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流马”走了进来：“丫头，跟谁说话呢？还不收拾铺盖，明天去邯郸！”</P>

“爹，我收了个徒弟！”</P>

大流马一惊，低头一看，一个小玩意站在马文妹身后，怯怯的眼神，衣衫破旧，满脸污渍。</P>

大流马面现不悦：“一个小叫花子，什么徒弟？丫头，这是一张吃饭的嘴！杂技团可不养闲人！”</P>

“爹，他很聪明，你看这双小手，又细又长，玩魔术的好手！”</P>

大流马一阵无奈：“丫头啊，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太多了，我们管不了！”</P>

八岁的陈三，在那一刻，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天性相激，也许是求生迫切，突然给大流马跪下了：“伯伯，您收下我吧！我能吃苦，能受罪，姐姐教什么，我都能学会！我不会白吃白喝！”</P>

大流马惊住了，再次审视陈三，发现这小子有棱有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洗洗脸、打扮打扮，是个可爱的孩子，排面不错。</P>

大流马心软了：“小子！学艺不精，我可要打屁股的！”</P>

陈三还在思考屁股的事儿，马文妹却一推他：“还不快谢谢伯伯？伯伯答应收留你了！”</P>

陈三连连磕头：“谢谢伯伯，谢谢伯伯！”</P>

就这样，陈三加入了大流杂技团。</P>

马文妹那时十六岁，特别照顾他。</P>

他每天就像儿子一样，在马文妹身边转来转去。</P>

一天看不到马文妹，他就不踏实。</P>

晚上，他也和马文妹睡在一起，夜里做梦，喊娘，马文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P>

他对马文妹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P>

大流马摇头叹息：“唉，你这是弄了个儿子来养啊？不能惯着他啊，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亏得咱是草台班子，走南闯北，否则你天天带着个孩子，周围人会说闲话的！”</P>

马文妹笑道：“爹，他学得特快，顶碗、三仙归洞、软功，都学会了！我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P>

“你就宠着他吧！”</P>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三慢慢长大。</P>

懵懂儿童，已变成茁壮少年。</P>

他是玩魔术的天才，大流马总算发现他的长处了，《弹指鹅幻》，倾囊相授。</P>

越看越喜欢，大流马是把陈三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P>

甚至大流马有过一念：陈三成年后，是不是可以把女儿嫁给他，老妻少夫，古来很正常。</P>

马文妹一听就拒绝了：“爹，您想什么呢？我把陈三当弟弟！”</P>

马文妹还是喜欢青梅竹马的铁小栓——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儿子。</P>

两人早已私定终生。</P>

但陈三不这么想，他眼里只有师姐，他想一辈子待在师姐身边。</P>

十五岁后，他有了成人意识，经常跑到师姐跟前讨好，有一次在英国巡演，演出结束后，杂技团准备回国，他走进马文妹的屋子：“师姐！送你一个礼物！”</P>

马文妹眨眨眼：“什么啊？”</P>

“戒指！”陈三从身后拿出来，“我在理查德的钟表店买的！”</P>

马文妹脸一沉：“又乱花钱！当心被师父知道了，打你啊！”</P>

陈三笑道：“姐，戒指在西洋人眼中，代表信物，我送给你，你永远不许离开我！”</P>

马文妹咯咯直笑：“你个小东西！还信物？比起西洋戒指，我更喜欢咱们自己的扳指！”</P>

“那我回国给姐姐买扳指！”</P>

“快省点钱吧！三儿啊，你长大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得准备彩礼家当，你得学会过日子，别乱花钱！”</P>

“姐，我永远待在你身边，我谁都不娶！”</P>

“净说疯话！”</P>

陈三那时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冬季的午后，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满院子，他在院中练功，师姐穿着红棉袄，扎着麻花辫，笑盈盈地看着他。</P>

天地虽寒，人心乍暖，冰凉的空气里溢满亲情的味道。</P>

人间美好，总是短暂，千里筵席，无有不散。</P>

一切喧嚣，终究归于寂寥。</P>

后来，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陈三伤透了心，离开了杂技团。</P>

他要换个活法，不再做下九流，他要变成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P>

自此，误入歧途，浪荡江湖，黑白之间，横冲直撞。</P>

酒越喝越多，人越来越市侩。</P>

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状。</P>

直到来到曹县，经营十五家赌场，看到有的赌徒抵押了自己的老婆，老婆任人欺凌，而后投井自杀，他才灵魂触动，决定弃赌。</P>

可鬼使神差，他又惹上更大的麻烦。</P>

种下一粒种，这叫因，阳光雨露培养，这叫缘，结出果子，这叫果，卖掉换钱，这叫报——因缘果报。</P>

可惜，他从离开大流杂技团那一刻起，种下的就是恶因，结出的都是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