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并不是裴志敏,而是旁边先前一直不曾开口的温絮,人却只管端着茶拿杯盖推着浮末,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
宋谨闻言也只是顿了顿,而后清浅一笑,“要论办案,顺天府自然是比不得都察院,下官也比不得温大人,如此温大人若是愿意施以援手,下官必当是感激不尽。”
这是你横刀子来,我便竖着刀子回了。
裴志敏闻言顿住皱眉,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温絮放下茶杯,也总算是舍得抬了眼,淡淡的瞧了她片刻,跟着便笑了起来。
“你知道本官办的都是什么案,怎么办案的吗?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的时候我们都是暗地里查的,所以当我们开始明着查一个人的时候,那他的乌纱帽,就只有今天摘下来,和明天摘下来的区别了。”
“难道就没有冤案?”宋谨问。
“只要有一项罪名成立了,那就不算是冤案。”温絮说。
宋谨默了片刻,道,“原来都察院就是这般办案的,下官长见识了。”
温絮浅笑着摇摇头,“本官只是说的自己,你这话若让苏老御史听了去,回头他又该要让本官滚出都察院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苏寒清,真正能做到一生清正廉明,砥节奉公的,现朝中怕也只数得出这一位而已,只是老御史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大概也做不了几年了。
“你刚刚故意隐瞒了一个信息。”温絮接着又道。
“什么?”
“你见了晋王。”温絮含笑着说。
宋谨倒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事,毕竟三位王爷进去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的,所以她也只是道,“下官方才只是禀报案情经过,见不见晋王,与案子都并无关系。”
“你答应他了?”
宋谨不答反问,“温大人今日是替荣王殿下来跑腿的吗?”
这话何止是不敬,一旁裴志敏脸色都白了,但温絮却是不怒反笑,“是啊,侄儿说他不方便随便到处走动,所以只好请本官这个亲舅舅替他走一趟了。”
于是宋谨便从宽袖中取出过来之前就已准备好的书信,“那正好,还请温大人将这封信替下官转交给殿下。”
温絮接过信封,却是当场就直接拆了信,内容也不过三五行,一眼就看到了底。
“一年?”
“是。”
温絮微微蹙了眉,状似不太高兴道,“这就不大合适了吧,你与晋王约的都明明是半年,怎么到荣王殿下这里……就成了一年呢?”
宋谨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凉。
就在前一刻,她还真的以为他们就只是知道她和晋王碰过了面,却没有想到连他们当时交谈的内容,他们都早已经一清二楚。
可关键是她清楚的记得当时晋王是将其他所有人都屏退了的,在场的就只有四个人:她,晋王,俞王和陈王。
这四个人是谁都不可能将内容往外泄露的。
那就只能是被人窃墙角了。
要么是霁月阁的人,要么是她带去的顺天府的人,要么,是晋王自己身边的人……
宋谨抬起头,直直的望着温絮,“你们在我身边安插有眼睛是不是?!”
“你说什么?眼睛?!”
温絮闻言大笑,“那你还真是想多了。并不是我们特意在你身边安插眼睛,而是你所处的地方,本来就到处都是眼睛。不只有我们的,也有别人的,也不只限于顺天府,整个京都都是如此。”
“那是不是我现在同你们说的每一句话,也转头就会一字不漏的传入另外两位殿下耳中?”
温絮想了想道,“也许吧,那你得去问他们了。”
宋谨默然。
温絮又道,“一年肯定是不能的,半年又显得我们跟晋王没什么分别,这样吧,咱们再打个对折,三个月如何?你同意的话那我就直接替我侄儿应下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宋谨问。
温絮一脸纯真无辜的眨了眨眼,“不同意啊,你如果不同意,那我们肯定也不能看你活着投奔晋王或者怀王去是不是?”
这是拿命威胁她了。
可偏偏,这个威胁对她来说还确实是非常有力。这些年三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正四品以上的朝中大员都说倒就倒,尽管大多也只是削个官降个职,可搭上性命的却也不是没有。
四品以上尚且如此,遑论她一个刚刚上任的从六品推官。
更何况吏部尚书温显承还是荣王的外祖父,而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终身仕途也基本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她清楚的知道眼下她只要敢回答一个“不”字,哪怕是不要她的性命,她的仕途可能也起点就是终点了。
宋谨闭了眼,淡淡的回了一个字,“好。”
温絮满意的笑了起来,“那怀王那边呢?一年还是半年?还是半年吧,一年怀王肯定也不会乐意的,那是你自己回复或者我们替你代劳?”
“那就麻烦了。”宋谨默然道。
温絮浅笑着摇了摇头,“不麻烦,一句话的事。”
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还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倒把宋谨都逗笑了。
温絮也不介意让她笑,只是道,“我知道你不惜一切的要争取上一年或者哪怕是半年时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只要不站队,就不会落入这场皇权斗争的漩涡了?啧!”
宋谨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愣愣的看着他。
温絮笑着摇摇头,却不再说什么,负着手往外大步而出,裴志敏见状也连忙跟随而去,独留宋谨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