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哎,你们这两个姑娘啊!(1 / 2)

曼陀罗与木槿花 伍弋 5445 字 10个月前

奚筠邗睁开眼睛,可是他显然是估计错了,库同站看起来仍旧显得遥遥无期。

“为什么让我这么早就醒过来呢?为什么不让我一直沉睡在睡梦之中,至少在梦中的时候,我可以忘记掉一切不快和难受!”奚筠邗心里暗暗地嘀咕着。

“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是会醒过来的,问题仍旧是问题,终究还是会回到你的眼前来的,躲避有什么用处呢?”奚筠邗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上次出现过那个的声音,他忽然清醒了许多,往四周看了看。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连两节车厢连接处的那盏昏黄的灯发出的光芒也好像被漫长的黑夜吞噬了一样,现在没有任何光线了。奚筠邗顿时感到有些心慌意乱,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直了直腰,后背贴到了坚实的座位靠背的时候才略微有些心安。他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己旁边的座位,发现它依旧是空的,不由生出一丝安慰的情绪来。他觉得至少这趟旅程的未来还是有一些盼头的,这个盼头大部分来自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什么人会坐到他的身边来。

今夜,奚筠邗无疑是孤独的,他将独自一人同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做殊死的搏斗,陈可芳、秦阿姨、李实渐、王依依、那汉子都不会来帮他,一切都得靠他自己。他将要学着成为一个跋涉在从未涉足于原始森林的猎人,与最严苛的自然环境相抗衡,并要固执地去挑战自然选择这条亘古不变的法则,他要证明:奚筠邗,可以、有能力靠一己之力从最为艰险困难的境地中走出来!

可是,又拿什么走出来呢?奚筠邗也不知道,他迫切地想知道!

奚筠邗拿起桌子上的一瓶水,这是他上车之前买的,胡乱灌了一口下去,顿时感觉凉意从嘴巴里直蹿进自己的肚子中,睡意竟然因此被驱散了许多。他忽然想唱歌,唱那首他最喜爱的歌,以前他晚上失眠的时候,面对如水月光,他总是会唱歌。可是今天晚上虽然月光依旧如一汪净水,可是他却丝毫提不起那样的心情,况且周围阴森可怖的氛围也在时时刻刻提防着他那样做。

最痛苦的事情,无疑是突然丧失了方向。奚筠邗不得不再一次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他不愿意面对却怎么逃也逃不掉的问题面前去。

从湖东公园走回学校大概有4公里路的样子,来的时候奚筠邗坐了15分钟的公交才到。

看着身边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公交车,奚筠邗无动于衷地往回走着。他垂着头,任几个月没有修剪的头发凌乱地下垂到眉尖,脚步也丧失掉了平日里应有的矫健,两只手无力地摆放进了裤子口袋中。

“为什么她会那样直接地拒绝了?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难道她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了哥哥?为什么面对我诚心诚意的请求,她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呢!”奚筠邗的心里完全被刚才发生的一幕所占据。

“啊!”奚筠邗用手狠狠抓住了左胸处的衣服,他的心在这个时候竟然出现了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一把刀在猛烈地戳着。

他已经记不起那一天他是怎么走回学校的,只是后来听汪皓他们说那天自己回来后在寝室里的凳子上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谁叫他他都没有答应。晚上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两只手相互交叉抱着弯曲的腿,下巴抵着膝盖,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的席子,任寝室里其他同学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的头始终没有抬一下。对他来说,此时此刻外部世界好似一个巨大的深渊,而他,深深陷进到了最深处。在那里他感到异常的寒冷、孤独、痛苦与绝望。他没有了呼喊和求救的勇气,甚至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汪皓终于来和他说话了:“大汗,我关灯了啊。”

“嗯。”奚筠邗用一种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随后周围一片漆黑了,整个世界瞬间消失不见了,他觉得自己不仅没有往上升,反而越来越往下沉。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和现在一样,周围都是黑色的,不,是浓黑色的,只有我一个人醒着,只有我一个人在绝望中挣扎。”被火车鸣笛声带回现实中的奚筠邗突然觉得三年前的那一晚和现在竟然是如此相像。

