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乾久候于皇宫之外,令姜小橙不由得感慨,仲孙乾膝下并没有子嗣,争权夺利又有何用?
姜小橙善意揣测,仲孙乾已然一把年纪,对尹皇心存二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尹皇经历坎坷,不放心权力旁落他人,因此起了兔死狗烹之心,只是仲孙乾还浑然不知。
如此思量,姜小橙不忍直接与仲孙乾翻脸,但心中也颇感为难,不知今后该如何处理好这微妙的平衡关系。
毕竟,宁靖二王还虎视眈眈,若是朝廷乱了,南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告别仲孙乾,姜小橙手持圣旨,前往刑部衙门,调阅了关于灭门惨案的全部卷宗,原来,这件惨案事起一个叫柏子森的官员。
柏子森原本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后来巴结上了仲孙乾,因为做事干练,逐渐成为了太师党的骨干成员。
只可惜柏子森有才无德,平日里耀武扬威,靠贪污受贿积累了万贯家财,在宁靖城东郊修建了非常奢华的宅院,还暗养了一群瘦马,供达官贵人消遣取乐,以博取进一步上升的筹码。
有一段时间,太师党失势,太傅方中正借瘦马之事大做文章,依法查处柏子森,发配边塞充军,家产抄没充公,柏家的境况一落千丈。
柏家没了顶梁柱,上下几十口老小守着一座空宅院,没有人敢去接济探望,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
更加悲惨的是,没过多久,一家老小竟然在同一天晚上离奇死亡,因为是犯官家属,加之太师党失势,刑部只在案卷上写了举家自杀四个字,便草草结案了事。
含冤未雪,噩耗传到边塞,柏子森听说之后气绝而亡,这件灭门惨案从此无人问津,沦为悬案。
半个月之前,仲孙乾排挤掉方中正,要求彻查此案,尹皇知道仲孙乾想靠这件案子进一步打击贵妃党,于是顺水推舟,特意让姜小橙追查旧案。
柏家灭门案陈年日久,时过境迁,人证物证皆是难以取得,姜小橙接手此案后,一直理不出任何头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天之后,柏府的老管家柏六突然现身,主动找到了姜小橙,说要协助查案。
当年柏府败落,家中下人一哄而散,只有柏六忠心护主,跟随柏子森到边塞荒凉之地充军,在身边伺候主子。
后来灭门惨案传到边塞,柏子森气绝而亡,柏六身无罪名,于是只身返回宁靖城,替柏家老小收了尸、下了葬,一时间传为佳话,忠仆柏六,宁靖城无人不知。
这一天,消失许久的柏六,听说朝廷要重新审理此案,于是主动现身,希望惨案能够沉冤昭雪,主子一家可以瞑目九泉。
柏六的出现令姜小橙有了一线希望,虽然案发时柏六远在边塞,但凭他在柏府伺候多年,一定知道很多内情,说不定可以理出线索。
姜小橙让柏六谈一谈对案件的看法,柏六一口咬定,此案绝对是贵妃党之人所为,而且八成是下毒杀人。
“下毒?”
姜小橙心里一惊,问道:
“你怎么认定是下毒,而不是别的手段?”
柏六胸有成竹地答道:
“大人请想,柏家几十口一夜暴毙,我替他们收尸之时并没有发现伤口,除了下毒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手段?”
柏六的话令姜小橙颇感震惊,因为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那几十名死者的身上确实没有一处伤痕,也就是说,柏六替柏家收尸一事,应该所言不假。
“好一个忠仆!”
姜小橙吩咐下人打扫出一间空房,让柏六安心住下,随时听候差遣,协助查案。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带着柏六,以及刑部衙门的一干人等,来到城郊乱葬岗,将几十名死者的尸体全部挖出,开棺验尸。
虽然万恨之不在,但姜小橙这一路都在向她请教医毒之术,学以致用,经过一番查验,很快便有了结果。
柏家老小全部是中毒而亡,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尸身已经腐烂,没办法查验出是何种毒药所致。
柏六一脸得意之色,令皱纹都暗淡了不少:
“姜大人,小人没有说错吧,中毒而亡,一定是贵妃党所为!”
