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奕叔侄围坐案头,两人面上没有一丝笑容,清茶在侧,隐约散着雅香,却无人有心品尝。
“瑾,你是哥哥嗣子,按理应当承袭王爵……哥哥当年无罪被诛,你被贬为侯……终于哥哥沉冤昭雪,父皇却因有所忌讳,没有一并恢复你的王位……如今你已成人,到了独挡一面的时候,我打算上疏皇兄,请求让你进位楚王。”申屠奕递过一份草拟的折子,神情肃穆。
瑾接过折子,却并没有细看,顺手放到案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叔父,这些天我在洛阳城听到有童谣传唱,‘流水歌,落花泣,三月里,王者归;大风起,柳絮飞,云卷时,鹰高扬……司徒司空与司寇,不及司马壁上观’……”不由得轻轻一叹,“朝堂上的事情,都是四王叔在暗中操纵,皇伯父恐怕无法详察。”
申屠奕则是重重一叹,接着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四叔从中作梗几乎是必然的,可是他总不能违背祖制、苛待宗室……何况,哥哥是世袭藩王,除了父皇的旨意,谁也更改不了。他想来也要顾虑一下人伦纲常吧?”
瑾点点头,面色凝重,“其实我并不看重爵位,位置越高,越是孤冷……可为了父王,为了叔父你,我必须担起自己的责任来,不能再由着性子沉溺山水……父王失去得太多了,我为他不值,我要拿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帮衬叔父也能使上一些力,总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叔父险些遇害,我却身隔千里,连个准确的消息也得知不了……”瑾的语气里含着一种隐忍,那是多年来积淀下的一股逆着经脉的气流。这股气流似乎微弱无声。
“瑾,是我拖累你了。”申屠奕一脸愧疚,连连摇头,“我没能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没把你照顾好……如今又有可能让你身处险境……原谅叔父的私心……”
瑾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声音斩钉截铁般,“叔父,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不明是非善恶。你对我的恩情,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想着尽一些绵薄之力,助叔父走出迷局和困境。”
申屠奕起身,拍拍这个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英武少年,“瑾。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安定明朗多了。”
“我也决定上一道折子,请求在京任职。”瑾的神情既谨慎又认真,回忆碎成片段,被他有意无意拾起,逐渐连贯成一片……看着这整片的过往,他的心底开始有东西慢慢萌生。
大司马府。
“殿下,长沙王上疏,请求进位襄阳侯为楚王。”申屠鹰主薄周融声音四平八稳,只是稍稍压低了一些。
“襄阳侯申屠瑾是二哥的世子,二哥又被复了楚王之位,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申屠鹰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回答,“只是楚王的封地在荆州,镇樊城……荆州是长江、汉江要塞,关系江南半壁江山,加之地势险要,水路四通八达,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襄阳侯与申屠奕情谊非常,若是让他进位楚王,申屠奕可就如虎添翼了……”
“殿下的意思是——”周融欲说还休。
申屠鹰习惯性笑笑,“周融,不如改封他为‘淮南王’,镇寿春,如何?”
周融带着不易被察觉的笑,轻声说:“先帝曾有谕令,非皇子不得为王,而诸王支庶皆皇家近属至亲,亦各以土推恩受封……楚王是世袭藩王,世子承袭王爵确在法理之中,只是襄阳侯资历尚浅,威望不高,恐怕难以担当镇守荆州的重任,酌情改封也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况且并未忤逆先帝之意——先帝若是有意,襄阳侯早就该是楚王了……”
“吴地新附,人心浮动,境内余波未平、山越宗帅蠢蠢欲动……不过景色怡人、物产丰饶,也不算我这做四叔的亏待了他……”申屠鹰诡异一笑,略有轻狂之色,“何况淮南是出名的烟花之地,吴姬美艳,实在不失为一处人间天堂……”
“襄阳侯也上了折子,要求入洛为仕。”周融又说。
申屠鹰冷笑阵阵,“他是想在京城助申屠奕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