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锦衣官把假唐僧拉出官驿,与羽林军围围绕绕,一直到朝门外,对黄门官说:“我们已经请唐僧到这里了,请转告吧。”黄门官急忙进宫,按照话奏禀昏君,然后被允许进入。众官都在阶下跪拜,只有假唐僧挺立不动,口中高喊:“国王,请问我这贫僧有什么话要说?”君王笑着说:“朕得了一种顽疾,一直困扰不愈。幸亏国丈给了一方药方,药饵都已准备齐全,只缺一味引子。特请老长老,请求一些药引。如果病好了,就与长老修建祠堂,四季奉祭,永远是国家的香火。”假唐僧说:“我是出家人,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不知陛下要国丈给什么东西作为药引呢?”昏君说:“特别想要长老的心肝。”假唐僧说:“不瞒陛下,心肝有几个,不知要的是什么样子。”国丈就指着他说:“那和尚,我要你的黑心。”假唐僧说:“既如此,请快拿刀来,我剖开腹胸。如果有黑心,我必遵命。”昏君高兴地感谢说:“那就拿马车官取一把牛耳短刀给假和尚。”假唐僧接过刀,解开衣服,谦卑地捧起胸膛,用左手抹着腹部,右手持刀,啪的一声响,将腹皮剖开,里面就滚出一堆心来。文官们吓得脸色发白,武将们浑身发麻。国丈在殿上看见后说:“这个和尚真是有多心!”假唐僧拿起那些心,血淋淋的一个个展示给众人看,结果都是红心、白心、黄心、贪婪心、追求名利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崇高心、轻蔑心、杀戮心、残忍心、恐怖心、谨慎心、邪恶心、各种不善之心,没有一个黑心。那昏君吓得发呆,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命令:“收起来!收起来!”假唐僧忍不住笑了出来,收起了心,显露出真面目,对昏君说:“陛下您真是没有眼力!我们和尚一片好心,只有国丈是个黑心,擅长做药引。如果您不相信,等我帮您把他揭露出来看看。”国丈听到后,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发现那和尚的面皮已经变了,不是之前的样子。原来他认出了当年的孙大圣,五百年前有着名声。于是他就转身,凭空上云逃走。被行者翻了个筋斗,跳在空中喊道:“哪里跑!吃我一棒!”国丈便用蟠龙拐杖迎击。他们两个在半空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如意棒、蟠龙拐,虚空中弥漫起乌云。原来国丈是妖精,故而将怪女称为娇色。国王因为贪欢而染上疾病,妖邪欲将儿童宰杀。正巧大圣显出神通,抓住怪物救人于难。铁棒当头勇猛可畏,拐棍迎来也颇具威力。杀得满天雾气弥漫城池,城里的居民都惊慌失色。文武官员的魂魄四散飞逸,嫔妃绣女的容颜也改变了。比丘昏君被吓得躲藏着,战战兢兢不敢展示自己的威严。棒起如同猛虎出山,拐抡就像巨龙离海。这一番大闹比丘城,使邪正分明白。
那妖精与行者苦战二十余合,但蟠龙拐抵挡不住金箍棒,幻化成了一道寒光,落入皇宫内院,带走了妖后,并化成寒光,不知去向。
大圣飞下云头,来到宫殿下,对众官说:“你们的好国丈啊!”众官齐齐行礼,感谢神僧。行者说:“不用行礼,先去看看你们的昏主在哪里。”众官说:“我们的主公在争战时吓得藏起来,不知跑到哪座宫殿里去了。”行者立即命令:“快去找!别被美后带走了!”众官听着话,不分内外,跟着行者先冲向美后宫,但发现空无一人,甚至美后也找不到。正殿、东西宫、六院,所有的后妃都前来拜谢大圣。大圣说:“请起来吧,不用谢。我们要去寻找你们的君主。”片刻之后,看到四五个太监搀着那昏君从谨身殿的后面走来。众臣俯伏在地上,齐声启奏道:“君主!君主!感谢神僧前来,辨别真假。那国丈原来是个妖怪,连美后也不见了。”国王听后,立即请行者离开皇宫,前往宝殿,表达谢意道:“长老,你早上来的时候,模样如此英俊,现在怎么变了?”行者笑道:“陛下,我来告诉您。早上来的是我的师父,他是唐朝的御弟三藏。我是他的徒弟孙悟空。还有两个师弟,猪悟能和沙悟净,他们在金亭馆驿等着我们。因为知道您被妖怪欺骗,想要取我师父的心肝做药引,所以我化作了师父的模样特地来降妖怪。”国王听后,发出命令让太宰去驿站迎接师众进宫。