他又轻轻闭上了眼,回到了那个晚上。

灯已经关了很久了,奚筠邗还坐着,已经超过了3个小时。他依然纠结于叶小画断然的拒绝以及那一句:不行,绝对不行。叶小画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姑娘,不,他没有主动去爱她,甚至连主动接近的意思都没有!是她,是叶小画自己,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卓越美丽以及伟大的人格力量慢慢改变了他,悄无声息地吸引了他,他爱上她完全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心,是心啊!奚筠邗从心底里面深深地欣赏着叶小画,这种欣赏带来了亲近,让他多么想、多么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好让他有更多机会去慢慢发掘她身上潜藏着的所有优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叶小画却决绝地拒绝了他?奚筠邗怎么也想不通,他有好几次看到过叶小画那一双爱笑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过对于他的喜爱与亲近,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或者说这一切,奚筠邗都看错了吗?

不,不可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奚筠邗本以为会信心满满地拉着叶小画的手,轻轻地、缓缓地把整个湖东公园里的每一块土地都走遍,把每一片树叶数遍,让每一缕清风拂遍,让每一泓清水照遍!

可是,“不,不行,绝对不行”,叶小画的这一句话在这一切的后面画了一个猝不及防又不容辩解的句号。

奚筠邗累了,他忽然失去重心一般地向后倒去,头颅重重地摔在枕头上,他无力再去脱衣扯被,只是任凭身体僵硬地倒在床上。他忽然想哭,眼睛也渐渐模糊起来,鼻子像浸在了醋里一样酸,最后他睁大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才强忍着没有让滚烫的泪水从两侧滑下去。过了很久,他仍然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他以为天快要亮了,就算不亮,顶多再等上个把小时他就会再一次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等到全新的一天到来。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好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以为昨天这一页已经完全翻过去了。

可是,既然黑夜是一天中和白天平起平坐的另外一个重要的部分,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得去呢?

第二天,奚筠邗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还是如预想中的那样湿了一大片。拿起镜子,他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张憔悴的、丧失了生气的脸和一双肿胀、红通通的眼睛,眼睛上布满着红色的血丝。走到洗漱台,奚筠邗用手鞠了一捧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狠狠地搓起来。他低着头,心情失落极了,他从来没有这样颓丧过,也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他甚至没有勇气开始这新的一天了,他甚至打算把头深深埋进这冰凉的水里,用极致寒冷的东西来冷却他似火山一般燃烧着的头颅。

从那天起,在奚筠邗的世界里,对于叶小画的印象居然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变,她突然从那个勇敢、善良、乐观、开朗的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冷漠、残酷、决绝的陌生人。虽然奚筠邗努力告诉自己客观,保持冷静,可心底里还是升腾起一股怨气来。

还好这只是一种想而不得的痛苦所带来的没有恶意的怨气,奚筠邗心里是明白这一点的。

他很想再见一面叶小画,可是一想起那天公园里叶小画的“不行,绝对不行”后,他原本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丧失完了。现在的奚筠邗心里无疑是复杂的,除了先前对于叶小画的种种好印象之外,现在却多出了沮丧、挫败、难过、失望和不安的情绪,他想不出自己再一次见到叶小画的时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天天盼望着那一头的叶小画会主动来联系他,可又时常责怪自己这样的想法。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了接下来令他煎熬备至的一天又一天,他已经快走到绝境之中了。

我们的叶小画呢?她又在做什么?难道对于奚筠邗炽烈的感情,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反应吗?

“小画,你去找奚筠邗怎么不带上我呀!”江婷一脸怨气地看着走进来的叶小画说道。

叶小画一愣才反应过来,说:“哦,我们只是见了见面而已。”

“不行,以后我也要去。”江婷丝毫没有注意到叶小画略显疲倦的语气。

“好,以后你也去,你一个人去也行,只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别让奚哥哥伤心”叶小画不再说下去了,把头扭了过去。

“你怎么啦?”

