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扫了眼桌上的杯盏,笑盈盈提醒:“是老身疏忽了。”
“少爷别干站着了,是时候和少夫人喝合卺酒了。”
说罢,亲手捧起托盘递至二人跟前。
屋外,天边最后一点余晖堙灭在如墨的长夜里,一颗又一颗的星子渐渐显出原本模样。
屋内,金黄的烛火映在微微漾着的清酒中,折射出数不清的的璀璨。
“倾倾……”
一声轻唤,暗影靠近,取走她手上紧攥的喜扇。
没了遮挡,颜衿再次跌入一双含笑眸里。
夜色迷离,满室旖旎,男子就站在半步远的距离,红袍似霞,望向自己的瞳色,明媚如春花。
在一众同龄男子中,出类拔萃得令人惊艳。
这一刻,他的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人。
脉脉对视了不知多久,直到徐小满夸张的喊声响起:“嫂嫂又不会跑,哥别忘了正经事,合卺酒还没喝呢!”
他的神思才重新归拢起来。
肖辞一手拢起衣袖,一手拿起酒盏,轻放到颜衿手中,温声提醒:“拿稳了。”
颜衿微凉的手擦过他指腹,接住,继而环过对方手臂,同他手腕扣着手腕,低头将醇香的酒液送入唇中。
那酒温温的,甜甜的,入腹连一丁点的辛辣和苦涩都没有,还有点好喝。
喝完合卺酒,按照习俗,新郎要去前厅陪客人。
肖辞还没能多留一会,便被徐小满等人簇拥着出了门。
临到门口的一刹那,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床榻之人,眸光晦暗不明:“等我,我很快回来。”
随着门“吱呀”一声,原先逼仄的屋子变得空荡荡,只剩颜衿一人。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又将头上顶着的珠冠取下,抬眸打量房间的布局。
婚房布置得很是喜庆,处处挂着红绸彩结。
镶着花边的铜镜与妆奁、绣着百花争艳的屏风、挂着香囊的粉色床幔、插着木芙蓉的粉彩直颈瓶、墙上挂着的古琴……
怎么看都与肖辞沾不上半点边,整间厢房充斥的皆是活脱脱的女子气息。
她正这般左研究右研究,目光不经意扫过屏风后头的衣架,随即定住,再没挪开半分。
走近一看,才发现上头挂着的衣裳正是她给他买的,也是当日他离开小院子时穿的那件雾青色衣袍。
都过去这么久了,肖辞怎么还留着?而且挂得异常整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就这么喜欢这件衣裳?
夜色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浓,天边撒了一大片明亮星子,一眨一眨的,像极屏风前少女潋滟的眼睛。
恰逢此时,外头有脚步声经过:“姑娘……”
颜衿回神,从屏风后拐出,便见门外探进来一个菜盘。
“额,不对,现在不该叫姑娘了,该叫少夫人。”
对方没有立马回应,似乎在想事情,花楹将东西放下,往门外看了好几眼才解释。
“少爷说晚间冷,糕点硬,怕你吃了会不舒服,又怕你饿肚子,才刚踏出房门就吩咐我去小厨房,把他事先准备好的吃食端来。”
“我看过了,全都是你爱吃的。”
颜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当目光触及桌案上摆着的八珍豆腐、白玉鱼羹、茄鲞等冒着热气的饭菜时,神情微凝。
肖辞这么忙,怎么还会有空吩咐这些琐碎的事情?而且他怎会知晓自己喜好?
更何况这里不是早就备了糕点给她充饥吗?为何又白白浪费人手伺候她?
花楹埋头舀了一碗热汤端到她面前,手有些轻微发抖:“少爷对你真好。”
颜衿晃了晃神,一抬头,便见花楹偷偷抹了把眼睛:“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高兴。”花楹扯了扯唇角,拼命忍住眼底不断涌出的泪水,“原先我以为少夫人今日定会受尽委屈,做妾不说,还得被国公府的人刁难……”
“但今日过后,少夫人再也不怕睡不着觉,再也不会瞒着我们,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哭,再也不用孤身一人犯险,再也不会落下一身伤,再也不用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
“尤其现在看见少爷对你好,我就特别开心,真的。”
她越说,越泣不成声,脸上的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乎要把后半辈子未曾哭出的泪水一次性哭完。
“傻花楹……”颜衿突然笑了起来,笑中带泪。
她起身,将花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背:“不哭了,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花楹吸了吸鼻子,冲她一笑,“我想,要是少夫人的亲人还在,看见你觅得如意郎君,定然也会像我一样开心。”
女子目光缓缓移至窗外那片远得像隔了一辈子,又像是近在咫尺的星光。
红唇半启:“他们一直都在。”
………
月光从窗外晕进来,混着屋内的烛影,照亮床榻上少女泛着水雾的眉眼。
像是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甫一抬头,便见徐小满气喘吁吁地扶着肖辞走进来,边走边扯着嗓子喊:“嫂嫂快来搭把手!”
“我哥没忍住,一不小心喝多了,你快来扶一下,我腰要受……”话音还未说完,身侧高大的挂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在地。
颜衿来不及多想,一下子走上去,双手环住醉酒男子的腰身,将他稳稳当当地搂住,整个人倚在她身上。
徐小满如释重负般跌坐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累趴小爷了!我哥看起来那么瘦的一个人,怎会这么重?”
颜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那双清明的眸子里装着的尽是看不透。
这就是你说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