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翱翔天空,缓缓降落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抓住了那鸽子,自鸽子腿上取下了一个信筒,然后转身将鸽子塞进了廊下一个鸽子笼里,那只手熟练的打开信筒,取出信笺,而后,捏着信笺的手慢慢搓了两下,再次将信卷起。
卓婷款款走到一间书房内,找到正在看书的施瑜,喊道:“夫君,出大事了。”
施瑜放下书,看向他的妻子:“出了什么事?”
卓婷将信笺递了过去,施瑜一看,眉头紧皱,立马道:“赶紧发闲园去,让小兰想办法带给程欢!”
信笺上写的正是伊宁所见夔州之事,写的是官船被夺,官兵被杀一事,并且怀疑是东华会所为,而后续与东华会大战的消息还未传来。
至于朝廷,川东夔州至京城,快马最少也要二三十天,此刻的朝廷还蒙在鼓里呢。
“程欢好像已经从扬州出发回京复命了,此刻还未到京城。我们的信鸽传到京城,正好应该可以赶上。”施瑜补充道。
卓婷点点头,转身便去做了。
而此刻的程欢,已经从扬州回来,过了大河,入了河北境了。
身边的冬镇司司正方回说道:“程督主,到底还是您厉害,前后不过个把月就把扬州之事查个清清楚楚,方某佩服啊。”
面对方回这不痛不痒的恭维,程欢答道:“你方司正也功不可没啊,你捣毁了扬州境内三十几座东华会的庙宇,做得好啊。”
“哎,这些小事不值一提。”方回笑道。
“放心吧,方司正,你回了一趟泰山这事本督不会说出去的。”程欢朝他笑笑。
方回陪笑:“卑职相信程都督的为人,咱们都是为了朝廷,对吧?”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爽朗大笑。
方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故意被支开的,此刻还在想着程欢对他的好呢,程欢面带微笑,心内却对此人鄙夷至极。
这种人也配当官?
程欢定了定神,还有两天,就该到京城了,到时候面对皇帝,又会是怎么样的一道关卡在等着他呢?
今日是四月二十二,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大江之上,一艘四丈来长的客船已经到达荆江江面,船上没几个客人,只有一个领头的船夫跟七八个伙计。董昭牵着马,戴着一个竹笠,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衣,一手拿刀,站在那客船船头望着前方奔流的江水。
大江上游,他从未踏足过,这一去西川,不知道要走多久,不仅如此,西川人生地不熟,至于如何去青城山,还要一路打听,就算到了青城山,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拿到那万灵丹……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等着他去闯。
日渐高,阳愈烈,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闻着有些酸臭的衣服,皱了皱眉,在想是不是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呢?于是他转头看向那身后正在船帆边上歇息的船夫,走了过去。
“小哥,这船什么时候靠岸?”
船夫三十岁左右,是个瘦白的汉子,他手中摇着蒲扇,咧嘴一笑:“客官,这荆江往上,夜里不行船,船到傍晚便会靠岸停的。”
“这样啊?”
“是啊,越往上,江越窄,难保有暗礁急流,夜里是万万走不得船的。”船夫摇着蒲扇道。
“那我们此行到江州还要多久?”董昭问道。
船夫继续摇着蒲扇:“若夜里不行船,只恐得八九日方至。”
“八九日?”董昭摇摇头,“我赶急,走陆路又如何呢?”
船夫笑笑,拿起蒲扇指了指江边两岸高山:“陆路险峻,沿江多高峡深谷,此方山林茂密,毒虫猛兽极多,川黔之地多土族,走陆路说不准那时便被土族抓了去,恐有死无生啊……”
董昭神色凝重点点头,看来,走水路确实是入川最好的路了,只是逆流而上,慢上许多而已。
当董昭回到船头,望向前方时,前方江面忽然出现了数十艘渔船,船上皆有个棚子,将船中间小仓盖的严严实实。每艘船船头站着几个脚夫打扮的人,极其壮实。
只见那批渔船往下游而来,正与客船相向而过,相隔不过四五丈远。
董昭偏头打量那些船跟船上的人,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个摇着蒲扇的船夫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渔船,也皱起了眉,而后转头对董昭道:“别看了,再看恐怕别人会挖你眼珠子去哩。”
董昭疑惑:“为何?”
船夫道:“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你看,他们渔船上没有渔网,也没有鱼叉,那些个汉子身上皮肤都偏黑,根本不是什么渔民,恐怕是水匪,你不要乱看。”
“水匪?”董昭吃了一惊,他可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道道。
正吃惊的时候,董昭偏头一看,看见了渔船中间有艘略大的船,船上立着一个戴着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身段婀娜,只是斗篷帘幕罩住了脸,看不清什么模样,想来也是极漂亮的美人。
董昭望向了她,而那女子正好也掀开帘幕,眼睛瞟向了他。
好漂亮的女人!
