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华译
一、陨星
那天早上,格鲁恩制药厂的老板沃特·格鲁恩和他的律师昆廷·汤玛斯驾车在天涯大道上兜风。车子开到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两人走下车俯瞰申兰多河河谷中的七个环状沙湾。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随之在身后闪起—片炫目的强光,接着而来的是震耳的撞击声,把律师的崭新的卧车头部撞得四分五裂。当两人从震惊中醒过来时,便赶快跑到车边去,看到散热器正冒着嘶嘶的水汽,咕噜噜地淌着热水,散热栅上被击穿了—个6英寸的大洞。冷却剂和水正不断地滴落到一个非常烫的东西上,立即化成股股蒸气。
汤玛斯双手叉腰,困惑地望着对方:“流星?”
“陨石。”格鲁恩纠正他并说道,“把陨石送给我,好吗?”
“请便。”律师打开车门,取出移动电话,“问问谁有拖车。”他边拨号边想:要是他……或者我……算了,大难不死,还想什么?可是也不敢说,陨石伤人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事儿。阿拉巴马州有一个妇女正闭门家中坐,不就被一颗陨石打穿屋顶,擦伤了腿么;在印度,陨石还打倒了一条狗。“喂,护林队吗?是这样,我们出问题了……”
实验室的重大发现
汤玛斯跨进会议室,众人都在等他。格鲁恩,本·布莱克——首席化学家,还有一位黑眼睛、尖下巴,神情十分认真的年轻妇女。他在实验室里看见过她,不过尚未结识。格鲁恩为他介绍,勒希博士,生物分析学者。她自我介绍:“我叫玛丽。”律师也报了自己的名字:“昆廷。”
会议桌正中放着两块黑色的石头,约有茶杯的一半大小。格鲁恩说:“这就是您的陨石。本,大概有3磅半重,是吧?”
“昆廷,这两块石头,肯定来自火星,”首席化学家说,“我们已经做了不少工作。沃特认为,在公布研究成果之前,应该先开会讨论讨论。”
汤玛斯怀疑地瞅着石头,含糊地说道:“当然……好的……火星来的?”便打住了话头。
格鲁恩笑了:“当初我也不相信。实际上,这两块火星石,在地球上是有同伴的。”
布莱克进一步说明:“连这一批,地球上至少保存了14块火星陨石。去年‘探索者五号’曾带回来一块5公斤重的岩石,简称PV的,它理所当然地成了主要的鉴定依据。之前是1984年在南极洲艾伦山所发现的4磅重的陨石,编号为ALH84001。我们的这两块小宝贝无论是地质构造还是化学成分都和PV及ALH48001相同。PV和我们的陨石都是大约1500万年前,火星上发生一次剧烈的相撞时被弹射入太空的。这两块岩石在当时已经存在了40亿年。PV后来又坠十落到火星地面上去了;而我们的陨石却偏离了火星的轨道,绕太十陽十旋转了1500万年,日夜暴露在宇宙射线下,形成了如今我们看到的这般模样。我们可以用辐射测定时间的办法计算出它在太空中漫游的时间。后来偶然发生了某种重力干扰,如太空过往的小行星等,把它摔出了绕太十陽十运行的轨道。结果去年便从天而降,光临你的小汽车了。”说着他把一双塑料手套递给了昆廷,“戴上,去拿起来,随便哪一块都可以。不妨事的。”
汤玛斯抓过手套戴上,拣起一块。陨石外部黝十黑,但是在用钻石锯锯开的口子里却掺杂着灰色斑纹,显然其内部具有不规则十性十。微孔?他回头看看布莱克,带着询问的神情。
化学家说:“我从较简单的开始。您知道,PV和ALH84001都带着明显的生命的迹象,我们的陨石也一样。第一点,碳酸盐微粒。我们的地球上就有相同的化学变化过程,比如海洋生物从空气中吸收二氧化碳转化为碳酸盐。第二点,我们从这些微粒中获取了PAH,多环芳十香族碳氢化合物,比如活的机体腐败后产生的化合物就是。第二点,我们还从微粒中发现了两种磁十性十矿物,氧化铁和铁的硫化物,地球上的某些细胞中就有这两种成分。第四点,微粒的边缘结构上有着微生物生存过的迹象。”
“迹象?”汤玛斯专注地细致查看着陨石。
