晶和瓷器,破碎的吊灯发出惨淡的白光,而顶上的废墟豁口,可看到闪闪寒星。
废墟,冰冷而平静的废墟。
艾檗平静地四处张望。人也可以住在废墟里,只要大火熄灭了。
她知道他根本负担不起格拉本酒店的开销,她也从未抱希望能进去看看。他说——不出所料——她很美。别人也说过。她隐隐约约地讨厌他居然也说出这些陈词滥调,而他却是她决心信赖的人。她凄然一笑。
疯狂的艾黎。如果她不警惕,他今晚就会离开她。她尽量强颇欢笑。
酒店的音乐暂停,其他进餐者的吵闹声也戛然而止,演讲者正在发布一篇空洞的演讲。
家园……家园……家园……
尖十叫十声响彻大厅。人仰椅翻。
艾黎软十软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到他冰冷而结实的手牵着她的双手,看到他满脸惊慌。当他把她抱进怀里时,念着她的名字,拉着她开始奔跑。
外面的冷空气迎面吹来。废墟的景象再次让她陷入惊恐,鬼魂的身影朝混乱场地大步疾行,那里火势最严重——她知道。
“不!”她哭喊着,扯着他的胳膊。“不——”她坚持说。模糊的身十体在慌忙挣扎中走向毁灭。她突然的坚定使他不得不退让。他抓住她的手,与她一并穿过人群。深夜里警报发出疯狂的呜咽声。他们一起跑过废墟。
走进金斯利时,咖啡桌上还摆着残羹冷汁,门微微张开,椅子横七竖八。他们走进厨房,下到地窖,这里远离火光,有漆黑十陰十冷的安全感。
没人找得到他们。他们躺在黑暗中,紧紧抱着对方,浑身颤十抖。在他们上方,几个小时内大火燃十烧的响声肆虐。火焰有时会飘进来,有点刺激眼睛和鼻子。远处砖瓦的撞击声、轰隆声撼动了大地。声音越来越近,却永远够不到他们的藏身地。
早上,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的气味,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昏暗的户外。
寂静的废墟。鬼魂建筑物仍然稳固,只剩躯壳。鬼魂不见了。火光很奇特,似真似假,在乌黑、冰冷的砖块上跳动。大火都已逐渐熄灭。
他一遍遍地诅咒,然后流泪了。
她一点也不想哭,因为她早哭够了。
她听他谈论食物,讲到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她说:“好吧。”
嘴唇紧闭,闭上眼睛不看对方的脸。再睁开时,她的脸变得透明起来,鲜血直流。
“怎么了?”他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不能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他。她回忆起那个溺死的男孩,回想起其他的鬼魂。突然,她从他手里挣脱开,跑了出去。
“艾黎!”他大喊,从后面追过来。
“不!”她忽然大叫,转身,看着危墙。他开始后退,停下来——他知道不可以十逼十她。她举起双手示意他后退。
砖墙轰隆一声塌了,片刻间扬起厚厚的灰尘。
她站着不动,双手垂于身十体两侧,而后抹了一把熏黑的胜,沿着街道中心走去。
头顶上乌云密布,大雨即将来临。
她平静地闲逛着。
下雨了,废墟变得寒冷刺骨。她看望了死者,参观了湖、烧焦的大树以及格拉本酒店的残骸,在那儿她收集了很多串水晶。
抢劫者把她赶了出来,槍了她的食物。那抢劫者有着鬼魂的外表。她站在他不敢攀爬的地方大笑、骂他。
后来她重新找回了不少食物储备,并在废弃的外壳中住下。不再有威胁,不再有噩梦,带着属于她的水晶项链。
一个人可以居住在废墟中;只要大火熄灭。
鬼魂都是生活在过去,无影也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