那女子真个是眉目如画,五官如塑,皮肤没有丝毫瑕疵,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宛如天上仙女一般,董昭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这女子甚至比白梨,江月溪还要美上两分。
但董昭眉头一沉,将桃花眼一紧,这女子既然这般若无其事站在船头,跟水匪们站在一起,想必跟水匪是一伙的,并非好人!
那女子看着董昭,也是有些吃惊,这男子,面容俊秀,牵着乌云盖雪宝马,手持青虹刀,一身利落,年纪不过二十多,这不就是江湖上那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董昭吗?
真是巧了,前几日江上碰见他师姐,今日居然碰见了他!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海流苏。
“右使大人,那个男的是董昭!我们要不要杀了他?”身边一个汉子也认出了董昭来,朝海流苏低声问道。
“不,别动。”海流苏沉下了眼帘来。
“为何?”
“这董昭不是什么初入江湖之辈,他有斩杀虚境高手的实力,而且他水性极好,这江上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海流苏分析道。
“那就这么放过他吗?”身边亲信问道。
海流苏想了想:“我们办正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这董昭恐怕是要去西川,你们放一只信鸽,将消息告诉我们西川的人,让他们密切注意董昭的动向。”
“是,右使大人,小的明白了。”那个亲信嘴角一扬。
而这边的董昭见对面那些人在那里时不时瞟向他,然后嘴巴时不时动两下,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他紧紧盯着对面那些人,但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对这艘客船动手的意思。
又是一次交错,除了见个面外什么也没发生,跟那日伊宁与左森江上相逢时如出一辙。
客船逆流而上,而那些渔船顺流而下,很快就远远的消失在了下游江面上。
船夫见那些个船消失,松了口气,对董昭道:“吓死我了……”
董昭问道:“小哥,江上水匪多吗?”
船夫摇摇头:“水匪比山贼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若是那大湖上,水匪是有的,可这大江上,就没这么多了。”
“这是何故?”董昭有些不解。
船夫小哥摇着蒲扇,娓娓道:“那山贼占山为王,水匪则是依托水泽建寨,他们也是要划分地盘的,正所谓占着一亩三分地,养着一家三口人。平日里,他们收些过路费,打劫个把不孝敬的商户,打点好官府的关系就好了。所以这水匪,其实与山贼差异不大,一般据着湖泽而存,至于这大江,他们没那么大胆子插手。”
“哦?”董昭感觉这小哥没说到点子上。
“你想啊,大江多长啊,一天得过多少船啊,有渔船,客船,民船,商船,官船,鱼龙混杂,水匪们可不敢随意打劫,毕竟水上一旦出了事,都是要命的大事。”小哥说道。
董昭还是觉得他没说到点子上,摇了摇头:“我要是水匪,扮成百姓模样,只挑客船商船打劫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船夫小哥哈哈大笑了起来。
“客官啊,你有所不知啊,两年前在大江之上,一股流匪也是这么想的,打劫客船,但客船上忽然出来一个貌不惊人的武林高手,一出手就将那些水匪打的七零八落,死伤遍地,自那以后这群水匪就没出现在江上过了。”小哥面带笑意道。
“这般说来,客船上经常有江湖人士,所以水匪不敢轻易打劫?”
“对咯。”
“江湖人士有这么多吗?”
“哈哈哈……”小哥又笑了,“三年前,有艘客船在铜陵江面遭遇水匪,客船上也没有江湖人士,正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候,你道怎地?江面上来了官船,那官船上一个男人直接踏江而来,杀上客船,二话不说直接将那帮水匪一掌一个,最后更是连水匪的小船都给一掌打沉了!”
“一掌沉船?”董昭很诧异,这人起码得是虚境高手吧?
“对啊,没想到世上还有好官啊!”船夫嘟囔了这么一句。
“他的名字是不是叫程欢?”董昭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船夫很惊讶的看着董昭。
“除了他,我不知道朝廷内还有谁武功有这么高的。”董昭回答道。
“他是个好官啊……还有苏博苏大人也是,恐怕朝廷现在就这两个好官了。”船夫眉目低沉,似乎说起这事来有些心酸。
“小哥啊,朝廷是不缺好官的,只是好官不被重用罢了。当今皇上,虽然号称明君,但其实不然,他外宽而内忌,用人却疑心,志大而才疏,听谏不纳谏,表面宽厚而内心阴狠,号为明君,实为独夫。”董昭说起朝廷,颇有感慨道。
“客官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掉脑袋的啊!”船夫连忙制止他道。
“是是是,小哥说的是。”董昭笑了笑。
很快,上游又下来了船,大概五六艘的样子,船越来越近,船夫睁眼一瞄,顿时变了颜色。
“是水匪!真的有水匪!”船夫大喊了起来。
船上其他伙计们急了,急忙问道:“大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