布莱克说:“是的。但是首先,我们也必须点明,这四种特征中的每一点都可以不需要任何生命的参与而无机地产生。然而,我们认为,这四种特征同时同地一概都是无机地产生的,实际上完全不可能。有了这种认识,我们于是作了深一步的研究。”他停了下来,看看格鲁恩,格鲁恩点了点头。化学家便继续说道:“虽然跟PV和ALH84001没有不同,但是……”
他的语调突然一变,变得生硬、简洁而单调,汤玛斯意识到他是在压抑他的激动。“但是却有一点重大的差别:我们从你们的陨石中分离出一种能生长发育的生命形式。锯开陨石之后,我们在内部的一条裂缝中发现了一十十团十十东西,微型细胞之类的物质。由于藏于内层深处,得以免遭高十温十的摧十残,又由于弹入太空之后骤然冷却,得以保全并保存—下来。我们知道,DNA老化以后,一般要分裂为碎片,一对到一百对碎片,但是这十十团十十菌群并未发生这种情况。”
汤玛斯想到,人类曾经从生活在1亿年前恐龙统治地球时期的昆虫和脊椎动物化石中获得过DNA,而PV和ALH84001一般都认为已有40亿年的历史。想到这儿,他不禁双眼现出光采,问道:“但是,火星来的?这是多么……”
格鲁恩抿住双十唇,但也隐藏不住笑意:“是的,的确如此,来自火星的生命。问题是我们敢不敢现在就把这个十捅十出去。消息一公布,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就会爆炸,一十夜之间,我们的实验室就会乱了套。当然迟早会把这件事的头头尾尾都公开出去,但是我们这会儿就必须考虑到公开宣布可能会严重影响研究工作。我们还需要时间。目前,我们以为火星微生物很有前途,大有可为。但是,它会不会有致命的因素,会不会有不利的一面。当然我们并不认为是如此,但是在深入认识之前还不打算就全部十捅十出去。”
律师点点头:“很有道理。”
布莱克说:“这会儿,我们的培养工作正昼夜不停地进行,已经获得好几斤产品。同时也在着手准备送十交十《科学》杂志的论文,暂时不提及火星。”
汤玛斯皱起眉头:“小心为上……过早地公开可能会把申请专利的问题搞糟呀。”
“不需要专利,”格鲁恩肯定地说,“我们将成果献给公众。”
汤玛斯抬起眉十毛十:“不要专利?只是出于学术上的追求?不寻求商业利益?”
“我们还没有把握,”格鲁恩说,“如果能有如我们没想的那种效果,那的确非常有益,所以,我们才打算无偿献给社会。本,你说吧。”
“请看看这个,”说着,布莱克扭暗了灯光,对面墙上挂着的屏幕亮了起来,“电子显微镜记录下来的一场小戏。右下角那个圆球是一个T细胞,T细胞是一类免疫系统中最重要的一种细胞。30分钟前,我们用Bis病毒感染了这个T细胞。按我们设想,目前病毒已跟DNA结合,并已掌握了细胞的机制。好,请看左上角。”
一说到Bis,律师一下子便坐直了身躯。就在世界卫生组织宣布HIV疫苗研制成功的当天,设在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却宣布发现了37例暂时命名为HIV-Bis的病毒,简称Bis。它引发的病例,其中30例于第二个月死亡。Bis跟HIV一样侵害免疫系统,摧毁人十体防御能力,于是让其它病菌乘虚而入致人于死命。
“Bis,啊!”律师看到一颗小十十团十十粒在右侧按之字形路线移动,又突然停了下来,摆十动了一会儿,便径直向已被感染了的细胞游去。
“你的新星?”汤玛斯问道。
格鲁恩点点头。
这个小家伙来到细胞跟前,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沿着外壁移动,突然停下来。
“这儿就是Bis病毒入侵的口子。”
“你的小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敢肯定,不过我们以为Bis可能把它的鞘膜留在T细胞的亲水十性十外壁上或是留下一点踪迹。我们还看不出来,不过对这小家伙却是显而易见的,于是我们就给这小家伙取了一个‘Bis抗体’的名字。”
Bis抗体不见了,动作十分敏捷。
“等等——”布莱克用他的激光指点器指着屏幕上第二个小圆盘。它正径直向感染了的T细胞移去。
“又是一个Bis抗体?”汤玛斯咕噜道。
“又来了两个。”布莱克用激光指点道,“一个个都要钻进细胞,是第一个尖兵的后援。”
“好,好极了,”汤玛斯说,“集十十团十十作战?”
