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成功地克制住自己的软弱。
“我要那个男人马上在这家医院消失。”
方慕远冷冷地宣称.如寒冰般毫不容情的目光让直视他的男人不禁一阵颤抖。
“可是,方先生——”他语音细微地开口,尝试著说些什么。
方慕远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只要你能为我办到这件事,我可以跟我叔叔说一声,副院长的位子不成问题。”
副院长?男人眼眸一亮,那意味著接近医院的权力核心,意味著决定医疗器材厂商的自主权!意味著一笔天大的财富,如果他真能攀上那座顶峰……
方慕远微微勾唇,掀起心知肚明的冷笑。他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也确认他将一口咬下自己有意放下的诱饵。
“别忘了我父亲也在理事会占了席位。”他慢条斯理地表示,更进一步放下诱人香饵。
“我该……我该怎么做?”男人兴奋到连语音也发颤了。
“随便制造个医疗纠纷,让他抬不起头做人。”方慕远冷酷地指示。
“医疗纠纷?”男人一愣,“可是秦非技术如此高超,很难——”
“我当然知道很难。”他不耐地打断男人的话,“否则何必要你帮忙?”
“是、是。”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法子了。”
“什么办法?”
“我听说秦非明天将主导一个大手术。”
“不错,外科成立一个小组替一名脑瘤患者动刀,他是领导者。”
“是吗?”方慕远淡淡沉吟,眸中闪掠一丝奇特光影,“那他应该要替病人的突发状况负起全部责任吧?”
“什么意思?”男人不解。
“如果手术确实成功了,但病人却忽然死了,是不是表示主刀的医生在医疗过程中或许有疏失?”
“或许是,但也可能并不是他的错……”男人想解释,却蓦地了解方慕远的用意,闭上嘴怔怔地瞧著他。
“是他的错,”方慕远冷冷地、淡淡地笑,性格的嘴唇吐出最冷酷无情的言语,“绝对是他的错。”
“秦医生,秦医生,病人出事了!”
慌乱的嗓音匆匆在他耳际掠过,秦非眨了眨惺忪睡眼,辨识著彷佛熟悉的声音——不是那种刚刚踏出校门、紧张兮兮的小护士,而是外科经验老到的护士长。
他直觉状况不妙,蓦地睡意全消。
他握紧手机,“怎么回事?”
“你今天不是帮一个患者动刀吗?她忽然心脏收缩,呼吸跟脉搏都下降许多,情况很危险……”
“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手下护士去巡房时发现的,马上就报告值班的住院医师,他立刻接手处理,可是状况愈来愈糟,我们真的不晓得怎么回事……”
“我马上去。”秦非关上手机,没浪费一秒立刻冲出家门,连睡衣也来不及换。
他冲进自家车库,不一会儿,白色捷豹便呼啸而出。
一路上在他脑海盘旋不去的只有一个疑问——怎么会这样?
他确认著每一个步骤;手术是百分之百成功的,病人术后的状况也十分良好,脉搏、呼吸、血压、氧气浓度……所有数据都显示正常。
他甚至还多在医院留了两个小时观察状况,确认一切OK后才回家休息,松懈十几个小时一直紧绷的神经。
他如此小心翼翼,但病人却依然发生状况!生命垂危。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这是怎么回事?奏医生,究竟怎么回事?”男人激动地大喊大叫,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拽住秦非的白色衣袖,“你不是说我老婆手术成功了吗?你不是说过一切已经没问题了吗?为什么她还是死了?为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我很抱歉……”他喃喃道歉,还来不及为自己做任何辩解,情绪已濒临歇斯底里的男人声泪俱下地打断他。
“说什么抱歉?你道歉有什么用?我老婆的命己经没了!她已经死了,回不来了……”男人心碎的低语,忽地狂烈摇晃他,“你还她命来,还她命来!”
“我真的很抱歉,林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冷静?我失去了老婆你居然还若无其事?居然还要我冷静?”男人瞪著他,彷佛他是世上最冷血的动物,“你不是人,不是人!”他投诉著,忽地左拳一挥,重重击中秦非下颌。
他应声倒地,嘴角渗出鲜红血丝。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看著因为妻子的死而心碎若狂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可以体会那种感觉,可以体会那种乍然失去最重要的人而茫然焦虑、狂彻心痛的感觉。
他不怪他,换成是他也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他应得的,甚至还不够多;男人不仅该好好痛揍他一顿,犯了如此严重错误、令病人失去性命的他也该引咎辞职。
是的,他闭了闭眸,主任说的不错,他是该负起这次医疗疏失的责任。
想起了方才外科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他嘴角轻扯!拉起既似嘲弄,又像自责的弧度。
“秦非,我们希望你主动负起这次责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拖累整问医院的名声。”外科主任冷然地当众宣布,虽是严酷的发吉口,但秦非明白他有他的立场。
他不怪他,甚至几名景仰他的住院医师看不惯,有意发言替他辩解也被他平淡的手势及眼神阻止。
他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辩解,为他脱罪。
因为他确实该负起这个责任。
就算不是因为他在医疗过程有所疏失,但让病人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撒手人寰,他就该负起责任!
