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诗远望着小武的背影,一笑,美得很,赶紧叫了家眷来,“快叫夫人别忙了,我亲自过去,请大小姐出屋。”
天赐佳缘,着良辰吉日,穆迪然同康敬爱、展明勋同邸心儿、杜八福同康矶涵,相继大婚礼成!
转年,穆家添了又一代长孙穆擎然,展府则得了俏千金展沃雪,杜家终算遂了杜七衡与杜挽月的心愿,添了男丁取名为杜九鼎。
就好像是那些个艰难的世代里人们努力过活的样子。
小武终于在母慈子孝的陪伴中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他打开了心结,又爱笑了,简直爱笑多了,这个年纪,那副模样,童真的孩子气散发着,惹得谁看上一眼都甜甜的醉倒。
又过了十年,陶月丫竟然又怀了孕,谁说没有老夫老妻的浪漫!
过了头三险期,丫头说出来,小武喜极而泣!
穆宅欢声一片,连穆迪然都粘着康敬爱不放,“爱爱,擎儿都大了,咱俩也再生一个嘛,你看爹,老当益壮,多带劲!”
也不怪康敬爱忧心忡忡,这一年正好是倭寇攻陷洛阳城的第八个月,全城老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安全起见,小武一直顶着洛阳城商会会长的帽子没传给穆迪然。但倭寇在全国各地大型建厂,怎能少了洛阳!泰山压顶之危急时刻,小武不得不做下一个决定。
这一天,他刚回到正门,就迎见祈发跑来催促:“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老太爷早发下话来,叫您去祠堂!”
祠堂?
小武大抵明白什么,一声“爹!”他提起衣摆,跑到了最前面。
“啪叽!”
小武一脚迈过门槛,不等恭敬跪倒就被一鞭子揽去半边肩膀抽上胸膛,一扫而过沁出血迹,连光滑的手背都被撕咬开好大一道血口子,小武更是身姿不稳整个人都向右倾跪,险些扑倒之时他一手用力却也只敢惊怔在那,忽闪忽闪的眸子只能看到爹的脚尖稳稳站定。
这一鞭子像是打光了老太爷的所有力气,却还不得泄愤。
威严幽深的祠堂被一声清脆狠绝炸响,吓得祈飞扑通跪倒响起一声嚎啕,黎三喜端着承载家法的古案也打开哭腔刚想开口求情,却被小武一个转眸喝止。
他蹭了一蹭,又一蹭,自己爬起来,跪得恭恭敬敬。
黎三喜赶紧改口:“老太爷您慢点,慢点您!”
爹盯紧了小武,他威严的站姿如同要对得起苍天大地。
他颤巍巍地慢慢挪开步子,身子真的在打晃,老太爷养在养宁居有些日子了,久不出门。若不是今日小武做下这等龌龊事,他哪里至于!
但小武真的艰难。
时代来到了抗日战争最迫在眉睫的时刻,一九四四年五月,小武派出了所有王者参与保卫战,但哪敌的过倭寇的飞机坦克?
洛阳城被攻陷的那一日,章简在临死前说:主上!只有您把我当人看,感谢,永世见。
小武痛哭了,像全城每一个无助无望的老百姓一样。
那接下来的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活的?
所有人历历在目,锥心刺骨!
为了山上的资源和全城的资产不落在倭寇的手中,小武苦苦周旋,步步为营。
但逼迫扼腕锁喉,不得喘息,他才忍痛做了诈降的决定。
意思就是他顶着商业会长的职务之便去打头阵吸引掉倭寇的注意力,而要邸盟挖掘走老穆家乃至聚拢全城的资产死死攥在手心。
“这谈何容易?到那时你只架着一副空帽子,谁看不出来,那你怎么办?”
邸盟坚决反对。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走一步是一步,再晚了都要被倭寇夺了去,你怎能忍心?这是咱老百姓的心血,是咱国人的底气,凭什么成了他们的?”小武坚持。
“那凭什么是你?可以是我来呀!咱俩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了,我反你再正常不过,投了倭寇又怎样?”邸盟进一步直言。
“所以,以你多年惨落马下的名声就算被倭寇所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而我,则不然。我保家卫国这么多年,若突然一时情急受降于倭寇,必然引起群情激愤!大家反抗的心越炽烈,我们的胜算就越大!”小武与他说透。
“可到最后这是死局呀!谁还能救你出来?你就真被打成走狗汉奸永世翻不了身怎么办?你想想小迪,还有咱穆家的脸面!”
