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此刻的案板,神情庄重严肃,横宽的身膀微微向上纵一纵,整个身体像是长高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人的印象是,她突然间变得有了身份和地位似的,用一种深沉而又带一点恐怖的语调对两个年轻人说,大新,淑芹,如果你们俩有意,就到院子里说会儿话去。接着,她把一种无可置疑的眼神又投向赵大新的父母、何桂花等人,她对他(她)们说,你们都发表发表意见。她俨然是一个很老道的媒婆,比媒婆老姜还老道。赵大新没有马上带着那个叫淑芹的姑娘去院子里,他的神情比案板神情似乎还要深沉,脸上没有笑容,眼睛一副深思状态,含有很厚重的审视成份。对于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女人,男人往往是不屑一顾的,即便是要做一些掩饰,也不可能不留有痕迹。他对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一种拿不定主意的心态。是胡兰花的绝情把他推到了这个地步。想想自己爱过的女人,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就像一根鸡肋,食这无味,弃之可惜。此刻,他是一种进退两难的情绪。他很认真地问案板,嫂子,她们是哪儿的人?案板回答,她们是大码村的。大码村距离杨家寨有30多里地。赵大新为什么要问这个,这里有个说法。村里差不多二分之一的年轻媳妇来自河北省,大多都是河北省XX县的娘家。在青年小伙子里流传着一种像是突然冒出的一个邪说似的的说法,谁要是娶河北省的姑娘做媳妇,而娶不上本地的姑娘,这小伙子就是没能耐。有不少年轻人信奉这个说法,他在小伙伴里发过誓,坚决不娶河北省的姑娘。坚决不要河北省XX县的媳妇。这种婚姻上的地域岐视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原来嫁到杨家寨来的XX姑娘大多没有上过学,是文盲。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为此而叹息。怎么啦?!定兴的姑娘能干,能吃苦,知道心疼男人。多好。赵大新迈着沉重脚步先走出屋,到黑黑的院子里去了。院子里又稀稀沥沥地下起小雨。案板喊那年青妇人,淑芹。向她呶呶嘴,做一个暗示。叫淑芹的年青人望着赵大新背影也跟着出了屋子。外面又起了风,有风声传到屋里。随着两个年青人走出屋子,屋里也随之而安静了下来,甚至是屏住了呼吸,像是没有人聚在一起一样。屋的每一张面孔神情上都在发生着变化,变得严肃,变得深沉,变得捉摸不定,变得郁郁寡欢。同时,心也慢慢地提到喉咙的位置。电灯闪了一下,那桔子皮色似的灯光明显地比刚才暗淡了一些。这对年青人的初次接触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是否会不辜负希望他们喜结良缘的人们的期待。不难看出,每个人都把内心生出的忧虑无一不写在这张变得凝重的脸上;他(她)们猜想,一定是其中有一个是不喜欢另一个。没有一袋烟的功夫,两个年青人拉开距离地从外面回到屋里来。两个人的头发明显地被风吹乱,头发上面都闪着几滴亮晶晶的水珠。肩头上也洇湿了一片儿,他(她)肯定是在低矮的屋檐下接触。赵大新在前,那个叫淑芹的在后,两个人又各自回到他(她)们原来的位置站。案板眼巴巴地看看赵大新,又看看那个叫淑芹的女子。眼神里充满期待和渴望。她的两只鼓得圆圆的眼睛,像被弹射的五光十色的玻璃球,在赵大新和淑芹的脸上蹦,蹦来蹦去。她只想尽快地了解到这两个年青人初次接触的印象。赵大新的神情和屋里所有的人一样,分明严肃。眼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来得太快,来的太突然了。他没有心理准备,连思考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像刚才下的那场暴雨一样。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很淡漠。(他十分不愿意把她称之为女孩儿,因为他觉得她长得比她妈还要老。)他的心里还完好地保存着先前那些恋爱时候的一些难以磨灭的记忆。魏淑贞、胡兰花的清晳的影子突然就出现在眼前,像忘不了正在发作伤痛的自己一样他忘不了她们。他也不由自主地去拿先前那两个女子来和眼前的这个女子进行比较。眼前的这个女子就在他的眼前,他却在脑海里勾勒不出她的轮廓来,回想不出她的声调来。她在他的眼睛里是那么的模糊,她在他心房里是那么地不占有空间。没有爱的萌动,他怎么去爱她?像从海绵里挤水一样挤出一点来?!他刚才在院子里和她说了些什么,他忘了,他记不起来了,当时说的话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脑子。也许是初次接触的缘故,他对她几乎是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的。这会儿他的脑海里有点乱。现在,他的耳畔回响起李永树说过的话,你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个人问题,就是娶个媳妇。娶媳妇不娶媳妇和入党有关系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没有给自己带来兴奋点。就是因为她是党员,自己就要爱她娶她么?他进屋后,一言不发;那叫淑芹的女子也是一言不发。屋里的气氛变得凝固了,那昏黄的电灯像是奄奄一息似的,有亮无光,为它让人有些绝望。案板是个急脾气,三声叫狗狗不来,她就要趴下自己去吃屎。案板等不下去了。她问赵大新,大新,你是怎么个想法?赵大新淡定地回答,让我再考虑考虑。案板问那个叫淑芹的,淑芹,你什么意见?那个叫淑女芹的年轻女子在屋里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我和我妈商量商量再给你们回话。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脸,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屋里,再一次陷入异样的安静,又是像没有人在聚焦一样。案板打起闷雷,从两个年轻人的表态来看,凭她老练的直觉,她想这次相亲是不可能成功了。过了一会儿,她镇定地对何桂花说,二姨儿,今儿咱们就到这儿吧,让两个青年人都好好想想,这是终身大事,急不得。咱们明天再碰头,您看好不好?何桂花轻轻地点点头儿,说,就这么着吧。人们在沉闷中陆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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