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妥协似的舒出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用相当斟酌的语气开口，“知道与否，都不会影响您调查新式污染。”</P>

在临玉的逼问下，霍华德想着她毕竟是王室的人，最终还是退了一步。</P>

“总之，您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好。”</P>

这是隐晦的提醒，临玉足够聪明，就该知道他的意思。</P>

“既然如此，凯尔埃少将是皇帝下令杀的？”</P>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被问了出来。</P>

没有兜圈子，没有否认，没有顾左右而言他，霍华德上将只是看向她，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回答。</P>

“为什么杀他？”临玉问，“还有……那个名叫文森特的士兵呢？”</P>

“死于污染的人都会有一笔抚恤金发给家属。”霍华德说。</P>

“一般是多少钱？只有死于污染的士兵家属才有这笔钱吗？”</P>

“普通士兵五十万，将领则依照军衔高低百万起步。如果死于污染，则在此基础上再加十万。”霍华德回答她。</P>

帝国有钱。</P>

萨维尔坐拥一整个星系的财富，一颗矿星全部开采出来，矿物的价格可以供一个军团用上五年。</P>

“那少将死于污染——”</P>

“殿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霍华德上将看向她，“对，依照帝国法律，凯尔埃的妹妹应该得到四百二十万的帝国币抚恤金，但凯尔埃的死……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原因，就该知道上面那位的意思。”</P>

作为曾经和凯尔埃共事的同事，霍华德欣赏这位平民少将的能力，他经常提起自己的妹妹，所以身死之后，霍华德想了又想，自掏腰包给凯尔埃目前唯一在世的亲人寄了七十万。</P>

他本想着对方的妹妹不参军也好，给个理由隐瞒这种普通人这辈子都没结果知道的事情，让她用那些钱好好度过余生也不错。</P>

可没想到……</P>

“我没想到你会来探寻真相。”</P>

临玉绕回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要杀了凯尔埃？二十三个军团中的平民将才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你们第三军的中将和我们第七军的上将就是平民，为什么独独不能容忍凯尔埃少将？”</P>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P>

霍华德放空思绪，开始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P>

……其实也没什么可回忆的，那天只是凯尔埃打赢了一场胜仗，伤亡还比以前要低很多，他立下不小的功劳，志得意满，刚知道自己要升上将位。</P>

凯尔埃太高兴了，出身平民，王室和贵族之间的很多东西都不会展示在他的面前，所以他把一切想得有些太简单了。</P>

军部是绝对公平的。</P>

无论精神力高低和身份贵贱，军部只看能力和奉献——至少在萨维尔民众根深蒂固的观念中，帝国向来是如此宣传军部，也确实给予了这个组织普通地区难以企及的公平。</P>

凯尔埃对此深信不疑。</P>

其实仔细想想，世界上哪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呢？大到星系与星系，小到天赋与天赋，绝对的公平根本就不可能存在。</P>

王室给予军部公平，这份公平是王室给的，不是慈爱飘渺的女神给的，更不是星海天然存在的。</P>

“他性子太直。”</P>

“只是这样？”</P>

“他说，母星常有君主立宪，这点比帝国好。”</P>

凯尔埃对历史很感兴趣，母星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星球，在覆灭之前，上面居然有着上百个国家，还有不少特别的政体。</P>

他看了很多，思考了很多，最终说出了当时让霍华德心中猛然惊住的言论。</P>

他太相信军部的绝对公平，相信自己的功绩和贡献实打实地摆在这里，自己就不会因为一点言论上的有失妥当而遭逢什么责难。</P>

临玉愣了一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回答。</P>

她沉默半晌，又问一遍：“……只是这样？”</P>

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P>

霍华德苦笑：“只是这样。”</P>

如果凯尔埃还是个普通的士兵，或许他再说的过分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偏偏他是一位将领。</P>

一位少将的影响力是巨大的。</P>

平民之光，这个名头在一般的民众心中就有着难以言说的地位。</P>

而这位平民之光却说：帝国不如母星君主立宪。</P>

系统查了查“君主立宪”的定义，最终解释道：【这是指保留王室存在和地位，但通过立宪限制王室的权力，实现事务上的共和主义理想却不采用共和政体的制度。】</P>

简单来说，就是凯尔埃站在平民角度说话，觉得王室权力太大不是好事。</P>

他是一位擅长思考的将才。</P>

他足够优秀，可以承受绝大多数普通帝国民众的敬仰和尊敬。</P>

军功显赫、年轻气盛、志得意满，还是平民出身。</P>

“他能影响很多人。”霍华德下了定论。</P>

临玉知道他的意思。</P>

凯尔埃可以影响很多人，一旦他的言论真的引起了民众的思考，旁人开始赞同他的说法，开始忧虑王室一手遮天，但君主不为人民，开始担心帝国真的走向衰败。</P>

尽管目前为止，台上的统治者在民众心中并没有做出什么荒唐事，可难保以后如何。</P>

种子一旦种下，只需要很小很小的养分，那就有发芽的可能。</P>

——高精神力等级真的可以代表一切吗？</P>

一个人的生命中不只是有精神力。</P>

临玉轻声说：“至少这话不该在军部说。”</P>

霍华德纠正她：“至少这话不该在我面前说。”</P>

但凡当初凯尔埃是在司青面前讲的这话，或许他现在都活地好好的。</P>

“司青上将心软，或许会帮他瞒着，只当他是失言。但我不是那种人。”</P>

霍华德上将被统治者看重，必然最为拥戴皇帝。</P>

临玉刨根问底，最终还是得到了完完整整的回答。</P>

“殿下，该说的我都说了。”上将定定地提醒，“这件事情的真相本不该被揭开，但您贵为皇女，我相信您自有衡量。”</P>

皇帝做的事情，身为女儿的格薇尔怎么可能站在对立面谴责他。</P>

临玉冷笑一声，没说话，径直离开了。</P>

系统小心翼翼地窥她的脸色：【宿主，你还好吗？】</P>

“好啊，我好得不得了。”临玉面色冷淡，“记录了吗？”</P>

【宿主，当初在荒星你说过之后，我就一直有记录的习惯。】</P>

“那就好。”</P>

系统惴惴：【你要做什么？】</P>

临玉不说话。</P>

霍华德有一点说得对——她目前的身份是皇女格薇尔，所以应该对真相“默不作声”。</P>

但这不是还有一个王室对立面的就在军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