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之中,有着许许多多青羽从未见到过的事物,例如说雕有花纹的椅子,印有青花的碟盘,尚有带着四柱悬帘的床铺,以及不知为何铺在地上的精致红毯。
房间之中有些阴暗,却也有着明光,顺着破碎的门窗以及屋顶破损,照在了房间之中,亦使肆意飞舞于空气中的微小方块,呈现于明光之中。
房屋不大,似是有着些许温暖之意,却因寂静、狼藉与阴暗,而呈现出了十足的冷清之意。
领队无言,仅是立身房间黑暗处,捡起了一块写有字迹的木牌,而青羽也不曾询问他为何要带着自己来到此处,仅是明光之中同样弯腰垂首,捡起了一块与领队手中十分相似、却又明显小上不少的木牌,且是轻声而问:“这是什么?”
“是我女儿的归处。”领队不曾回首,仅是于房间阴暗处手持木牌,背对青羽而言。
“你的女儿?归处?这里是你的家?”青羽不能理解领队口中所说,仅于明光之中看着手中木牌不解而言。
“你觉得人这一生之中,何时最为幸福?”领队不曾回答青羽所问,仅是于阴暗处再度相问。
“我觉得陪伴在家人身边时,最为幸福。”青羽立身呈束洒落的明光之中,看着阴暗中领队的背影,轻声作答。
“那你一定知道,人这一生之中何时最痛苦。”领队转身,看着明光之中的青羽而言,虽面色依旧淡然,但双眸之中却是透露出了无尽的痛苦。
“你失去了家人?”青羽并不聪明,仅是于明光中猜测而言。
“是我亲手杀了她们。”领队淡然而言,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也许本就是心思狠毒,也许仅是用着面上的淡然来掩饰内心的彷徨与无助。
“为什么?”青羽无法理解,不仅无法理解领队所说,更是无法理解领队所做。
“因为人们总是不知满足,却又没有与内心欲望相配的力量,他们认为这是拼搏与奋斗,却不知这仅仅是自寻死路。”领队依立阴暗之中,不过却不再看向青羽,而是垂首看向手中的木牌。虽是言轻语柔,但手指却是死死捏着木牌边缘,使其发出了轻微的碎裂之声。
青羽无法理解领队所说的“不知满足”、“内心欲望”,也无法理解那所谓的“拼搏”与“奋斗”,只是觉得无论什么,都不及家人重要。
“你知道吗,生于何处即死于何处,这便是此方天地的规则,若是不甘规则束缚,便要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要拥有更好的生活,但有些时候,不是屈于规则便能生于规则之中,因为人生之中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人们也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领队依于阴暗之中说着让青羽难懂的话语,且在话音刚落便再度开口道:“也许我曾做错了一件事,便想要极力的去挽回,但在我尝试过后方才发现,纵是付出万般,都无法改变过往。”
“你后悔了,对吗?”青羽抬头,看着阴暗中的领队轻声而问。
“后悔是人生中最没有意义的事,做过的事即成过往,而做过事的人也仅能背负着罪孽行于当下。”领队负手而立,却无丝毫傲然之意,也许仅是想将手中的木牌藏于身后,也许仅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背负那满是罪孽的过往,也许仅是不愿于木牌中见到往日的自己,但却是始终不愿将其放下。
“我不明白”青羽于明光之下轻声而言,也许是不明白领队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里,也许是不明白领队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也许仅仅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他想要向自己表达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发生在我人生中的惨剧,发生在你的身上。”领队依于暗处轻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将青羽带到这里并对他诉说这些,但冥冥之中却似有着一双手掌,似乎在掌控着一切,而这双手掌的名字也许叫做命运,也许仅是叫做剧本。
也许无论是命运还是剧本,都早已规划的明明白白,而这句话的重点,也仅仅是在于“规划”二字之上。
“可我从未做过什么,也不曾做错过什么,更不会像你说的那般,因不知满足而自寻死路。”青羽于明光之下看着领队不解而言,因为在他看来苍穹即将修补完毕,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能归家,与青鸾团聚。
“难道你就不曾好奇,这苍穹之上是何模样?”领队于明光之中翘首,看着于房顶破损处洒落的明光,轻声而问。
“我并不好奇,也许我渴望的仅仅是让生活一如既往。”青羽侧首,看着房屋墙壁之上的破损,亦是看着来时的道路轻声而言。
“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这里的工人太多了,而在这十载岁月中,他们见到的也是太多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好奇天上的生活,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否会对更加美好的生活产生向往,毕竟人们口中所发出的声音,从来都不能代表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领队垂首,于阴暗处直视着青羽的双眼轻声而言。
“我不明白”青羽似是无法理解领队所言,不过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地面,而眼神中所透露出的也并非是好奇与不解,而是恐惧与惊慌也许在这一瞬,青羽已经不再蠢笨,因为他已于隐约之间猜到了什么。
“那就去看,亲眼看一看这人间最为真实的模样。”领队的声音很轻,却也似若铁锤一般接连敲打在青羽的心房,待话音落下即于阴暗处走出,与青羽同立明光之下。不知于何处取出了一套格外怪异的漆黑衣物,而衣物之上更是放着一个漆黑且扁平的金属事物,而这也是从未出现在青羽人生中的事物。
“这是什么?”青羽看着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好奇询问着。
“它叫做枪。是人类为了保护生命中一切美好而创造出的东西,不过随着时代更迭,它存在的意义却似是违背了初衷。不过我始终相信,在强者的手中,它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你想让我用它来保护家人么?”