“就像狼那样,又像野狗。”
好凶狠啊,汤玛斯在心中这样说。
受到侵入的T细胞开始颤十抖,一会儿臌胀,一会儿收缩,一会儿左右摇摆。
“要是能听得见,”格鲁恩说道,“一定像第三次世界大战那么激烈。把病毒体撕十裂成碎片,事完之后,还会四下搜寻病毒留下的所有毒质,加以清除。”
“后来呢?”汤玛斯问。
“内部清除干净以后,”格鲁恩说,“抗体就会分手。留下一个来保卫T细胞,其余的便又钻出来四下巡游搜寻游十移的病毒和受到侵犯的细胞。”
“要是Bis变异了呢?”
“抗体之可贵和吸引人,关键就在这儿。”布莱克说,“Bis的变异是对血液中或是刚才栖身之地的某种化学信号所产生的反应。可能由于Bis感知到死敌的来临,像兔子嗅到豺狼,立即变更它的RNA的一对密码。一般情况下,这样就可能诓过人类免疫系统中的某些细胞。说起来好像是它的一种智力行为,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只是一种非意识十性十的化学反应。可是对于抗体,这就劳而无功了。抗体在这种情况下也立即将它的核酸链中的某些密码加以变异,于是Bis先生便无所遁形俯首就戮了。你看,”化学家换了一张片子,墙上便映出了一幅明亮的图像,“这就是我们放大3万倍的抗体。”
汤玛斯眯着双眼看到一个搏动的圆球,外壁为双层,内部是一个圆柱体。
“看起来很像HIV。”
“外表看来很像。玛丽,详细说说吧。”
玛丽·勒希说道:“我们经常在想,不知道地球上的第一个生命——原生细胞——是怎样形成的,什么模样,Bis抗体给我们提供了答案。地球上最早可见的证据是早期细菌所形成的垫藻岩和石柱,时间至少是35亿年前。早期细菌以二氧化碳为生,内部无核,也许是依赖光合作用。我们认为这种生命形式是从尚无踪迹可寻的更早的生命进化而来的。始祖原生细胞很可能在至少40亿年前便已出现,很可能其存在环境跟我们的火星上来的朋友赖以产生的环境相类似。这指的是热水、氨、二氧化碳以及从闪电中来的紫外光,也许还存储如十陽十光和闪电产生的电能等能源。”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周。汤玛斯最初以为她不过是审视一下大家是否十爱十听,但是他立即从她那深邃的目光中感到她就像远古时期的女巫,站在一个盖满了泡沫的潮汐湖边。她一举起双手,口中喃喃念咒,于是生命从兹而始。
她接着说:“物质俱已齐备。二氧化碳与氨结合形成胺酸、脲、嘌呤、嘧啶,而磷酸盐则可以从富磷矿物中获得。拼图用的各式各样的板块俱已齐全,互相推推攘攘寻求自己合适的位置。也许是由于机缘,结合突然完成。这其间已耗去几百万年光十陰十,不过时间是不成问题的。生命终于出现,一步一步地在微观世界中,各部件边渐结合,核酸扣紧双臂,原生细胞出现了。”
汤玛斯暗中看看四周。格鲁思、布莱克等专家肯定对这一过程了如指掌,但也听得跟他一样如十醉如痴。
勒希博士问道:“这个原生细胞和其它嘌呤、嘧啶集合究竟有何不同?首要一点,它很贪婪,凹下攫取尿嘧啶、腺嘌呤,肋嘧啶、鸟嘌呤等,但是它也很挑剔,讲究先后次序。偶然之间它已发觉它正在制造长长的聚古链,不断滋生的长链其实就是它自己的自我复制。要是它找不到游离的分子来吞十食,它就成群成十十团十十地攫食只要不是跟它一模一样的东西。”
