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作者:[美] C·J·切瑞(1 / 2)

郭海燕译

烈火熊熊。

这里越来越难以忍受。

艾黎摸十到了公寓门,感觉门很牢固。她也,能感觉到烈焰中冷金属的把手……穿过外面的滚滚浓烟,看到了隐蔽的楼梯,甚至能看清下面的路,这使她更加确信地面可以承载她的重量。

发疯的艾黎。她不紧不慢。

大火一直燃十烧。她穿过大火,从摇摇晃晃的楼梯走下来。她不能忍受电梯,封闭的空间、四四方方、垂直上下。她下楼后,把眼睛从火红而无热的火焰中移开。

鬼魂向她问早上好……是老人威利斯,在跳跃的火焰映衬下,他显得干瘦、透亮。她眨眨眼,也向他问候。她开门离开时,看到老威利斯摇了摇头。

中午时分,车辆就在那烈火熊熊燃十烧、砖瓦坍塌的街道上行驶。

黑砖建咸的公寓套房塌陷了,落入地狱,那是位于墨绿十陰十森的树木的地方。老威利斯燃十烧着下沉,变成十抽十搐的黑肉——死了。艾黎不再哭泣,几乎没有畏缩。她无视恐怖向她迎面而来,奋力闯过那空心的倒塌的砖块墙——匆忙中的鬼魂,并不受此干扰。

金斯利咖啡馆比其他建筑保存更为完整。这里是午后的慰藉之所,给人以安全感。她推开门,听到了一串门铃的丁零声。十陰十森的主顾们注视着,窃窃私语。

这些耳语声使艾黎烦恼。她无视他们的眼神与存在,坐在角落里的座位上,那里只有些火光。

战争,标着粗体字的头版头条的报纸放在边上。她浑身一颤,抬头看着店老板萨姆·金斯利魔鬼般的面孔。

“咖啡,”她说,“火腿三明治。”她从未换过菜单。发狂的艾黎,她一直被痛苦折磨着。她被医院撵出来后,每个月总能收到一张支票,每周返回诊所找医生们看病。周围的建筑物全在燃十烧,浓烟从蓝色的防腐大厅涌十出。上星期有病人逃跑了——那是因为火烧的缘故。

瓷器相撞发出乒乓声。店老板萨姆·金斯利把咖啡放在桌上,很快又回来了,拿来三明治。她埋头吃东西,透明的食物盛在半破裂的瓷器上,透明的把手、熏黑的杯子已经碎裂了。她吃着,饥饿足以让她忘记早十习十以为常的恐惧。见识过不下百次,最恐怖的景象也已对她失去了威力:她不会再在十陰十暗处哭泣。她同鬼魂讲话、接触。吃饭使她消除了肚子里的疼痛。她老是穿同样的衣服——宽松的黑色十毛十线衫、破旧的蓝衬衣和灰色家常裤。因为这些是她看来安全的打扮。每晚洗干净、晾干,第二天再穿。其他衣物则挂于衣橱。

她没告诉过医生。一生进出医院的她很难相信人。她清楚该说什么。不健全的智商使得她笑对鬼魂,机警地十操十纵着他们的图表和卡片。发黑的十十尸十十体停放在大厅。她并不胆怯,只是和善地向医生微笑。

他们给她开了药。药片吃了可以不做梦,不再听见警笛般的尖十叫和夜间走过公寓时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让她睡在废墟高处的恐怖十床十,周围是劈劈啪啪的燃十烧声和尖十叫十声。她都没怕过。长年在医院她已经十习十惯了。她只是抱怨做噩梦,睡不安宁。他们嘱咐她多吃点红色药丸。

战争,大字标题触目惊心。

杯子咔嗒咔嗒响,晃来晃去。她拿起来,吞下最后一点面包,喝光咖啡。尽量不朝破碎的前窗外看,外面变形的金属外壳在街上冒着浓烟。她一如往常逗留,店老板萨姆不情愿地给她又倒了一杯。她慢慢地喝,然后再要一杯。她举起杯子,尽情品尝,双手不颤十抖了。

