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辞娶妻,也算是盛京的一大盛事。
国公府门前的人群虽然渐渐散去,但话语依旧不绝于耳。
昀亲王府的后花园里,有人坐在凉亭,将折来的一支支菊花插进手边的釉蓝青瓷花瓶里。
婢女急匆匆跑过来道:“郡主,有消息传回来了。”
“说———”
“你打听的那人正是荣国公的大公子,肖辞。”叫蔷薇的婢女瞅了眼对方神情,咽了下口水,“不巧的是……”
“难怪他当日会这般行事,原来如此。”赵沅打断了她的话,又略微思忖了好一会,“这样看,身份倒是配得上。”
思及此,唇角不禁弯了起来,拿起银剪问:“爹娘在书房吗?”
“王爷王妃有急事,进宫去了。”
赵沅嗯了一声,又将多余的花枝修剪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杂质,一朵朵盛开的秋菊便更艳了。
她端详了好半晌,忽而瞪了蔷薇一眼,追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蔷薇犹犹豫豫地应答:“婢子想说的是……今日正是肖世子的大婚之日,他……”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后,随之而来的是银剪落地的声音,“娶的何人之女?”
“是……是……”
赵沅见面前人结结巴巴,一副不敢应答的模样,直接挑破话头:“夏首辅的嫡长女夏思薇?”
“还是姚太师的次女姚姝言?亦或者刑部尚书的三小姐孟纨?”
“还是……”
她一口气不带停地说了一连串名单,全是身份高贵,且未出阁的盛京千金。
“郡主猜的都不是……”
话落,气氛有些凝滞。
蔷薇颤颤摇头,哆嗦道:“婢子听说是个平民……”
赵沅怔了一下,复问:“平民?”
蔷薇点头:“那女子叫云雁,从前在乘月茶苑抚琴,婢子见过她一回。”
“只是当时她戴了帷帽,长什么样,婢子看不清。”
赵沅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几朵艳菊上。
沉吟半晌,眸里有冷光一瞬而过:“动用爹的人手,给我查清楚此人到底是何来路。”
堂堂荣国公世子,怎会纡尊降贵迎娶低贱的平民女子为妻,当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待蔷薇应声退离后,赵沅有些失神。
她清清楚楚记得,遇见肖辞的时候,大约是一年前盛春的一个午后。
晴空葳蕤,漫山遍野开满了大朵大朵数不清名字的野花,锦绣纷叠,美如仙境。
那时她刚学会骑马,出门游玩之时不小心在京郊迷了路,身边的随从护卫都不见了。
情急之下一慌,便当场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奔来,又自近而远奔去,忽然又折返回来。
有粗重声音从头顶落下:“我家公子问,姑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抬头,便见她面前站了一位穿着黑衣的精壮男子。
越过此人往后看,不远处马背上坐了一位身姿笔挺的年轻公子。
一身玄色的窄袖圆领锦袍,腰身以黑玉带收起,高高束起的发梢垂落后背,衬得人干净利落。
纵使神情冷漠,亦掩盖不了此人的半点风姿。
赵沅看得有些晃神。
待意识恢复清明后,生怕自己妆容有损,连忙低下头,拨了几下脸上濡湿的碎发。
靠着树,颤巍巍站起:“我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眼瞅着天快黑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她又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男子,噙泪咬唇问:“公子既然有马,可否捎我一程?”
赵沅饶有心机地低垂着眉眼。
微微颤抖着的唇瓣与梨花带雨般的小脸,让她此刻看起来无比楚楚可怜,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几分怜惜。
叫阿义的精壮男子顿时拧紧了眉,下意识看向马背之人。
却见他怔了一瞬后,面色并无半点波澜,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跟着他们。”
随即拉紧缰绳,调转马头,一副准备启程的样子。
阿义恍然,伸手一指背后的马车:“姑娘要去哪里?我们送你一程。”
赵沅抿了抿唇。
马背上的年轻公子不仅对她的话语无动于衷,而且始终一副冷淡面容。
和以往遇到的,只会围在她身边不停嘘寒问暖,吹捧她的男子不像。
他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着实令她心生不快,但此情此景,只能尽量压着自己的脾气。
她说:“盛京千叶茶庄。”
那里可是周家的产业,不至于被人识破身份。
这般想着,一脚踏上马车。
下一刻,眉头当即皱起了一层褶皱。
顺着门板往下看去,便见自己的花鞋底沾满了湿土,就连绣了金丝银线的裙角也被泥水溅湿,狼狈至极。
一直以来,出门皆是香车宝马接送的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落魄?
不免三指捻起衣裙,小声忿忿道:“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全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脏死了!还有这破马车……”
她望着那块散发着霉味的硌人木板,连连啧了几声:“要地毯没地毯,要软垫没软垫,甚至连靠背都没有,这马车能坐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