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
淑华宫。
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山河。闪电照亮夜空之时,门忽然被撞开。
洛桐从床榻上缓缓起来,注视着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过来的叶昭希。
“啪嗒——”一声,油纸伞掉落在地上。
叶昭希眼神空洞,将脑袋抵在洛桐的肩膀上,眼泪混杂着雨水,浑身都是冰凉的,气味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你去哪了?”洛桐低声关切地问道。
叶昭希喃喃道:“我去杀人了。”
“我去……杀人了……”
“杀人?”
还没等洛桐进一步发问,叶昭希的脑袋便垂了下来,眼睛紧紧闭上,昏迷了过去。
洛桐心下一惊,手触上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连忙将叶昭希搀着睡倒在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披了件衣服,急匆匆地打了一盆凉水,为她做起了降烧,又从自己的一堆药里面挑出治疗风寒的药,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偷偷去煎。
叶昭希面色苍白,额头冷汗迭起,死死地抓住被子。
就像当初的洛桐一样,她也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
黑夜将人吞噬。
恐惧将人隐没。
四周遍地都是焦尸。
房梁早已经坍塌。
男人,女人,幼儿,老者……烧成焦炭不辨形状的,扭曲挣扎姿态痛苦的,张嘴向天无声呼号的,捂胸向地缩成一团的,全都散发着肉体焦熟的特殊气味,零落散在府中各地。
每具尸体,即使烧得躯干俱无,五官不明,却是临死前身体诡异扭曲与姿态的挣扎、蠕动所凝固成的姿势,凄惨而又可怖。
有什么东西滚下玉阶,落在叶茗烟的脚边。
叶茗烟麻木的低下头去,一张烧得焦烂的脸,正对着她,月色冷冷斜过来,透过烧穿的屋顶,照在漆黑的头颅上。
叶茗烟认不出他是谁。
也认不出这些人里,哪一个是她的父亲,哪一个是她的母亲,哪一个是她的哥哥……
她跪坐在其中,嚎啕大哭,直到把嗓子都哭哑了,迟钝的恨意才缓缓涌上心头。
她的父亲和母亲那般心善,收留了其他城不愿意收留的所有流民,省吃俭用,将粮食用来救济流民。
……还从宜州周边的竹林里,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恰逢老皇帝来宜州私访,他暂住在刺史府中,竟然仅凭相貌就认出来了那个少年是谁。
少年叫南宫千殇,是老皇帝的儿子,流落在民间的儿子。
见到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南宫千殇,老皇帝勃然大怒,一顶“虐待皇子”的帽子就莫名其妙扣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句轻飘飘的“满门抄斩”。
……其实,老皇帝不见得有多生气。
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生命。
他随口一句,便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天,是母亲和哥哥拼尽全力将她偷偷送走,又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刺史府,掩盖她已经逃走的事实。
是柳泽音他们,陪着她一起回来的。
……她没有家了。
她的哥哥死了。
七个人也变成了六个人。
宜州刺史一家死后,宜州从整个大郢最安逸、最安全的地方,变成了最混乱、最没有秩序、最黑暗的地方。
赤禺和大郢一直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