博士把目光专注在律师身上,似乎把他当作一个迟钝的学生:“昆廷,我们的始祖原生细胞是一个屠夫。当时它还不是一种有保护壳和这样那样内部结构的,可以构成诸如蜘蛛、大象、智人等生物的细胞。在我们地球上,细胞很快形成和发展,而在火星上,海洋逐渐干涸,大气逐渐散失,一切都停滞下来,直到现在。”
很好,玛丽,我相信你说的。律师这样想。
格鲁思开口了:“一切生物都使用相同的巡传密码,因此看来所有的生命都来自一个共同的始祖。昆廷,就是它:Bis抗体,它就是你的老而又老的老祖宗,残酷、野蛮、饕餮,就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黑熊。”
汤玛斯说:“既然它是那么不择手段、无恶不作,那么它为什么不普遍攻击所见到的一切细胞呢?”
“我们给每一个细胞都戴了一顶白帽子,”玛丽·勒希解释道,“就是MHC,即主要组织不相容十性十综合十体。在放手让抗体出动之前,我们先让它认识MHC,就像让看家狗事先熟悉哪些是自己人一样。”
“那么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律师问。
“我们已明确了的目标是Bis,”格鲁恩说,“我们很可能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不过我们尚未作过人十体实验。我们需要同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签订实验议定书,让晚期Bis患者参加治疗计划,说不准结局如何,也可能是糟透了。而且在走这一步之前,我们还想多搞一些试管实验。”
汤玛斯又皱起眉头:“陨石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你们发现的微型生命形式也是隐藏不住的。”
“很好呀,昆廷,”格鲁恩说,“我们本来就打算贡献给社会,任何人都可以生产它。”
律师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耸耸肩头,说道:“Bis可以是年产值200亿美元的大市场,而你们却放弃了,为什么,沃特?”
“基本上是为了自我,我觉得,也许有点内疚感。Bis的治疗费用目前是一人一年一万多一点,这只是药费,还不怎么有效,不用么就死得快一点。治疗HIV的药物对付Bis是无能为力的。要从头搞起。如果Bis抗体效果很好,被制药业控制了,价格就会冲上天,老板发大财,而绝大多数病人却支付不起。当然一些病人的治疗费用可以由保险支付,但是更多的人由自己负担,买不起药,感染之后二到三年内便会死亡。但是,昆廷,如果Bis抗体有效,人人都能生产,就没有高额药费的问题了。”
汤玛斯想,是呀,Bis的药物目前一项成百亿美元一年的产业,有六七家大厂商垄断,效果又如镜花水月。如果格鲁思向公众抛出Bis抗体,其他人会坐以特毙么?便说道:“设想一下,如果别人申请了专利怎么办?”
布莱克说:“是我们首先研制的,他怎么能申请专利呢?”
