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有点淡淡的兴奋,他很开心能有机会帮助潘家宁,他相信一见钟情,更相信缘分,第一次见潘家宁是出警,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女生很有同情心,善良又美丽,但是碍于穿着制服总不能搭讪报警群众吧,第二次见面是在图书馆,这就是老天安排的缘分了,再不抓住注定孤独一生。
基因鉴定并不是什么难事,花钱就能办,碰巧吴涛有个同学就在司法鉴证中心,他发了条微信过去,对方的回复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同学给他科普了一番:鉴定曾祖父和曾孙女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技术上还没达到,男性有XY两条染色体,女性是两条X染色体,曾祖父能传下来的只有那条Y染色体,而曾孙女并不存在Y染色体,这上哪儿去鉴证比对去。
但同学也给了他另一个解决办法,用祖父和孙子的基因进行比对,也就是曾孙女的父亲出马,可以间接地证明二者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潘家宁的手机再次响起,看了吴涛的信息,她也无奈,老爸远在青海,不管是自己回去一趟,还是请老爸来沪都成本不菲,至于邮寄DNA样本,那更不成立,这事儿没法解释啊,难道对老爸说我给你找了个亲爷爷不成?
其实相对于基因鉴定,潘家宁更相信女生的直觉,赵殿元就是自己的亲曾祖父,一个同龄的曾祖父住在家里,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看看刷手机的朱古力,再看看呆坐在电视机前的赵殿元,潘家宁举手道:“谁想看电影,我请客。”
朱古力打了个哈欠:“跑一天了,跑不动了,用手机投屏看电视不香么?”
赵殿元没说什么,但眼神已经透露出渴望,他太想了解这个新世界了。
“走吧老爷爷,在家待了一天憋坏了吧。”潘家宁背上包开始换鞋,同时拿出手机叫滴滴,赵殿元也跟着换鞋,朱古力躺在沙发上懒洋洋说道:“别忘了给我带夜宵。”
上海的滴滴专车大都是白色的荣威新能源,司机穿着白衬衫戴着口罩,说普通话,专业得体,一路上车流涌动,望尽天涯皆是红色的尾灯。
“师傅,我们从江苏路下去转华山路,走淮海路往东,谢谢。”潘家宁说。
“那可要绕远的哦。”司机师傅提醒了一句就打了右转向灯。
这是潘家宁的贴心安排,让赵殿元重温旧梦,看看诺曼底公寓现在的样子,八十年过去了,这栋大楼依然屹立,只是名字改叫武康大楼,同样的,霞飞路也改叫淮海路,依然是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沿途楼宇店铺张灯结彩,霓虹闪耀,赵殿元目不暇接,当汽车经过武康大楼时,他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直到大楼消失在灯火中。
车一直开到淮海路与西藏南路交叉口,赵殿元已经从诸多残留建筑物中找到印象,他说前面一拐弯就是大世界,我想走走,于是潘家宁让司机师傅停车,两人下来步行向北,走到大世界门口,这栋建筑保存的极好,甚至还在营业,但赵殿元没有进,他告诉潘家宁,以前来大世界玩的人以女性居多,而且是那种不太正经的女性,良家女子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白相的。
潘家宁笑着点头,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她可能会忍不住抬个杠,但是曾祖父说出来就是真理,抬杠也不能脱离年代的局限性,八十年前的道理放在今天不成立,就像今天的道理放在以前不成立一样。
转过大世界,赵殿元又发现了德大西菜馆,这就像接连遇到时隔多年的好友一般,让他感慨唏嘘,从广西北路往上走就是广东路福州路这些东西向的马路,以前是被称作五马路四马路的,一直到大马路,也就是南京路,这些纵横交错的道路组成的一片格子,是当年公共租界最热闹的地方。
赵殿元很兴奋,他一路走一路讲,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终于来到南京路步行街,当年的先施百货、永安百货的大楼还在,游人如织,小火车叮当作响,老凤祥银楼,朵云轩,亨得利,这些亲切的招牌让赵殿元梦回八十年前。
“我想看看沙逊大厦。”赵殿元说。
这不用潘家宁引路,和平饭店就在南京东路的尽头,巨大的墨绿色塔型铜顶还是那么引人注目,花岗岩的欧式古典建筑似乎对岁月的侵蚀免疫,站在此间,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天清晨,赵殿元带着杨蔻蔻登上沙逊大厦天台,亲眼目睹了铁蹄开进租界。
赵殿元睁开眼睛,斗转星移,杨蔻蔻变成了潘家宁,他的曾孙女正歪着头看他。
“走吧,沿着外滩走走。”赵殿元说,他从缅怀中抽出思绪,向前迈步,偶然间一抬头,才发现隔着江另有乾坤。
记忆中的黄浦江对岸,是一片低矮的码头仓库,还有望不到头的农田,现在则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造型迥异,鳞次栉比,高者耸入云霄,低者金碧辉煌,一座三个圆球串起来的尖塔尤为引人注目,雪亮的光柱扫射着江面,江上没有外国军舰,只有灯火璀璨的游船。
过了马路,是观景台,大批游客云集于此,摩肩接踵,争相拍照,潘家宁找了个角度,也用手机给赵殿元拍了十几张照片。
“老爷爷,想不想去东方明珠上面参观一下。”杨蔻蔻指着那座高塔问。
赵殿元正要作答,忽见一座大厦的整个侧面变成一面屏幕,打出我?上海的字样,他瞬间泪流满面。
他想起1941年的最后一天,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江风猎猎,她和杨蔻蔻自就是站在这里,面对着滔滔江水许下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