他站起身,命令自己的身子站定不动,“我真的很抱歉,林先生,我知道我的歉意并不能为你带回妻子,但请相信我,我很愿意补偿……”
“补偿什么?你能补偿我什么?”失去妻子的男人激烈地驳斥他,眸光充满恨意,“你还能补偿我什么?”
是啊,他还能补偿什么?金钱?还是他妻子的命?他能如何补偿男人的精神损失?
秦非自嘲地掀唇。
他立志当医生是为了救人,怎么反而还害了一条人命呢?
“我确实什么也不能做……”
“不错,你什么也不能做,”男人恨恨地出声,“什么也做不了!”他狂怒地喊著,挥臂又是一拳。
秦非再度吃痛,而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不还手便迟疑了动作,仍然毫不留情地痛击他上拳重过一拳,尽情发泄著心中恨意。
注意到他办公室状况的同事召来了两名警卫,冲进来架住濒临疯狂的男子。
“放开我,放开我!”他嘶声呐喊著——一面激烈挣扎。
秦非要他们放开他。
“可是秦医生,如果他再攻击你呢?”
“没关系,”他微微一笑,虽然剧烈疼痛令他忍不住重重喘气,神情却仍是淡定,“尽管让他发泄好了。”
“可是……”警卫犹豫著。
“放开他吧。”
“不,别放开他,别放开他!”一阵清脆而激动的女声忽焉加入,室内所有人都是一愣,怔怔地看著一个穿著白衣的窈窕女郎如狂风般卷进众人视界内。
是蓝恬馨。
她纤丽的身子挡在秦非与那个痛恨他的男人之间,像慈爱的母亲拚命保护她受攻击的小孩,微带疲倦的苍白面容闪烁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许你再伤害他。”她对男人说道。
“他害死我的妻子。”男人狂怒地喊,瞪视她的眼眸威胁要吞噬她。
“他不是神,不能救活每一个人。”她毫不畏惧地反驳。
“可是他明明说治好了我老婆……”
“不是他的错。”
“你是谁?”男人恨恨地瞪她。
“我——”她深吸一口气,“是这家医院外科的住院医师。”
“你想替他说话?”
“我说过,那并不是他的错,你的妻子之所以去世是因为不明的突发状况。”
“哈!不明突发状况。这是你们医生害死病人时唯一的理由吗?”
“医生绝不会故意害死病人,每一个医生都想救人——”
“可是他却害死我老婆!”男人指控。
“他没有。”蓝恬馨坚定地回应他,明眸转向仍旧紧紧定住他的警卫,“请你们带他出去。”
“没问题,蓝医生。”
短短几秒,整间办公室只剩他俩,方才的混乱吵杂蓦地像是一场梦。
“恬馨。”他喃喃低唤一声,语音沙哑,蕴涵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蓝恬馨身子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她不想对他假以辞色的,但当眸光一触及他被揍得青肿的脸庞,见他身上瘀伤处处,狼狈不堪,她只觉一股强烈的心疼。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由著人将他打成这副模样?
她蓦地奔近他,矮下身子,微凉的双手颤抖地抚上他面孔,“你还好吧?很痛吗?要不要紧?”
他摇摇头,“我没事。”
她翠眉紧凝,“真的没事?”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一阵沉默,“我听说了这次的医疗纠纷,也听说那个男人正在你办公室大吵大闹,所以我来看看……”
她关心他,她还关心他!
秦非无法形容内心忽然窜过的、欣喜若狂的感觉。她没有恨他,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完全恨他。
太好了。
“谢谢你来。”他淡淡地致谢,极力压制内心狂野的波澜。
“为什么由著他打你?”她间。
“这是我应得的。”他微微苦笑,“我害他失去了妻子。”
“我说了你不是神,”蓝恬馨瞪著他,“不能挽救所有的生命。”
秦非只是轻轻摇头。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是神,很多时候无力回天,没办法解救每一个性命垂危的病人。
但,把一条明明从死神手中夺回的生命白白送回?这种情况不是他愿意见到的,而且绝对不应该发生,
可是他却让它发生了。
他无话可说,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
“是我的错。”他轻轻地回答,一面勉力站起,硬是拉直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深深凝望他,“小柯告诉我你在方才的会议中表示愿意辞职?”
他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既讶异又愤怒、“辞职后你打算去哪儿?”
秦非微微一笑,“哪里都行。”
“你……打算就这样离开这里?”她颤抖著唇瓣。
“嗯。”
他打算就这样走了?就这样离开这里,离开她的视线?
蓝恬馨全身发颤,心底一阵莫名惶恐。
她不要,不要他从此消失。
可是她有什么权利阻止?有什么权利抗议?她不是他什么人,没资格过问他打算往哪里去。
她没资格开口要求他留下来,甚至不该渴望他的陪伴。
他不是她的,他有另外的女朋友!
他、他、他……
她屏住气息,心脏却激烈地鼓动胸腔,直冲上脑门的血液逼得她一阵晕眩。
而他,深深地凝望著她,彷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只是淡淡一句,“我确实应该辞职。”
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是吧?他是如此认为的吧?
蓝恬馨唇瓣发颤,歇斯底里地想笑,却只能怔怔地望著眼一刖神情哀伤的男人。
他根本不需任何人来责备他,更不需任何人来批判他。
因为,他自己已将自己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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