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代,有一位生性固执的男子驾着马车往北方行去,途中遇到多年的老友。
朋友问他:“你要往哪里去?”
这位男子回答:“我要去楚国。”
朋友一脸狐疑地问道:“楚国是在南方,你往北方走,是背道而驰啊!”
男子辩驳:“没关系!我的马非常优秀。”
朋友无法理解,又问:“即使是一匹良驹,日行千里,但方向错误,还是没有办法到达目的地啊!”
男子还是非常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用费心了!我有足够的旅费。”
朋友说:“你就是有再多的旅费,但路的方向毕竟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到得了楚国呢?”
朋友虽然再三告诫他,这位男子仍然坚持己见,说道:“不打紧!我还有一个善于驭马的好车夫。”
总之,任凭朋友如何分析解说,男子依旧执著自己的理由,“死不认错”。这就是人的愚痴,人的执著!
我们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则故事罢了,其实,类似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在现代的社会。我曾经看过一个慈爱的母亲因为女儿即将到寒冷的山区旅行,怕她冻着,所以就和女儿说:“乖宝贝啊!你去的地方很冷,不要只顾到漂亮,要多带一点衣服去啊!”
女儿回答:“不必了,冷的时候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可以买到一件毛衣。”
母亲不放心,说道:“寒带偏远的地方,通常很难找得到一家店面。”
女儿还是说:“没关系,我可以找一个人家商借一件。”
母亲说:“越冷的地方,人烟越稀少,你到哪里去商借呢?”
女儿说:“万一真的冷得没办法了,我马上回来,不就得了吗?”
无论母亲如何地叮咛嘱咐,殷殷劝诱,做女儿的就是不肯多带一点衣服预备。
“死不认错”就是一般人的通病。
所以,“认错,要有勇气”,我一生都将这句话当成自己的座右铭。
一九七一年,我想将朝山会馆的建筑列为佛光山第一期工程。因为我认为:现代佛教应该和社会大众结合为一体,能够提供好的食宿,才能让信徒安心欢喜地朝山拜佛,所以建议设立一座美轮美奂的朝山会馆,不料很少信徒支援这项建设,眼看工程无法进行。有一天,慈惠法师对我说:“台湾的信徒根本不懂什么叫作‘朝山会馆’,他们只希望有殿堂可以拜佛,师父应该先建大雄宝殿才对。”我一听,觉得她的话非常合理,于是立刻修正,因此佛光山后来的建设一直非常的顺利。假如当初我只凭理想,没有“认错的勇气”,又何能有后来的方便呢?
我提倡僧团的民主,效法佛陀时代的三番羯磨。每次在佛光山开会的时候,难免有一些徒众的意见与我不同,但只要合理,我立刻自己修正,所以我自许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很怕徒众认为师父也是一个“死不认错”的人,久而久之,上焉者不敢违抗,只会唯唯诺诺,没有深思远虑;下焉者遵循效法,只知指责别人,不能检讨自己。这样一来,佛光山哪里能突破创新,为众谋福呢?
以我多年来授徒的经验,凡是能够接受教诲,“勇于认错”的人,大多进步得快。凡是觉得自己全部有理,“死不认错”的人,大多在原地踏步。像我常劝一些徒众既然不长于读书,就要及早学习其他技术,但他们却执著己见,不肯“认错”,结果花了许多年的时间钻研学问,才发现走错了路,后悔莫及。另有一些徒众做事不能顾全大局,懒惰又不和众,经过一再训诫,还“死不认错”,到头来没有一个单位肯要他做事。还有一些徒众溜单以后,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却没有勇气向大众“认错”,只得流浪在外。我虽有心宽容接纳,基于宗门法规,也只有徒呼奈何!
因此,人一生际遇的平顺安危,其实和自己能否“认错”有十分密切的关系。甚至古往今来,无论一个国家或一个团体,主事者乃至组成的分子,能够“认错”与否,往往就是成败得失的关键所在。像项羽之所以在楚汉之争中饮恨败北,就是因为他刚愎自用,所以众叛亲离,最后自刎于乌江,临终前还死不认错,喊着:“天亡我也!天亡我也!”三国名将周瑜,因为心胸狭窄,妒贤嫉能,错失联蜀灭魏的机会,却不知反省,反而感叹:“既生瑜,何生亮?”终致英年早逝。反观刘邦和曹操,一个原本默默无名,一个被世人称为奸雄,却因为能听从谏言,改正过失,而成就霸业。
最近报载,经营亚都饭店成绩卓著,获得中外一致好评的严长寿先生,被聘请到台北圆山饭店担任总经理时,原本意气风发,很想有一番作为,但不久之后就递上辞呈,因为工作人员无法改掉威权时代的习气,“死不认错”,配合困难,严先生眼见无法改进,只得拂袖而去。
凡此都说明了:“认错要有勇气。”能够“勇于认错”,才不会失去发展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