那三藏听到行者现出真相,在空中降妖,吓得魂飞魄散。幸好八戒和沙僧在一旁保护着他。他脸上还带着一层泥,感到郁闷不快,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法师,我是比丘国王派来的太宰,请您入宫谢恩。”八戒笑道:“师父,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不是又来请求取您的心了。想必是师兄获胜,想要向您表达谢意。”三藏说:“虽然是因为胜利而来请的,但我这一张臊脸,怎么见人?”八戒说:“没办法,我们先去见了师兄,自有解释。”实际上长老无计可施,只得扶着八戒,沙僧背着担子牵着马,一同去了驿站。太宰见到他们,害怕地说:“天哪!这些人看起来像妖怪一样!”沙僧说:“诸位朝士不要惊讶我们的丑陋。我们是带着残缺的肉体来到尘世。如果我们师兄来看我们,我们的师父就会显得俊美。”
他们三个和众人一起前来朝拜,不等宣召,直接走到殿前。行者见到后,转身下殿,迎面而来,用手抓下师父脸上的泥巴,吹口仙气,说:“好了!”唐僧立刻恢复了原貌,精神也感到更加爽利。国王下殿亲自迎接,口称:“法师老佛。”师徒们把马拴好,一同上殿相见。行者说:“陛下是否知道那妖怪来自何方?等我把他抓来,消除后患。”三宫六院所有的嫔妃们都在翡翠屏后听见行者说要消除后患,不顾男女之嫌,一齐出来拜谢道:“请神僧大施法力,彻底剿除他,这是最大的恩惠,我们必定回报!”行者忙忙回礼,让国王安排他们住宿。国王含羞地说:“三年前他来的时候,我曾经向他询问过。他说离城不远,在向南70里的地方,有一座柳林坡清华庄。国丈年纪大了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女儿,还没有嫁人,他愿意将她献给我。因为那女子容貌美丽,所以我收留了她,宠幸她在宫中。但没想到我得了疾病,太医多次治疗都无效果。他说他有个仙方,用小孩子的心煎汤作为引子。是因为我的过失,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就在民间选了一名小孩子,准备在今天午时动刀取心。没想到神僧来了,偏偏笼子里的小孩子也不见了。他就说神僧是经过十世修行的真人,元阳未泄,他的心比小孩子的心还要强大万倍。这一切是我们的过失,我们不知道神僧看破了妖魔的伪装。请神僧施展法力,消灭后患,我愿倾国之宝报答!”行者笑着说:“实话告诉您。那个笼子里的小孩子,是我师父慈悲所为,让我藏起来的。您不需要提供任何财物作为报答,等我抓到妖怪,这就是我的修行功德。”他叫道:“八戒,跟我一起去吧。”八戒说:“遵从兄长的命令。只是我肚子饿了,没法发挥力量。”国王立刻传令给光禄寺,让他们准备斋供。没过多久,斋食就准备好了。
八戒吃饱一顿,精神焕发,跟随行者乘云而起。国王、妃后和文武多官都吓得朝空行礼,称赞说:“真仙真佛降临尘世了!”大圣带着八戒直接来到南方七十里的地方,停下身形,寻找妖怪的所在。但只见一条清溪,两岸夹岸,岸上有无数的杨柳,根本不知道清华庄在哪里。正如诗云:“万顷野田观不尽,千堤烟柳隐无踪。”大圣寻找不到,于是念了一声“唵”字真言,召出一个土地,战战兢兢地跪在前面说道:“大圣啊,柳林坡的土地叩头。”行者说:“别害怕,我不会打你。我问你:柳林坡有一个清华庄,它在哪里?”土地说:“这里有一个清华洞,没有清华庄。小神知道了,大圣是来自比丘国的是吧?”行者说:“正是,正是。比丘国王被一个妖怪欺骗了。我曾前去,认出那妖怪的真实身份,当时与那怪物激战,它化作一道寒光,不知去了哪里。向比丘国王询问,他说三年前妖怪进入美后时,妖精说居住在城南七十里柳林坡的清华庄。我来到这里,只看到了林坡,却没有看到清华庄,所以来问你。”土地叩头说:“请大圣恕罪。比丘国王也是我地的主人,小神应该提供消息,但是妖精神力强大,如果我泄露了事情,他就会来欺凌我,所以我不得而知。现在大圣来了,你只需要去南岸九叉头那棵杨树根下,向左转三圈,向右转三圈,用双手合力推门树上,连叫三声‘开门’,洞府就会出现了。”
