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嫌太贵,就刚才那只贪吃不肯回笼的乌毛鸡,看起来长得肥大,也只刚刚养满一年,要是留着下蛋,还能下个三五百个不止。”</P>
或许是自觉开价太高,她又解释了一遍。</P>
老婆婆腰背虽然佝偻,思路倒还清晰。</P>
李大狗觉得,如果自己不加阻止,她能从“鸡生蛋,蛋生鸡”一直这样说下去,到时候开价五两银子,也会是件物超所值的事儿。</P>
赶忙插言回道:“婆婆不用为难,我们自己携带了米粮肉干,一会借您灶台锅铲用一下就好。”</P>
“啥?你不吃鸡了?”</P>
老婆婆刚要转身的动作立时停下,颇为意外。</P>
“不用不用,还是留着下蛋吧。”</P>
李大狗左手往前伸了一下,害怕她转身太急,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P>
“要是觉得贵了,可以便宜点,一百八十……嗯,一百五十文钱也行。”老婆婆迟疑半息,报了个半价。</P>
李大狗觉得有些奇怪,他知道村里人向来对家畜家禽颇为看重,很多时候缺现钱了,宁愿花费大量时间,去山里捕捉獐子野鸡,也不会愿意卖了家鸡家狗。</P>
遂好奇问道:“老婆婆为什么贱卖自家母鸡?留着下蛋半年时间也能卖出这么多钱?”</P>
“那得能留个半年才行?”老妪感慨一声,转身向前,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啊,这些日子以来,村子附近不知来了个什么底细的山精狐怪,半个月的时间,村里的鸡鸭足足少了三成,再这样下去,不消一个半月。我养的这些鸡就全都要没了。”</P>
“还有这种事?”李大狗抬头看了一眼村子后山,猜测问道:“莫非山里来了一窝狐狸山猫?或是狼群猞猁?”</P>
“狐狸山猫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鸡舍都关着呢,土狼倒是打了两只,猞猁是什么?没听说过啊……”老妪跨过门槛,屋里还有一个安坐不动的老爷子。</P>
李大狗搓了搓鼻翼,猞猁这种生物,在温暖的南方确实少见,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顺嘴问道:</P>
“大爷、婆婆,你们就没听人说起,是什么东西叼走了这些鸡鸭?”</P>
许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老汉瞟了李大狗一眼,又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像是在打瞌睡。</P>
老妪拉开一条板凳,示意李大狗坐下,又自摆开四个粗瓷饭碗,摇头道:</P>
“没看见,没看见,村里人说可能是谁招惹了邪祟,应该带着三畜去山神庙里拜一拜,求山神老爷让邪祟早早离去,只是没人承认,这事就一直拖延着。”</P>
“你们这的山神还有这个能耐?灵验吗?怎么不去城里找个道人试试?若是时间久了,伤了村人可怎么办?”</P>
依他看来,村里人好像对这事情不太上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P>
老妪指了指后山方向,叹了口气道:“后山有间草堂屋子,摆了一个山神像,只是一年到头也没见有谁去点上一香半烛,就算山神有些能耐,多半也不会灵验的。要说找道士驱邪,可就要花大钱了,远不是一个猪头狗头可以打发的,村里的鸡鸭都卖了,也不见得够用,反正没有伤到人,也就没人牵头去办这事。”</P>
老妪连连摇头,也不知是感慨人心不古,不敬山神,还是觉得没人牵头,事情难办。</P>
李大狗想起之前十来个村民在村口招呼行人的情形,心中一笑,靠近府城官道的人,生意经难免钻研多些,又不是樵子猎户,不敬山神也是寻常。</P>
若是有个财神庙,说不定会更多香火。</P>
老婆婆目光扫了一眼身前碗筷,双手撑在四方桌上,就要起身。</P>
桌上四个粗瓷饭碗摆了半天,旁边也没个水壶,李大狗猜测她是想去厨房倒水,赶紧阻止。</P>
“婆婆你先不忙,我去厨房倒水。”</P>
说完起身出门,转向隔壁厨房。</P>
停车之时,他就发现,这户人家的四间房屋一字排开,中间的客厅除了与西边一个卧房连通,剩下两间屋子的门都开在外面。</P>
出得门来,看了一眼地面,已经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滴,只是稀稀拉拉,不算密集。</P>
正要担心朱权是否会遭雨淋,就看到他从西北方向走来,朝他挥了挥手,李大狗继续走向东边厨房。</P>
心中思量,这陈家村里,少说四五十户人家,不说家家养鸡,三四十户也该有的。</P>
一家十只家禽,粗略算来三成之数,足有百十来只,哪怕老妪夸大一半数量,十来天里,能吃五六十只家禽,也不是狐狸山猫能做到的事。</P>
除非是有老虎豹子之类的大型猛兽,可若这样,村里人肯定一早就能发现,涉及人身安全,报官也好,组织壮丁围捕猎杀也罢,肯定不会让它们在附近生存这么长的时间。</P>
何况十来天里持续发生这种事,村民必然会多加防范,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不露痕迹的避过耳目,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P>
“那么会是什么东西?莫非真有邪祟?”</P>
推开厨房门扉,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角落有个水缸,李大狗从里面抓起一个葫芦做的水瓢,装了一瓢清水回屋,老婆婆已经从壁柜里翻出一个陶罐,放在桌上,里面是一些粗沙炒制的黄豆。。</P>
李大狗往四个粗瓷碗里倒了半碗白水,将水瓢放回厨房。</P>
见朱权已经离得近了,他干脆立在屋檐门口等待,招呼着道:</P>
“快进来吧,要下大雨了,马都寄放好了吧?”</P>
“寄放好了,是村的大户人家,就是开价黑了点,一晚上要收五百文钱。”</P>
“不用在意,只要马匹得到照料,这些钱也是该出的。”李大狗咧嘴一笑,没有立刻进屋。</P>
“出钱事小,我是担心今晚雨大,卧房屋顶漏雨,会很麻烦。”朱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屋檐,觉得这房子比自家住的还要矮些。</P>
想起那罐炒黄豆,李大狗摆手笑道:“没太大问题,屋里虽然只有两位老人,也该是有儿女的,只是不知为何都没在家,哪怕有些漏雨也不至于无法睡觉,我们进屋吧,晚些时候我们自己烧火做饭。”</P>
大概是习惯了头戴小帽,离开邽阳府后,朱权特意买了两顶帽子,一顶青色远游冠,一顶乌角幞头帽。</P>
此时他正戴着后者,闻言点头应答,摘下头顶帽冠,抖了抖雨水,重新戴好,跟着李大狗进了屋子。</P>
身后的雨势忽得变大,地面很快湿润,不过几个呼吸时间,雨滴敲击黑瓦的声音连成一片。</P>
村口有一辆乌蓬马车冒雨前行,西风驰卷之下雨水很快打湿了身子,驾车之人只好急匆匆拨转缰绳,往离得最近的屋子驶来。</P>
李大狗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位儒衫打扮的中年男子,见自家马车没有阻挡道路,便往桌前坐下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