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人间雪满头(1)(1 / 2)

丹心汗青 浣青衣 1990 字 10个月前

许闹望着那张熟稔到骨子里的脸孔,想起寻到天智先生时公冶良安说的话,又想起在《骇闻》卷宗上看过的一个个真实的历史。

天下第一苦啊……

再回忆到今年鬼节那晚……

那些年,她一直以为梅君鹤的火蛊有了母蛊便解了,直至后来疑点得以证实,才消除芥蒂,本以为火蛊发作已算得上极其痛苦,谁料“鬼换魂”毒发竟是如此残忍!

她无力地望着梅君鹤,血肉模糊,伤可见骨,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也在灼烧翻裂、冰冻坏死……

在他的毒发休止的瞬间,她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在痛,心脏在痛,全身都在痛!

然后,她的心悸症再次发作,痛的死去活来,贺江东险些把自己头发薅没了才救回来,这事她还硬求着贺江东,才说服贺江东,没有告诉梅君鹤。

许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渐渐冰冷的尸身,喃喃自语道:“一味阴阳地狱药,三十春秋老年功。退却浮华名利忘,生死转瞬皆成空……鬼换魂。”

说着,她蓦然笑了起来:“那一日,我宁可你便就此死去,也不要再活下来!”

“哈——我是你的发妻啊,却是我盼望着你去死……”许闹仰面朝天,笑着笑着,眼角便滑落两行清泪,“你说多可笑,多可笑啊哈哈哈哈……”

说着,她将尸体抱的更紧了一些,眼泪都流干了:“君鹤……这次,你是真的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昨天是冬月初二,你的寿辰。可是,你昨天才刚过完三十六岁生辰,今天,就永远留在了三十六岁!君鹤……君鹤……”

北风凛冽如刀,白雪偌大似席。似乎天地之间唯独剩下了两抹绿色,孤独而倔强,一动未动地待在雪地,任由雪花缓缓覆没身形……

近处的战火已灭,四下寂静如夜,空余大雪飘扬。

这个清晨,如此空旷,如此沉寂,无边无际的悲凉将整个世界笼罩。这样的孤寂,带着落寞的气息,像极了他的身世和经历,孤苦无依,寸步难行。

白雪皑皑一片,遮住了地面,连上了天边。

许闹怔怔地看着梅君鹤的发顶被雪花渐渐掩盖,蓦然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眼睛随着落下的白色眨啊眨啊眨,终于,痴痴道:“君鹤你看……今天的雪像不像那年关山的大雪?那天夜里是二月初一,你的火蛊发作,为了减轻痛苦,你都被雪埋了起来,我吓坏了,抱着你哭了好久才发现,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有些哑了,没有眼泪之后,反而更显得悲伤:“可这次却是真的……雪好大,你的头发都白了~记得我知道自己怀了晚晴的时候,难过了很久,因为我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那天也下了雪,我说,这场雪就当是圆了我们欠彼此的一个白头偕老的心愿,可惜那天的雪跟我们在岱山天柱峰看的雪景一样,稍纵即逝,来不及染白头发。你看,老天爷多吝啬,连淋雪白头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许闹自说自话,听的在场的几人悲不自胜,偏偏是她自己,不但一滴眼泪都没有,还嘴角微微上扬,可任谁都看得出,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光彩,没有了嚣张跋扈,只剩了天地失色晦暗不明:“谁能料到你这么傻,居然会在我身边当个影子~你易容见我的第一面,我就看出是你,可是我不能拆穿,因为我怕我一说破,你就会再度离开我,我怕我们……连这最后仅剩的亲近都不复存在,所以,为了给你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我就把四季堂交给了你。你知道为什么你易了容,我还是那么轻易便发现是你么?因为啊,我的小野鹤那样举世无双,风华绝代,清冷坚韧,就像我爱了多年的梅花那般美好惊艳,我一眼就能认出!”

她突然就笑的很开心:“说到这里,我算是才明白,原来我爱了那么多年梅花,是为了来到你身边爱上像梅花一样的你。”

大雪还在继续,一片又一片,不断地飘落,像是不忍将这样悲伤的场景再看下去,想要将一切掩埋,将一切停止……

许闹抬起一只手,犹如当年那样,接着雪花,满目凄凉,笑容可掬:“小野鹤……这世间,白头偕老太难了……这一次,我们终于一起白头了!君鹤……君鹤……君鹤……”

最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了,便只一味地唤着他的名字,好似用这种方法,就可以叫醒他。

秦枫、离歌、昼白、冥夜、谢文墨跟贺江东在一旁站成了石像,心中无不惋惜、哀痛。

最远处的杀伐声亦渐停歇,叶廉赫完全是速战速决,用最强劲狠决的手段,尽可能地减少了伤亡,保存苍甲军的实力。

“娘亲!”

“义父!”

梅苏与梅鸢二人修习过功夫已有数年,一人一手拎着两个男孩,准备用轻功掠来,但是发现不知是因为男女力量的差异,抑或因为男女体重的区别,也许自己能力不够,只能跑去。

许闹陡然回神,慌乱地将人皮面具贴在梅君鹤脸上,直至看不出异样。

心底却一片凄凉——分明他们是至亲,却不能以真面目相见!

秦枫心头一紧,忍不住叹息,轻声道:“子玄,我终于……能体会到你为何自己也是名门正派岭南谢门的二门主,却还总是喜欢叫他们‘伪君子’了……”

若不是那群虚伪至极的人总打着“伸张正义”的幌子,君鹤何苦这般为难自己,至死,都不能让孩子扶灵,甚至不能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生怕那群渣滓为了沽名钓誉再借着“除魔卫道”的由头,在暗地里谋害许闹跟孩子!明枪易躲箭难防,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又如何保证防的万无一失?!

究竟谁,才是魔头?!可世人的嘴,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有太多人的脑子,都烂了,还长在脖子上……

四个小家伙跑过来以后,安静地蹲坐在一侧,不骄不躁,不哭不喊,一个个的都成了小大人般的模样。

终于老三梅苏按捺不住,母亲始终抱着别的男人,喊着父亲的名字,简直忍无可忍:“娘,义父不在了!”

许闹痴看着她,目光呆滞,嘴唇蠕动几下,总算发出了声音来:“苏儿,以后你的字,唤作‘念君’,梅念君,记住了?”

梅苏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只道:“记下了。日后苏儿名梅苏,姑苏城的‘苏’,字‘念君’,‘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的‘念君’。”

许闹唇角勾出一抹惨淡笑容,蓦然间,清泪两行:“念君客游思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