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后娘娘!”有人低声呼叫。
迷迷糊糊中,王娡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那个给她送食物的汉人老头,却是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季心……季大侠……”王娡呻吟着。
莫不是做梦了吧?她在发烧,腿肿得像粗树干,后背的伤口也痛不可言。
“娘娘……你怎么伤成这样?”季心抹把老泪,“老夫是寻找过来了……”他正压低声音说,听到动静忙闪开躲起来。
那个汉人老头悄默默地过来,放下一块菜饼子,摸摸王娡的头叹气,“还在发烧啊!这哑巴,能熬过去吗?”抹着泪走开干活去了。
季心张望周围无人,出来帮王娡挪动伤腿。
“娘娘,我这里有金创药,给您抹上。”老头也是一身风尘,须发蓬乱。
“季大侠怎么找到这里的……”王娡强忍痛苦问道。
“娘娘出马邑城那晚,老夫几人就在山脚下候着,听到厮杀声赶来,县令王恢中箭受伤,却不见娘娘。追击匈奴,暗夜里分辨不清怕伤了娘娘,只得尾随寻找。进大漠后,我等遇大沙暴迷了方向,有四人失散不知去向……”
“老夫和郭解为伴,碰到了一个叫赵破奴的孩子。他见我们是汉人,问去往汉地的方向,详细询问他才带我们找到这里。”季心说着痛心落泪,“老夫有负姚翁所托!竟让娘娘遭此大难!”
王娡苍白无力地笑:“不怪季大侠……是本宫自己……作死……”
确实是她自己作死。作为国母,面对强敌匈奴,过于自信轻敌,不但害了自己,还让大汉失了颜面!
“老夫和郭解本来想带娘娘逃走,可您伤势如此严重,不能长途跋涉。郭解带赵破奴赶回汉地想办法,老夫留下照顾娘娘!”
听季心说赵破奴有郭解陪伴,王娡也放心了些。
季心是季布的弟弟,本是汉初有名的侠客,已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因拥戴刘小猪为幼主,与姚翁相交深厚,受其所托,千里奔波,保护王娡母子。
“有劳季大侠诸位英雄了!只是这荒原之上,难以藏身。季大侠不要被匈奴人发现了……”王娡有些担心。
“娘娘不必顾虑。老夫会隐藏好。”季心说着,取出一粒丹药,喂王娡服下,“老夫留下,也是因为娘娘伤势需要。娘娘的腿,接骨并不成功,是老夫又重新做了复位接骨。这腿想要不留痼疾,还得老夫的秘制丹药和封穴引气之术。”
说着,季心轻轻托起王娡的伤腿,隔着衣服施术。所谓的封穴引气,王娡感觉就是穴位推拿按摩。赵破奴一个毫无接骨经验的小孩子,在王娡指挥下动手,并没有把断骨接好。季心重新修复后,经其治疗,王娡感觉腿部的痛苦缓解不少。
就这样,有人时季心就躲起来,无人便照顾王娡,给她推拿治疗。王娡的腿慢慢好起来,能扶着棍子挪动了。
其间因匈奴人打骂驱赶王娡去放羊,匿藏的季心恨不得杀了那胡人,终因王娡命他不得暴露行藏而隐忍。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王娡终于能丢掉棍子缓慢行走时,有贵客来访千骑长剌鲁僧。
贵客就是中行说和聂壹!
聂壹看到王娡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瘸着右腿蹒跚进到千骑长的帐篷,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终是忍下了泪水。
中行说仍是一幅汉人的装扮,束发,襦服,外披狐皮大氅。他的眉毛稀疏,唇色发青,脸面虚肿,眼神狡诈游离。
两匹骏马换一个瘸腿的哑巴奴隶,千骑长对这买卖是满意的。再加上有军臣单于的宠臣中行说出面,剌鲁僧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待坐上聂壹的马车,驶离剌鲁僧的营地,聂壹扑通跪下,嚎啕大哭:“皇后娘娘!您受苦了!”
王娡大惊,忙看向一旁的中行说。中行说知道她的身份吗?
中行说嘴唇颤抖,最终也仆身下跪:“老奴叩见皇后娘娘!”
“二位平身!”王娡忙命他们起身说话。
如王娡所料,得知她被匈奴人掳走,卫绾交待王恢和剧孟等全力搜救后,马上带刘小猪回京,向帝王禀告此事。
而王恢多方打探,并派聂壹顶着冬季的大风雪到胡地游走寻觅。在郭解传递信息后,聂壹向左谷蠡王献上金银财物,求赎回被剌鲁僧抢劫奴役的亲人……
“哦……”王娡瞟了中行说一眼。
聂壹如何与中行说凑到了一起?中行说这个大汉奸,得知大汉帝国的皇后被匈奴人奴役,没有向军臣单于告发邀功?反而与聂壹一起来解救王娡?
似乎看出了王娡的不解,中行说垂首施礼:“多谢皇后娘娘托聂公给老奴送亲笔信!”
王娡给中行说写信,原本是想以故乡之由,劝说中行说收敛行止,不要再怂恿匈奴单于为祸大汉母国。没想到这封信,打动了这个大汉奸的内心!
中行说是文帝时期,陪和亲公主到匈奴的。
文帝六年,冒顿单于去世,老上单于即位。按照匈奴人的贪婪秉性,又找到借口勒索大汉了:为了重申汉匈友好,老规矩,嫁一位公主过来和亲吧。而在选陪嫁侍从的时候,中行说则被选中,随和亲公主一同出使匈奴。
被选中出使匈奴,这是一个光荣的任务,但是却十分的艰难。中行说知道匈奴地域荒凉,远不及中原繁华。
中行说不愿出使匈奴,而汉廷强迫他必须去,于是他出使前说:“必我也,为汉患者。”意思是,我要真的去了匈奴,必定成为汉朝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