“你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家人?还是说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应该为何而活?”
“为了实现心中那崇高的理想。”
“什么是崇高的理想?”
“用思想在苦难之中追寻远方,用信仰在黑暗之中寻找希望,用意志去战胜世间所有的寒凉。”
“我可以这样?我能够这样?”
“当然,这是每一个生灵都该拥有的权利,亦是每一个生灵都应该具备的特长。”
明光之下,领队在说、在讲,而所说之言如若一柄柄锋锐的长剑,接连不断的猛插在青羽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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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幕之下,阴暗长街之上,少女矫健身影如若疾风、恰似惊雷,仅用片刻即跨那满是黑暗与罪孽交织的街路,且是再一次站在了那阻绝明光的高墙之下。
青丝如瀑、眉与山同,秋水蕴星、倒映于眸,瑶鼻如峰、肤胜玲珑,朱唇嫣然、赛比花红,兰息东风、千树失葱,鱼雁花月、万般不如。
青鸾,依于十载之前那般,于高墙之下翘首看向高墙之顶,却也不同于十载之前那般于高墙边缘见到任何微光。
苍穹有变,青鸾亦是有变,经“娘亲”洗礼十载岁月,已不在是当初那笑嘻嘻、哭啼啼的模样。面上似有风雪覆寒霜,纵是苍穹即复、青羽将归,却也不曾将心中欢喜展露于面容之上。
今时不同往昔,高墙虽是依旧,但那庄严且沉重的大门之前却是见不到守卫半个。经上前敲门而未得回应,青鸾即取腰间无前入手,于寒夜之中挥刀,亦使寒芒如若千花同绽于一瞬,使那沉重的大门于千花之下瞬碎千万。
高墙之后、大门之中,不见房屋亦不见街路,往日那如山似岳的苍穹碎片亦是被九重天百姓开凿一空,用以修补了苍穹。待青鸾步入高墙之内,所见景象唯有无明、荒芜、空旷与寂静,而那高耸的雕像依是立于远处,且有因苍穹尚未补全而洒落的数丈明光,照在了它那伟岸的身躯之前。
虽相隔甚远,但青鸾却依是得见,万余工人正聚集于雕像前的空旷之处,一旁尚有百余似着黑甲且由面罩遮容之人,而他们手中尚有青鸾似曾相识,也似从未见过的漆黑、扁平事物。
万余工人都很开心,脸上更是洋溢着幸福且自豪的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头顶那破碎万里的苍穹是经过他们辛劳的汗水才得以修复。而在苍穹修复之后,他们不仅可以归于家中,更是可以相同十载之前,享受着昼夜交替的生活,亦可如若十载之前那般,得到上苍恩泽的雨粮。
万余工人开心的聚集在一处,一位手持名册的男子则是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清点着他们的名字。而同立木台之上的,尚有一位中年男子,此刻正以怜悯、悲伤且有些许麻木之意的目光,看着那不断答“到”的工人们。
男子名唤流水,颇有一股落花随流水之意。
人如其名,水漂何处,他便随水去往何处,却也不知是精明还是愚蠢,亦或是一种无奈。
流水相貌并不出众,短发仅有寸余,面若刀削、不苟言笑,神色时常肃穆也唯有肃穆,衣襟时常开怀而敞,将结实的胸膛呈现于世间。
流水是英雄,是如若青鸾那般得到了英雄所留的过往,方才成为了英雄。但不同于青鸾的是,于明光之中降生的他,对与生俱来的明光并不渴望,而于出声便被负以重担的他,对英雄之名也并不痴迷、向往。
流水所渴望的、向往的、希望的仅是将九重天阙的秩序维持于现状。因为在他看来,人生于何处,便应当活于何处,更应该死于何处,无为之人立身有为之处,寒薄之躯岂能承担起这“有为”的重负?
而且在流水看来,百姓理应活于各自的苍穹之下,否则秩序便会失衡,如果想要更好的生活便凭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毕竟九天百姓皆想登天而上,一重天是无法容纳所有百姓的,其内的资源也无法供养所有百姓,而且最重要的是一重天内的沉重负担,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