格鲁恩也说:“是我们先搞的,不是吗?”他的语气里已经夹杂了一点儿没有把握的意味。
汤玛斯眉十毛十一扬:“是吗?也许某一人你还得设法证明这一点呢!你们至少得先登记在册呀。”
“怎样登记?”布莱克问。
“首先,立即向美国培育品种集存中心存入一份培养标本和一份书面培育加工说明。他们就会将Bis抗体用液氮保存起来,如果有人申请就复制一份标本给他。这样办了,至少让你获得一个最先生产培养标本的合法认证日期。”
会后,律师在驾车回家途中,脑海里不断翻腾着诸如为救大众而自愿放弃厚利的高尚思想,有时又疑惑是否神经不太正常。如果Bis抗体有效,为救命,一个人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为自己,为妻儿,他愿舍尽最后一个子儿,付出能挪借到手的一切。而格鲁恩却分文不取,好样的,沃特,但你怎么样去竞争呢?200亿美元已经光临你这理想主义者的头上,你也明白有人正在打算十抽十走你脚下的跳板,粉碎你的美梦。有人千方百计要去申请该你所有的专利,专利,会把你打下地狱。上帝保佑你,沃特,幸好你自己是老板,否则任何一家公司的董事长早就叫你滚蛋了。
二、几周之后
昆廷·汤玛斯长期订阅几种美国及外国申请专利消息的报刊,专门搜罗与他的顾主涉及的行业有关的内容,其中当然也有与Bis相关的消息。
这天早上,欧洲专利申请消息一在屏幕上出现,不禁引起了坐在屏幕前的他的注意和警觉。他立即打电话给格鲁恩:“我要用电子邮件发给你一个复制件,同时需要商谈一下,一小时内我就来,请叫上布莱克,最好还请玛丽·勒希参加。”
会面后,律师省略掉寒暄,立即说明:“这是一份欧洲的专利申请,提前刊出,征询反对意见。如果无人反对,就给他颁发专利证书。公布的日期成为其有效十性十的有力根据。美国的作法不同,待批的专利申请在颁发专利证书之前一直保密。但是从欧洲的这份征询反诉文件看来,我们应警惕一个事实,即美国已有人提出申请并记录在案,只听候审查了,欧洲公布的日期就具有抢先的意图。发明人为弗兰西斯·巴克,你们认得这个人吗?”
“巴克是我的死对头,在卡特勒及托尔格森公司,简称C—T。”布莱克说,“C—T插手了,问题就严重了。”
律师心中在想,不仅插手而且多管齐下啦,竞争对手不讲道德,不择手段,包括盗窃,去搞对头的秘密已不止一桩两桩了。他平静地说道:“请注意,他们享有优先权的日期定在你们向ATCC呈送标本之日后的三个月。”他望着对面的与会者问道,“本,你把标本送到ATCC去了,是吗?”
“当然,”布莱克说,“我派特使送去的,拿到了收据,正式收据,编号ATCC06—327。”
“包括复制的细节,培养方法和用法?”
“全部都有。可想而知,C—T申领了一份标本,把Bis拿来作了实验,便匆匆忙忙地提出了他们的专利申请。”
“恬不知耻的盗窃。”
“我还听到一些谣言,”格鲁恩满怀心事地说,“据说C—T要建一个新的大厂,生产一种秘密的新药,命名为卡—森。现在真相大白了,他们要克隆我们的Bis抗体。”
汤玛斯也了解到一些流言,当时觉得无关紧要,现在可就意味深长了。但是C—T要建新厂必须有把握能够垄断,要能垄断必须先搞到强有力的专利。C—T的上层人士肯定明白巴克不是发明人,一旦真相大白,专利权也就冰消瓦解。赌注真大啊。还有C—T的上层一定再三从各种角度研究过ATCC06,而且认为这并不会危及他们申请的专利。他必须假定,C—T的总顾问雷金纳·奥弗雷已经让C—T的总裁约翰·戈迪阿相信ATCC06没有问题。
为什么C—T不担心ATCC06能坏大事?
律师突然感到心中一冷:“本,我请求你立刻给ATCC亲自打电话,让他们的档案员用电子邮件将你送去的ATCC06的书面材料用200字左右发给你。我们就在这儿等你的回音。”
“昆廷,你认为……”
“我什么都没有认为,就是要把事儿落实。”
“好吧,你们等着。”
十分钟后便有了答案,根本没有什么书面说明。
律师烦闷地看看桌面。C—T的专利是不会让ATCC06击倒了,因为ATCC06没有复制说明。C—T便会获得17年的垄断权,如果食品与药物管理局拖延了这个新药的生产许可证,还可能增加5年。“格鲁恩十妈十十妈十”生下来的孩子却让C—T抢去了监护权。
格鲁恩伤心地问道:“本,怎么搞的?”