大圣听后,让土地回去,然后与八戒跳过溪来,寻找那棵杨树。果然有九条叉枝,都在同一个根上。行者吩咐八戒:“你站远一些,等我喊开门,找到那怪物,将它赶出来,你好接应。”八戒听命,离那棵树大约半里的距离站好。行者按照土地的指示,走到树根附近,向左转三圈,向右转三圈,双手合力推了推树,叫道:“开门!开门!”顿时,一声响亮,门开了两扇,连树的踪迹也不见了。里面亮堂明亮,却没有人烟。行者依靠神威,冲了进去,只见那里是个好地方:
烟霞明亮,日月顺利。白云经常从洞中出来,翠绿的苔藓在庭院上乱丛乱长。一条小径上奇花争奇斗艳,阶梯上瑶草竞相繁荣。温暖的气氛,景象常似春天,宛如仙山一般美丽。光滑的长凳上攀爬着蔓藤,平桥上悬挂着纷乱的藤蔓。蜜蜂叼着红色的花蕊进入岩洞,蝴蝶在幽兰中嬉戏。行者急忙快步走近,仔细观察,看到石屏上有四个大字“清华仙府”。他忍不住跳过石屏去看,只见那老怪抱着一个美女,在喘着气,正在讲述比丘国的事情,一起大声喊道:“好机会来了!经过三年的计划,今天将成就,却被那猴头破坏了!”
行者走近,拿起棒高声喊道:“你这伙家伙!什么‘好机会’!吃我一棒!”老怪丢下美人,拿起蟠龙拐,急忙相迎。他两人在洞前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比之前更加激烈:
棒举发出金光,拐抡散发凶气。那怪说:“你无知竟敢进入我的洞府!”行者说:“我有意降妖怪!”那怪说:“我只是缠着国主,与你无关,你来欺负我心思是什么?”行者说:“我是和尚修行守正道,怜悯不忍儿童活见杀。”两人争斗时彼此怨恨,棒与拐相碰,都用心机出手。迅速削损琪花,争斗得翠苔因此破裂。洞中的美景失去光明,崖下的美景也都黯淡无光。乒乓声惊得鸟儿难以飞翔,喊叫声吓散了美人。只剩下老怪和猴王,呼呼地卷起狂风。他们斗了一会,从洞门冲了出来,又撞到了愣住的八戒。
原来八戒站在外面,听见他们里面吵闹,激动得心痒难耐,拔出钉耙,把一棵九叉杨树砍倒,用耙猛地砸击,只听见血喷涌而出,似乎有声音。他说:“这棵树肯定变成了妖怪!这棵树肯定变成了妖怪!”将树摁在地上,继续砸击,突然看到行者引出怪物。那傻瓜没有说话,赶上去,举起耙就砸。老怪已经与行者战斗已经力不从心,见八戒拿着耙过来,更加感到心慌,退了阵势,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寒光,径直向东逃去。他们两个不放松,紧追不舍,朝东边追击。
正当他们喊杀之际,突然听到鸾鹤鸣叫,祥云缭绕,抬头看时,是南极老人星。那老人把寒光罩住,喊道:“大圣慢一些,天蓬不要赶上去。老道在此向你施礼。”行者立即回礼道:“寿星兄弟,你从哪里来?”八戒笑着说:“肉头老儿,你把寒光罩住,一定抓住妖怪了吧。”寿星陪笑道:“我就在这里,在这里。请二位饶了它的命吧。”行者说:“老怪与老弟无关,你为何要说情?”寿星笑道:“它是我的坐骑,没料到它跑来成了妖精。”行者说:“既是老弟的东西,就叫它现出原形来看看。”寿星听后,放开寒光,喝道:“你这畜生!快现出原形,饶你性命!”那怪物转身,原来是一只白鹿。寿星举起拐杖说:“这畜生!居然偷了我的拐杖!”那只鹿跪倒在地,无法开口,只是不停地叩头流泪。只见它:
全身皮毛如玉一样光滑,两只角参差七叉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