门铃丁零作响。有人关上门,坐到吧台前。

她全看在眼里。她盯着他,猛地一惊,心怦怦直跳。他要了咖啡,走出去在报亭买了份报纸,又回来坐下。边读新闻边等咖啡变凉。他看报时艾黎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磨损的棕色皮外套,领口露一缕棕发。最后他一口喝光了凉咖啡,把钱推到吧台上,报纸摊在桌上离开了。

年轻的面孔,鬼魂中还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店里的人他全然视而不见,直奔店门。

艾黎从座位里跳起来。

“嘿!”店老板萨姆叫住她。

门铃丁零响时她翻遍了钱包,往吧台上扔了钱:担心他离开。她冲出了咖啡馆,在残垣边缓缓移动,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他的后背消失在鬼群中。

她疾跑,挤过鬼群,又穿过火焰,当碎片如大雨般无声地落在她身上时,她叫出声来,继续奔走。

鬼魂们转头看,吓呆了。他也一样。她朝他跑去,震惊的他一脸惊吓,望着她。

“你是谁?”他问道。

她眨眨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她答不上来。一怒之下他向前走,她随后跟上。眼泪从她脸上流下,喉咙哽咽,旁边的人在观望。他发现了她跟来后,步伐更快。经过残垣,穿过烈火。一道墙塌下来,她忍不住大声哭叫。

他猛然转身。灰尘烟云在他身后腾起。一群年轻人冷眼围观,不时大笑。

“等等。”她说。他开口一副要骂人的样子。她退缩了,她泪水冰冷的。他的脸因尴尬与怜悯而扭曲变形。他手伸进口袋,慌忙掏出钱来,想甩给她。她使劲地摇头,像是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怎么了?”他问她,“你有事吗?”

“请稍等。”她说。他看了看四周目不转睛的鬼魂,接着慢慢走开了。她跟着他,竭力不让自己在废墟上哭出来;暗淡的身影在燃十烧殆尽的大楼间、街道上变形的十十尸十十体间穿来穿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告诉他。一路上他不时眉头紧锁着回头盯着她。他的脸看起来饱经风霜,嘴角有块浅浅的疤痕。他看起来比她要老。一双眼睛总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感觉不舒服:她下决心忍着。微微倾身,她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手指绷紧十抓住破旧的皮衣。他并不拒绝。

过了一会,他的手臂滑十到她的身后,落在腰间,他们如情侣一般地漫步。

战争,报亭的大宇标题赫然明显。

他转到特恩五金店旁的街道上。她逡巡不前。他觉察到后停了下来,正对着她,背朝燃十烧的火光。

“不要走。”她说。

“你想去哪儿?”

她无助地耸耸肩,指着主街——相反的方向。

他与她谈话,好像与孩子说话一般,消除了她的恐惧。出于怜悯。有人这样对她。她知道,更是同情。

他叫吉姆,他昨天搭顺风车刚到这座城。他想找份工作,他在这儿谁都不认识。她认真听着他不知所云的讲述。说罢,她盯着他一动不动,读到他脸上的沮丧倦怠。

“我没疯。”她跟他说,这是萨德伯里城众人皆知的谎言,只有他不知道,因为他谁都不认识。他面貌端正结实,思考时嘴边的疤痕使脸部显得僵硬;曾几何时,她面对他感到恐慌,而现在她害怕失去他。

“都是战争惹的祸。”他说。

她点点头,尽量不看他,不看大火。他手指轻柔地抚十摸她的手臂。

“战争!”他又一次提到,“全疯了。每个人都很疯狂。”

然后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让她面朝公园。公园里绿叶在乌黑而干枯的枝头摇摆。他们沿湖畔散步。她第一次长时间深呼吸,感受到身旁有一个神智正常的实体存在。

他们买了玉米粒,一同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抛给诡异的天鹅。

略过的鬼魂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