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同伴我也见过了几次,想是毛良到了此处与他投机,终日和他混在一起,我摸到了近前,只听那同伴说道‘毛老弟,我瞧你终日闷闷不乐,年轻人受不住苦闷实属正常,咱们受囚之人,也算罪有应得,你这样下去,早晚憋出病来。’
毛良道‘陈大哥,我并非捱不住苦闷,只是心中难过。’
那同伴道‘有何难过?你担心家中老娘无人照护?’
毛良叹了口气,四里张望一番,见众囚犯都离着自己较远,便道‘老哥,实不相瞒,家中母亲此生都衣食无忧了,那也不用怎么担心。’
那同伴十分好奇,问道‘这怎么说?你又是难过什么?’
毛良道‘老哥,我实话对你说了,你可不要和外人去讲,其实,我吃这官司,是被人冤枉的。’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惊,不明他此语何意,只听他又说道‘人人都道我杀了人,可那个惨死的姑娘是我的一生挚爱,我如何会去杀她?我伤心难过,不是因为成了囚犯,而是那女孩已死,我再也不得见她一面。’
那同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认罪,是官府屈打成招么?’
毛良道‘也不全是,只因真凶一家财大势大,他们买通了官府,又使钱给我,让我顶下罪责。我虽不情愿,但想到家中老母生活拮据,我若不在身边,她一人怎得过活?于是便咬牙认了罪过。老哥,这些话只和你一人说了,你可切莫传了出去。’
我听到这里,两行清泪不由得流了下来,思索了片刻,只觉他这话合情合理,否则他根本不知我跟在身后,这些时日来的伤心难过又做给谁看?
我从石后跳出,他俩自是吓了一跳,毛良看清是我,仍叫了我一声先生,我死盯着他,问他刚刚所说是否句句属实,他愣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我见时日不早,管事的狱役在招呼集合,便道‘毛良,我有些话还要问你,咱们下次再讲。’
此后我每逢他外出做工,便寻机与他碰面,时候久了,终于得知了内情,原来毛良果真是替人顶罪,而他果真对我女儿也是真心实意,我问他想不想给我女儿报仇,他却说人家势力庞大,报仇只怕此生无望。我安抚他说会助他早日出狱,就这么便在岭南安顿下来。
我在那里寻了私塾来做,仍是教书度日,便这么一过八年。岭南人方言佶屈,口音难懂,我要教书育人,不知费尽了多少心思,八年下来,总算攒下一些银钱。我拿着银钱疏通,要给毛良减刑出狱,那里山高皇帝远,官吏受贿惯了的,加上毛良平日安分守己,便修了狱期,没到几个月,就放了他出来。
毛良见我不仅没怪他连累女儿,还出钱赎他出狱,对我自是感激涕零。我二人从岭南回到隆兴,先悄悄去安义到坟前拜祭,唉,可怜我儿逝了多年,到头来除了我外,竟只得一个当年的泼皮毛狼子还念着她。实不相瞒,这许多年下来,我心中实已将毛良当做了自己的姑爷。毛良探望了老母以后,便与我一齐来到隆兴城,他隐姓埋名投到绸缎庄做了帮闲,每日做了工后,便到我的住处商议如何揪那当年的真凶出来伏法。
也是天可怜见,隆兴城接连生了三起奸杀凶案,与我儿当年遇害的情形如出一辙,那时节我儿也爱身穿红衣,我便知道必是凶手按捺不住心中邪恶,再度出手犯案。我满心盼望官府能尽早将真凶缉拿归案,没成想毛良一时糊涂,竟被官差错当了疑凶。于是我便横下心来,要亲手结果了那连番残害人命的畜生。汪子开,这九年来,你可有一天过的安心?你杀害了这许多无辜的女孩,可也曾想过老天终究不会放你得过?你家戒备森严,出门动辄跟着五六个亲随,我无法得手,只能打你未过门妻子的主意,哼,今日虽不能亲手杀你,但有辛大人在此做主,看你又如何能够逃脱法网!”他说完这些,两眼死盯着汪氏父子,脖颈一动也不动,就如同个蜡人一般。
汪百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大人!冤枉!草民实在冤枉!这姓崔的血口喷人,栽赃诬陷我儿,那歌伎遇害时,我儿不在隆兴城内,如何能诬赖到我儿头上!我父子这些年奉公守法,赋税不敢少了一文,我们家大业大,如何会干害人之事?还望大人明察,替草民父子做主。”
崔长达冷笑数声,道“你家大业大又怎地?还想行那贿赂私情的伎俩?这坐堂大的可是辛大人,岂会吃你这一套?汪子开,你若是个真小人,便也出言说说,这些年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