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玥平日的爱好是书法,他总是闲适地挥毫泼墨,像是逐渐与世无争起来。循着往日的惯例,仍旧是碧玉在他身边研墨侍奉。
“盛宣……他是凛凛的哥哥?”碧玉终于寻到机会,开了口。她想听到这个答案由申屠玥亲口说出。
申屠玥握笔的手稍稍缓了一下,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轻点了一下头。
“是你让他射伤的——”碧玉还是说不出那个名字,“长沙王?”
申屠玥一面奋笔疾书,一面又轻点了一下头。
“你收买盛宣做死士,害了他,却又显出慈悲,去营救她的家人……”碧玉只觉话说不下去,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酒。
“他只是用自己的死去保全了他的亲人……否则他们都得死……”申屠玥说得极其随意,墨汁在宣纸上尽情挥洒。
“所以你利用了他?”碧玉穷追不舍。
“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依然无动于衷。
“你从那时就有心害申屠奕了吗?”终于清晰响亮地说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心上抽了一鞭。
“不,我一直都不想害他,至少我不想他死……我只想加深他对四哥的猜忌,只想让他完全信任于我。”申屠玥表现出的真诚带了残忍,“有些东西,这世上只有一样,只能靠争和夺,情意终究是粗陋了一些。”
“你的卑鄙,远胜过我的想象。”碧玉一字一顿,声音凄厉愤怒,有些失控地向外奔去。“哗”的一声,她绊倒了摆设上的花瓶,花瓶坠地,飞溅的碎片扎进手中,红的血,白的瓷,一时格外鲜明。
申屠玥几大步上前,拥住碧玉,握起她的手,冲门外喊:“来人,传医官。”
碧玉一把推开他,跑出门去,“我不用你管,我不想看到你虚情假意的面孔……”
申屠玥站在原处,脸色铁青,他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暗下决心:这个女人要是再如此放肆,定要让她血溅当场。可当他低头看了看瓷片上残留的血迹,心却猛的一紧:我若杀了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不行,他不能成全碧玉和申屠奕,就像当初成全花钿一样,他必定不能成全她。
几日后。申屠玥远远就看见了坐在花园里发呆的碧玉,他缓缓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只见纤细的手上有几处新鲜的血痂,申屠玥的心软了下来,语气也跟着柔和了,“碧玉,以后不要那么任性了……许多事情不是你所见所想那么简单。”
碧玉并不搭理他,连行礼都不屑。申屠玥慢慢地放下她的手,目光低垂,淡淡的阳光映在他脸上,稀薄的空气也开始颤抖,他弯下腰,温柔得足以打动全天下的女子,“不要轻易生气,只会伤自己的身子,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难过的永远只是你一个人……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早该看开、放下。”
碧玉显然是个另类,她完全没有从申屠玥的话中捕捉到一丝柔情和关爱,她依然冷冷的,一言不发,面色沉郁。
申屠玥有些凝重,叹了口气,独自一人走向花园深处。
两人的关系像是到了一个转折点,只是没人预想到还会更加恶劣。
日子静寂了好长一段。
“凛凛,我刚从膳房过来,看见成群太医院的医官,个个神色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碧玉看见迎面而来、同样慌乱的凛凛,心上生疑。
凛凛一把将碧玉拉到一处角落,四下打量了一番,面上现出几分惊忧和沮丧,“谢侧妃小产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碧玉着实吃了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
凛凛轻轻摇头,“现在还不知道缘由……总之整件事情多少有些出乎意料,谢侧妃的身子不像那么弱的……”
碧玉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来由地不安起来,分不清是在安慰谁,“或许是有些没注意到的地方……谢侧妃毕竟年纪还小,日后还有机会……我想去看看她……”
“你现在别去——侧妃正伤着心,殿下在那里宽慰着。”凛凛很小心地说,“好好的一桩喜事转眼就变了滋味。”话中不无惋惜。
碧玉不禁微叹,“或许正如人所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就在两人的对白留出空隙之时,跑来一个虎头虎脑的丫鬟,冲碧玉愣愣地喊:“碧玉姐,殿下唤你即刻前去书房。”
碧玉应了一声,那种不祥和不安一下子变得鲜明浓烈起来。她唇角稍稍弯了一下,“凛凛,我去去就来。”
凛凛在莫名的惆怅和感伤中看着碧玉离去的身影,一口气郁在胸口,感觉压抑非常。
书房内,陈设如旧,只有申屠玥一人,静立窗前,一贯的盖世风华、冷漠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