“我不知道……我们的人……特使……不会吧。”
特派的人受了贿了,汤玛斯在想却没有说。
“我去找人事部门查查。”布莱克说。结果,该人早已离职。
“我可以说几句话吗?”勒希博士问。
格鲁恩鼓励她说:“当然,当然。”
“嗯,我没有把握,究竟有没有用。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们肯定随标本送去了文字说明。”
律师突然睁大了双眼:“是吗?请说下去。”
“说明是标本的一部分,大约有一千个密码,约3000份核酸,就在标本的前部。”她询问似的轮流瞧着他们的面孔,“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莱恩先是瞪着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吓了一跳:“当然!每一个密码表示一种特定的氨基酸,每一种氨基酸——一共20种——由一个特定的字母代表。这就形成一连串的1千个字母,约可断为200个词。对极了。这就可以作为我们随标本存入的说明。”
“了不起,玛丽,”格鲁恩肯定地说。“你是怎样想起这一点的呢?”
“我……我不相信威利,格鲁恩博士。他一十夜之间就阔了起来。”
这就是那200亿美元在发挥作用了,汤玛斯想道。这种钱是有生命有意志的,威力无穷,肆无忌惮,什么都敢一口吞下,送标本的不就被吞下去了么。不过就像所向无故的阿基利斯一样,也有一双脆弱无比的脚踵,那就是密码。
格鲁恩问律师:“这样能有转机吗?”
“还不敢肯定。玛丽,密码能难住内行吗?”
“我想是难不倒的。其实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替换密码,脱氧亮氨酸代表‘e’,脯氨酸代表‘t’,等等。标本本身并不带破译线索,不过破译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按字母出现的频率来着手。”
汤玛斯很想松一口气,不过却不敢掉以轻心。从另外一方面考虑,比对手多了解一些东西总会占便宜得多,在紧要关头就会起决定作用。他对格鲁恩说:“沃特,如果你能早一点约C—T的戈迪阿共进一次工作午餐,让我和对方的律师也参加,也许我们可以让他们考虑,是不是以不建新厂为上策。”
“会一次面,”格鲁恩说,“好主意。他们有问题了。我们一说我们掌握了什么,他们的董事会就得赶快决策了。上联邦法院打官司至少要耗他5年光十陰十,约翰一定会觉得这次谈话获益不浅。昆廷,到时我通知你。”
三、工作午餐
这儿叫俱乐部,是一家订座餐厅,哪怕你只想喝一杯热巧克力也得事先订座。这儿的餐巾厚得像十毛十巾,大堂主管戴夹鼻眼镜。每一份食品的卡路里都在亚麻纸菜单上标得清清楚楚。
昆廷来过这儿。他喜欢这儿的表演和绣花的腰垫,胜过这儿的菜肴。
四人围桌而坐。卡特勒及托尔格森的总裁约翰·戈迪阿,律师雷金纳·奥弗雷,他们的对面分别是格鲁恩和汤玛斯。
喝完咖啡,格鲁恩说:“我们言归正传吧。”
戈迪阿微微点了点头:“好吧。”这位大亨以善于抓钱著称,浑身散发着趾高气扬的气息。他的律师却是彬彬有礼,很讲修饰,注意保养。
格鲁恩说:“你很乐意建造一幢5千万美元的大厦来生产新药呀。”
“你说得对,我要建大厂。”
“那么你就需要搞到独家生产特权罗。”
“当然。”戈迪阿低下头喝咖啡,双眼却偷偷地瞅着格鲁恩。
“高度专利。约翰,你搞不到高度的专利,至少在美国是不行的。”
“你是指你的ATCC?”戈迪阿说,眼望着律师,微微地耸耸肩头。
他的律师奥弗雷说:“沃特,没有一家美国法院会认为你的ATCC能为你申请专利预订座位在先,你们送标本时忘了同时送去书面说明存档。”
“对不住,朋友,我看不对。RNA,核糖核酸的前端就有说明,全面地说明了产品,产品的分离和产品的用法。当然用的是密码,很容易破译的。”
“密码?真的吗?”戈迪阿同律师对视了一下。
奥费雷耸了耸肩:“我想就算是吧。我们可没有破译的秘诀,我们破译不了。不管怎样,我们搞定了我们的发明。你提ATCC干吗?”
