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晚上吃过饭后,赵大新没有像往常那样,放下碗筷就急着去大队民兵营部。那个地方突然间一下子就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因为那里没有了他一日不可或缺的情情爱爱,卿卿我我。对年轻人来说,甜蜜的爱情就是充饥的饼啊!胡兰花和他分手了不说,前两天王林还通知他,党支部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那就是夜间巡逻不再让女民兵参加,出于对女孩子安全方面的考虑。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私下里突然失去心爱的女孩子,特别是鲜花一般的女孩子的甜蜜接触;他闻不到了情窦初开女孩儿那散发着青春奶香的气息,这就好像是抽掉了他魂,他崩溃似的疲软下来。像患了痨病一样打不起精神。放下碗筷后,他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进到里头屋,上炕倚着他那床孤单的被子垛歪着去了,勾缩着身子。在人们的印象里,光棍儿男人的被子都是在褥子上面叠成被卷儿后,然后再用褥子一卷,靠到墙根,倚靠起来方便,软软的,也很舒适。他嘴上叼着烟卷,斜眉吊眼,一侧脸抽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小丑,说不尽的无奈和痛苦绞着他的心。忽然,只听得窗外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骤响扑打而来,刹那间,赵大新只觉得一瓢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瞬间第一次体验到透心凉的滋味;他嚯地一下,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跳将起来,转过身,待他一看,天窗上的纱布被暴雨和冰雹撞开,雨水和冰雹像打排子枪一般,冲过窗口,倾泻而入。他弯腰抱起炕上的被褥,跳到地上,躲了雨水和冰雹;他再侧身一看外屋,爹与兄弟和他一样,在外屋炕上,同雨水冰雹争夺被褥,也是一番好折腾。数伏的天气就是这么怪,说来风就来风,说来雨就来雨。有那么十来分钟,风雨来势渐渐减弱,像个性格多变的女人,说温和便又慢慢温和起来,屋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去了刚才的野性,转而变得窃窃私语。他从地上拿了一把条帚,将炕上窗下的雨水扫到地上。然后找来破布将炕席擦干,重新将被子抱回炕头儿,还好,只是褥子打湿了一点,被子没有湿。一阵忙乱之后,他靠着隔断墙坐在炕沿上,又点上一只烟吸。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忽然他有了一点感悟,这人生犹如这天气,风雨难测。冷风凄雨仍在他的心上留下余悸,身上感到有点冷。他怎么都放不下没有被发展为新党员这件事情。在他入党这件事情上,是谁在从中做梗。七个支委里,他首先排除了王林,根据逻辑推理,他又排除了李永树,别看他是党支部书记。剩下的五个支委里面,可能刁难自己的就是刘志,刘志刁难自己的可能性最大。他断定是因为刘志看见了自己和魏淑贞的事情。所以……。大哥、嫂子,大新呢?外屋传来一个熟悉而又让赵大新意外的说话声。他欠起身子探头朝外屋看,是婶子何桂花站在屋中间,她手里拎着一把油纸伞,一双胶鞋湿漉漉的。一双严肃的眼睛盯着炕上歪着的赵大新的爹和跨着炕沿坐着的赵大新的妈。赵大新从里屋出来,问何桂花,下着雨还过来,有事儿?!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何桂花这个时候冒着雨来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中止了自己大脑里的种种猜测和推断。把疑惑的目光投在何桂花的脸上,眼神里无不有些诧异。话语里流露着几分不安。虽然已经两天没有过去了,婶子总不至于是为了说挑水的事情来的吧?!除了这类事情,他真的想不出来这大晚上的,她为什么还要到这边来。何桂花冲着赵大新点了一下头,认可赵大新的猜测;她在炕沿边跨着半拉身子坐了下来,把眼神递到赵大新的父亲赵日生的脸上,她肯定是要对他说什么。她的脸永远都是圣母玛丽亚那样一种淡定的神情,从她的眼神里,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她的心灵深处。她对有些木然的大伯子说,大新、嫂子你们三口子现在过去。她是说要他(她)们一起到她那边去。虽然灯光有些昏暗,但是何桂花还是看得清楚老两口子都在凝神等她的下文。何桂花慢条似理地说,讬杨义仁家的给大新領来一个对象,你们过去,咱们商量商量这事。听说是给赵大新介绍对象,赵大新的父母立马精神了许多,两张干瘦的脸挂上了几丝笑意。老两口子,还有赵大新,摸着黑儿跟着何桂花过去了。这时雨已经住了。但是,赵日生还是说,怎么赶这么个天?!何桂花家,屋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麻脸女人何桂兰,案板,还有一个年老的妇人和一个年青的妇人。进屋后,赵大新的父母笑眯眯地和屋里的人招呼搭话,然后,赵大新的父亲脱去鞋子上了炕,像猴子似的蹲在炕里;屋子窄小,站不下人。赵大新的妈挨着麻脸女人何桂兰在炕沿的外边坐了,何桂花靠在门框一侧站定。八仙桌子的右边坐着那个年老的妇人,那个年青的妇人挨着她站;左边坐着案板。赵大新一进门,就认出来这两个女人就是白天向自己打听案板家的那两个。何桂花看看案板,向案板递过一个笑。案板清了清嗓子,像生产队长给社员开会似的说道,我先说几句,说好说不好,等我说完了,你们再给我提出来。我姨儿,她指的是何桂花,跟麻脸女人那儿论的。我姨儿讬我婶子,这个婶子指的是麻脸女人何桂兰,我婶子又讬我,让给大新介绍一个对象。这不,我就把我表婶和表妹接来了。通过案板的介绍,赵大新知道那个年青的妇人有二十五六岁,在生产队当妇女队长,是党员。贴着墙站着的赵大新正好和年老妇人身边的那年青妇人斜对面。他坦然地打量起那个年青的妇人。一般人,不丑也不俊,黑性子,身体壮实,看得出,这个年青妇人一定有牛一样的力气。这些印象在他脑子里像闪电一闪而过;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虽然看不清她的细榜样,但是,他觉得和他所接触过的女孩儿相比,这个年轻妇人的形象实在有点不堪入目,没有一点能够让他兴奋的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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