姜小橙摇了摇头,回答道:
“那可不一定!你家老爷除了和贵妃党之人结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仇人死敌、冤家对头?”
柏六斩钉截铁道:
“没有,绝对没有!”
姜小橙想了一想,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到案发现场去看一看,说不定还能发现其它线索。”
说完,姜小橙吩咐衙差,将柏家老小的尸体垒石礼葬。
从乱葬岗回来,姜小橙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柏府。
自从灭门惨案发生之后,作为案发现场的柏府就被贴上了封条,严禁外人出入,如今的柏府一派凋零破败之景,积灰如吐,早已没有了当年繁花似锦的样子。
勘察中,花园中那片颇为特殊的池塘,引起了姜小橙的注意。
与别的花园池塘不同,柏家的池塘并非一潭死水,而是巧妙地利用地势,从不远处引来小溪,流经池塘之后又顺势流出,故而柏家虽然破败多年,池塘之水依然长流长新。
离开池塘,姜小橙又在柏府上下转了几圈,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倒是柏六眼尖,在厨房的陶罐中发现了几升大米。
看见这些粒粒饱满的大米,姜小橙不禁起疑,按照卷宗的记载,柏家败落之后举日维艰,全家老小连口稀粥都喝不上,厨房中怎么还会有余粮呢?
姜小橙怀疑米中有毒,于是捧起一撮大米查验,细细斟酌一番,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大米不像是其它食物,粒粒分明、颜色单一,很难在投毒之后不留痕迹,尤其是在未煮熟的生米中掺杂毒药。
而且,就算在大米中掺入了某种毒药,经过淘洗和蒸煮,毒性也会大为降低,不足以致人死亡,何况是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但姜小橙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厨房中有余粮一事颇为蹊跷,为了谨慎起见,于是将这些大米打包带回家中,想请万恨之看一看,说不定能有其它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还在盥洗,姜九黎突然闯了进来:
“哥,不好了,家里的仆人死了!”
姜小橙连忙赶到案发现场,下房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仆妇,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已经没了鼻息,全身僵硬冰冷,已然死去多时。
现场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饭桌上有几粒煮熟的残米,姜小橙心头一颤,连忙返回房间,发现昨天打包带回来的大米不见了。
姜小橙明白了,老仆妇手脚不干净,以为官老爷不会在意少了几粒米,在清洁屋子的时候,顺手偷走了大米。
老仆妇贪小便宜,结果却吃了大亏,姜小橙顿时陷入一片迷茫之中,难道大米里真的有毒,那究竟是如何下得毒:
“黎儿,去天威府把你万姐姐请过来,别让韩立人发现了。”
“好勒好勒,查案去玩不带我,跑腿找人就想到我了……”
姜九黎刚刚出门,家丁前来报告,说仲太师来访,已经到了宅院大门,姜小橙不敢怠慢,赶紧整理仪容、收拾心情,出门迎接仲孙乾。
看见姜小橙出门相迎,仲孙乾一脸笑容:
“橙儿,你可要好好感谢为师啊,为师帮了你一个大忙,替你抓住了杀害柏子森一家的凶手。来人啊,把凶手押出来!”
说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出来,姜小橙一愣: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犯人像背书似的,一大段供词,张口就来:
“小人名叫苏慕财,是柏家的远方亲戚。那年家乡闹灾,我来柏府借银子,岂料柏子森不念亲情,对我一顿羞辱,因而我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柏府败落,一个叫方启若的官员找到我,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把一缸大米送到柏府。岂料在我送米的当天晚上,柏府的几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我害怕官府追查此事,几天后趁夜潜入柏府,把之前送的毒米偷了出来,换了半缸好米,直到仲太师将我捉拿归案。”
仲孙乾满意一笑,轻拍姜小橙的肩膀:
“这个叫方启若的,正是方中正的嫡长子。橙儿,这下你可以顺利结案了,剩下的事自有老夫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