“那是因为,”格鲁恩说,“ATCC06是你申请专利的克星。如果法庭认为行家能破译密码,ATCC06就是一个揭露弄虚作假的铁证。你们在申请专利上占不了先,你也就失去了垄断权。”
戈迪阿执拗地瞪着格鲁恩说:“沃特,别犯傻了。这是一桩一年200亿的行业,我非要不可。是我,而不是你,沃特,更不会是别的人。别跟我的专利捣乱,沃特。”
格鲁恩的笑容里透出严峻:“200亿里有190亿是利润。约翰,很多人付不起药费,只好等死。让我来办,这些人就有了活路,丝毫不会危及你我的生意。C—T不搞这个,已经够兴旺发达的了,你不需要独家生产的特权。”
戈迪阿的回答是:“董事会下月开会,到时就会授权建新厂了。”
“我怀疑,怀疑你是不是建得成,约翰。昆廷,你说呢?”
汤玛斯说道:“明天早上,我们要向专利局提出要求,按37CFRI.292条款申请放弃专利,供公众使用。”
“放弃?公众使用?”C—T的大老板目瞪口呆,望着他的律师,“你看呢?”
奥弗雷皱眉了:“公开……很稀罕。不过规定中有这一条,可以请求专利局召开一次听证会。约翰,没问题,他们需要证明,行家是否真正能够轻易地破译密码。”
“那我就放心了。”
“不,我们并不担心。”
“我们还可以在召开董事会之前就从专利局拿到决定。”但是,奥弗雷却高兴不起来。
汤玛斯提醒他:“约翰,公开供公众使用程序从申请之日起到作出决定,前后需要两年左右。”
戈迪阿酸溜溜地说道:“沃特,这是讹诈。可以商量吗?”
“你是说,早点作出决定,能拿到或拿不到专利?”
“是的。”
“我也打算这样。你怎样想呢?”
“雷金纳?”
“请求仲裁如何?”
“他们能打赢吗?”戈迪阿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不会。”
格鲁恩问律师:“昆廷?”
律师耸耸肩。问题是密码的破译,勒希有把握吗?行家能破译吗?本身其实不复杂。不管怎样,仲裁是个好办法,于是他平静地说道:“试试吧。好,如果我们要求仲裁,仲裁人认定ATCC06的密码可由内行破译,C—T就应该撤回专利申请。”
对方两人互视了一分钟。“好吧。”总裁说,“要是仲裁的家伙认定ATCC不能破译,你们要承认我们的专利有效,可以成立,ATCC06无效。”
汤玛斯看看格鲁恩,然后点了头。格鲁恩说道:“同意。”
“好,谈细节吧,”奥弗雷说,“我建议我们将问题提十交十美国仲裁协会。按规定召开一天听证会,证人要经宣誓,内容只限于密码的可破译十性十。上午由我方证人出席,下午由你方。调换一下也可以,我们不在乎。”
格鲁恩问律师,律师说:“听起来不错。请你们起草申请吧。”
两周后,双方律师就地点及时间达成协议,并十交十换了双方证人名单。对方提出一个13名证人的名单,格鲁恩这边只有一名证人,路易斯·乌尔纳博士,乔治亚理工学院的生物学名教授。他说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便破译了ATCC06的密码,愿意出庭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