“没事,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江婷见叶小画衣服都没有脱就一头倒在了她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睡着了,她朝着叶小画的后背自言自语地说:“我一个人去,你说的,过几天我就去找他。”

孤独或者痛苦的时候,人类的灵魂才会得到自由和升华。

煎熬给奚筠邗送来痛苦的时候同时也给他送来了反思和解救,他开始慢慢回想叶小画那天在东湖公园里说的话:不行,我们不合适。是的,在认识叶小画之前,他内向、寡言、羞涩,并且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可认识她后,奚筠邗却感觉自己慢慢改变了。她像一块巨大的、极富磁性的磁石,让他这块木讷呆板的大石头慢慢拥有了磁性,他开始变得爱说话、爱笑、爱开玩笑、爱与人接触了。可是就算他改变了这么多,自认为能够去自如地做一些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了,与天生乐观开朗爱笑豪爽的叶小画交流起来的时候仍然显得那样不搭调、自信。他觉得叶小画越来越像一座宝藏库,越是想她就越可以从她身上找到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人们总是在埋怨时光老人一刻不停地偷走自己的青春年华,却总是忽略掉了他对于忧伤、痛苦、艰难、挣扎的海纳百川、兼容并包。

是的,时间在走,它无疑也在慢慢抹平叶小画在奚筠邗的心上刻下的伤痕。

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还存活着、还生活着,就要想着法子地过下去,总不能被一些身外的羁绊扰得完全站不起来。除了叶小画,奚筠邗的世界里还有许多其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他不能那么自私,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在生活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他应该重新站起来,看到生活依旧美好。

又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偷偷溜走了,挂历上的月份已经悄然来到了骄阳似火的7月,每天日出的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前,阳光照进寝室的时候也分外强烈。奚筠邗常常不到5点就醒了,每天夜里他都做梦,梦到的几乎都是叶小画和那天在湖东公园里的事情,不过他的情绪倒是好多了,好像已经慢慢找回了原来平静生活的节奏。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如果他睡不着,奚筠邗总是会爬起来拿一本英语书走到阳台上一边背单词一边等东山头的太阳升起来。

“大汗,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有一次,穿着一个小裤衩从厕所回来的汪皓看见阳台上的奚筠邗,好奇地问道。

奚筠邗转过身刚想回答他,就看到汪皓已经将拖鞋甩了出去一下钻进了薄薄的被单里继续睡觉了。他背身回来,笑了笑,继续背单词了。奚筠邗惊奇地发现,刚才是他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第一次笑容,他似乎惭愧似地发现自已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太执着于一时的得失,太沉湎于个人的痛苦,太纠结于感情世界里谁对谁错的问题。面对着眼前翩翩起舞的鸟儿,面对着冉冉升起的旭日,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光亮,奚筠邗好像突然之间释然了,他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但是现在他究竟已经可不可以坦然地去面对叶小画了,奚筠邗还是没有多少把握,他也不知道当自己再一次站在叶小画的面前,再一次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是否会一如初次见面时那样来得平静又自然、朴素又恬淡,是否还是会像一位兄长一样为妹妹把耳际边垂下的秀发轻轻地、毫不违和地捋到她耳后,是否还是会像一个普通但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地关心她的日常起居与冷暖感受。

人是总得要想着办法从困境里走出来的。

“第十一天了,”早上在阳台上刚背英语单词的时候,奚筠邗默默地说道,“不知道她怎么样?”

奚筠邗,无疑,还是在期待着叶小画主动的联系,可是十天过去了,那一边的叶小画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他的音讯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奚筠邗无奈的是自从叶小画从他的身边离开之后,以前已经被她改变了的藏在他身上最深处的内向与沉默又一次占领了他的性格高地,他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流淌着的从叶小画那里沾染到的激情澎湃的热血和乐观爱笑的浪潮正在从自己的身上慢慢退去。他再一次陷入了苦闷和彷徨之中,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叶小画,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个大灾难。

一方面,对于深陷在失去叶小画的泥潭中而无法自拔,他痛苦极了;同时另一方面,对于每天的工作学习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太深,以至于他无法集中精力,他自责极了。

或许,应该发生一些事情,至少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黑夜漫漫长,何时才能结束啊!”奚筠邗望着窗帘缝隙外的世界,一直睡不着已经让他有些难受和心慌。

可是火车依旧轰隆隆地往前开着,一停也不停;可是寒风依旧在火车车头分开在车尾汇合,一停也不停;可是黑夜依旧编织着漫无边际的包围圈,一停也不停。

奚筠邗好像有些神情迷离,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才能见到亮光?”

