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在一个多云的日子,拜访了毛巡抚。
毛巡抚没有见他,只派下人回复:“谢知府请回吧,我家老爷正与唐家二爷说话呢。”
唐家就是山西第一盐商,老婆的舅舅就是兵部侍郎——此人和崔阁老是同年中的进士,关系不错。
谢玄英没有勉强,转身回去了。
他回到府衙,和程丹若说:“唐家如果愿意伸手,十万两并不难凑。”
程丹若迷惑了,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谢玄英想了很久,方才回答:“或许,他认为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钱。”
程丹若捋着思绪:“毛略并不是想要昌顺号的家产,是想让我们帮忙,所以,补上亏空只是第一步,他认为,之后还有麻烦?”
“应该是。”谢玄英斟酌道,“而且,会是一个大-麻烦。”
什么样的大麻烦,会让毛巡抚不惜得罪谢玄英,也要借力逃过这劫呢?
程丹若迟疑道:“军饷?”
谢玄英:“……有可能。”
她道:“我胡说的。”
“我不是敷衍你。”谢玄英正色道,“你应该记得,我们刚来大同的时候,仓中几无余粮。”
程丹若:“不是常知府卖了吗?”
“卖给谁了?”他反问。
她哑然,这事真的细思极恐,水太深了。
但事已至此,不蹚浑水也不行。程丹若细细思量片时,道:“其实,我们不必想那么复杂,管他做过什么,把问题解决就好了。”
以他们目前的层次,最好别参与太复杂的局势。
“既然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不要管钱了。”她果断道,“把人解决。”
谢玄英也厌恶受制于人,沉吟片时,同意她的决断:“好。”
但提醒她,“不能把事情闹大,以防狗急跳墙。”
“让他回老家种地?”
“这是最好的结果。”
定下目标,就是商议如何达成目标。
夫妻俩躲在书房,悄悄说了一下午的话,终于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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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的布政使姓郭,他负责山西的行政工作,照理说,他才应该是谢玄英的直系上司。
但上头有个巡抚,日子就不好过了。
巡抚这个职位的权力,可大可小,大的时候统领全省的行政、司法、军务,小的时候只能剿匪、巡视、断案。
很不幸,毛巡抚就是管全省的那种,下头的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理论上都归他管。
不过,聂总兵额外担任总兵的职务,而毛巡抚没有提督军务的权力,所以实际管的只有山西的行政和司法。
布政使的日子,从此不好过了。
具体到府县,是知府、县令的职责,他空有职位,权力却为巡抚所夺,在山西快三年了,日常工作就是“是,抚台大人”“抚台大人说得对”。
怎一个惨字了得。
壮志难酬也就罢了,常言说得好,千里做官全为钱,没有权力,就没有钱。
想给京城送礼,疏通一二都做不到。
布政使可是从二品的大官,如此没有牌面,可恨、可气、可叹。
这日,郭布政使正在家中听戏,下人说,有人递了名帖过来,要见他。
门庭冷落,郭布政使也不摆架子,吩咐身边的小厮:“去问他什么事。”
小厮去了,回来却脚步匆匆,面庞微红。
郭布政使一见,心猿意马:“脸如霞飞,倒叫我心如火烧。”
小厮微微脸红,却道:“恭喜大人了。”
“何喜之有?”
小厮左右环顾,悄悄递过银票:“客人孝敬大人的。”
郭布政使久经官场,眼锋一扫就知道,这有一千两银子,便问:“何事求本官?”
虽然他头顶还有一个巡抚,但一般的事也能办。
小厮笑道:“并不求大人什么事,只是想提前向大人贺喜,今后大人平步青云,准他们上门贺喜就成。”
郭布政使听出言外之意,沉吟道:“若他们再来,你仔细打听喜从何来。”
小厮应了。
又两日,客人再度上门,又要塞钱。
小厮却不肯收,还道:“上回收了你的银子,倒叫我挨大人一顿骂,说我收不明不白的东西。”
客人道:“藩台大人不必忧心,在下并无他意,绝不敢陷大人于不义。”
小厮还是不收。
客人被逼无奈,只好说出实情:“抚台大人最近忧心忡忡,见了不少人啊。”
小厮不解其意,但得了话,就算完成任务,把钱收下了。
这次,客人送了三千两。
小厮把话转达给郭布政使。他不愧是老油条,立马就嗅出了味道——毛巡抚这是要出事啊。
再看客人出手这么大方,知道必有倚仗,立即派亲信打听。
能做到布政使,自然有靠谱的门路,马上知道了户部查亏空的事。
程丹若和谢玄英这样的官场新人,都能看出杨、崔的问题,郭布政使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他暗暗欣喜,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然而,三日后,客人再次上门,小厮才想笑脸相迎,却敏锐地发现不对。
客人愁容满面,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