等了好久,也没有人回答他,他好像忽然懂了,失落地低下头去,不再看着外面了。

他每天依旧是尝试着过一种尽可能简单的生活:吃饭、睡觉和学习,他觉得规律的生活虽然难免有些乏味,可至少他心里不会再因为胡思乱想而难受煎熬。他开始慢慢积累起一种自信来:只要时间够长,任何事情都会过去,当然也包括叶小画带给他的伤痛。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远不是仅仅通过时间就可以解决的。

“奚筠邗,楼下有个女孩子找你,你快下去看看。”走进寝室来的同学沈乔对正坐着的奚筠邗说道,沈乔是寝室里唯一一个不称呼他外号的人。

奚筠邗的心突然剧烈地往下一沉,然后竟然又浮上来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他连忙问:“女孩子?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长什么样子?是我们学校的人吗?”最后一个问题连他觉得都有些多余了。

沈乔回了一声:“一个女生,我没有见过,刚上楼时我碰到的。”

奚筠邗的脑海里立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叶小画的模样来,虽然快半个月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可她的样子依旧清晰地印在奚筠邗的脑海里。奚筠邗仍然记得她鹅蛋型的脸、额头上曼妙的刘海、左眼角处一颗浅色的痣以及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对,还有她那一直未变的苍白的脸色。

他忽然心情大好,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他觉得只要叶小画来了,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而一旦叶小画不在,所有的一切即便再好也都欠缺一丝光亮。他只管沉浸在这种美妙的心情中,却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又走掉了2分钟,以至于当沈乔在一次提醒她下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拿起镜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确认还算过得去之后便同样飞一样地跑向了楼下。

奚筠邗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十多天以来的煎熬即将得到解决,他再也不用独自一人面对漫漫长夜了,至少叶小画能够主动来找他,至少这不会是一件坏事。他越想越高兴,步子越走越轻快,嘴里甚至哼上了那首他最喜爱的歌曲。

命运啊,总是这样,让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时常会来光顾我们的生活,让我们的态度较之前发生一个180°的大反转。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奚筠邗走到楼梯的最后一个转弯角的时候却忽然不知怎的停住了,脚似乎被一根粗大的铁链生生拉住一般,他内心世界的波澜又一次汹涌了起来,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跨过这个转弯角,我就会见到那个我日思夜想但又十分害怕见面的人;跨过这个转弯角,我就可以重新把十几天来困扰我的问题拿出来;跨过这个转弯角,我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他犹豫了,心跳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他忽然想转身回去,忽然想逃避、想放弃了。

“奚筠邗,我等你好久了。”忽然奚筠邗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奚筠邗情不自禁地跨出一大步去,看见穿着漂亮花边裙的江婷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啊?”奚筠邗好像被被吓到了,轻轻地叫了一声。

看到江婷而不是叶小画,他有些惊讶,更是失望和沮丧,但也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奚筠邗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快速扫描着江婷的脸,好像从那里可以得到叶小画的信息似的。其实他也有些担心,他害怕江婷已经知道了他和叶小画之间的事情,更害怕叶小画自己不来见他,派江婷过来和他谈谈,如果是后者,那么叶小画不想见到他这件事让奚筠邗不寒而栗。不过好在,奚筠邗并没有从江婷的脸上读出一些让自己害怕的事情来,他又轻轻松了一口气。

“婷婷,是你呀!你一个人过来的吗?”奚筠邗想问叶小画怎么不来,可是不敢直接说,所以绕了个弯。

江婷一笑,回答说:“我一个人来的,小画不知道。今天我没有课,也无聊,所以来找你玩了。”说完又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圆圆的脸看起来很可爱。

奚筠邗心想:“江婷和叶小画是同一个班的,课程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江婷有空的话,叶小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他很想问问叶小画的近况,可是又不想说太多,一怕江婷知道,二怕知道后自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