小武至此无言以对。
但事,还是做了。
老太爷若因此审他,他也无力辩驳。
诈降也是降,扔出去不顾的是我所有穆家人的脸!
爹!
我?
小武颤巍巍抬起头,老太爷要走去他背面,这种割袍断义的时刻见不得他这一张稚嫩的脸!
“啪!”
又一鞭起落,许是因没站稳,老太爷的力道弱了好多,惹得小武立时欣慰,泪珠蹿出眼眶,他就知道,爹一定懂我!
但爹此时已经立定他身后,瞧一眼那血痕老太爷咽下叹息。
陶月丫被一众家眷搀扶而来扑通跪倒,倒是学了规矩没敢哭嚎求情,小武眼眸回转,哄她不哭,又摆回来,低下头。
果然,谁来都没用了,虽有嫡子亲孙的牵扯,爹下手依然狠绝!
这一通家法,是他第一次挨,却是挨定了!
霹雳惊颤,暴雨雷洪。
如此疾风骤雨的挨了十记,小武已经不能匀称地呼吸了!
他前胸后背满了血痕,汗如雨下,爹终于收了鞭子的那一瞬他纵身扑到。
“你给我起来!武乐书。我要你想。想这是为什么?我究竟为何打你?想通了,你来回话。想不懂,你就别给我起来!”
爹甩下家法,黎三喜恭恭敬敬接了去,祈发、祈飞赶紧扶着老太爷回房。
陶月丫这才哭出声来,又忍下去,揉了肚子。
“丫头!乖。回去吧快,娃子受不了!”他哄,他劝,他虚弱的不行。
“我不!”陶月丫哭嚎了,还好邸盟赶到,灵儿紧忙叫人扶了丫头走,邸盟瞧一眼他颤抖的身子,“我去求爹!等我回来。”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可算静下来,又死寂的出奇,小武转回身子慢慢跪正,要他去想,那他能想到的可多了!
一个抬眸,小武瞧清少爷的灵牌,他忍一下,又爆哭,这通家法,一定是算了你那份,要不然怎会这么疼!
一顿鞭子把孩子打委屈了!
他哭,他不停哭,看到了姑爷,又有先生,再就是心儿!
邸盟急三火四赶回来,却不到外院就停下,望着他抽搐的肩头!
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寻到过一个机会,能跑来这里哭一哭!
《予本楼》
剩二人厮守。
陶月丫褪去他衣衫,给他上药。
“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这样,比这都难的伤势你不也伺候的来,别哭啦,啊!”
丫头抽抽搭搭。
“要是你真哭坏了身子啊爹一怪罪下来,我掉两个脑袋都交待不起了,真的。”
陶月丫笑他说大话。
他又哄:“没事,爹啊,懂我。就是这戏码还要做足了给人看,不碍事的。”
“那哪里至于真打成这样?”丫头回他一句。
“爹!”穆迪然窜进门捣乱。
这一看,真吓坏了他,“爹,祖父怎么舍得打你打成这样?”
“哼你小子,这回是知道了,爹罚你的当算是轻的了吧?”
“哎呀爹你还说那个,就那一回,擎儿都这么大了,哎哎娘快快我来我来您快歇着。”
小武把肩背转过去,小迪的手还是颤了,“爹!”
“都当爹的人了还哭鼻子,难怪爱爱会说是我把你宠坏了,还不打住,憋回去。”
“爹是不是不摔你出去,穆家也到了扛不住的时候?”
“怎么会?你是穆家的儿郎,有你在一样扛得住,爹是认的!爹呀,就是……”
“爹你快别说了!”穆迪然哭哭啼啼,终于着了手,小武倒吸一口气,“有我在,不会让穆家有事的!”小武又一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邸盟蹿上楼来,非要接手,“哎呀小迪快快点你祖父叫你了!”
小武疼的一颤,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爹怎么样了?”
“你别插话,又没叫你,来来我来,你别动。”
陶月丫和小武相视转去,跟上了穆迪然。
剩邸盟一人哪能招待了他?
“不,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呀你,你别急,你这半边胳膊药都没擦,再者你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去见爹,你敢?”
小武这才乖那么一下,邸盟的两手搜搜地抓紧动,只剩下一件外衣的袖子没穿上了他又坏笑,小武任他耍逗,他扯着裤腰带痞里痞气地问:“哥!你说爹被你气病了,而你呢,被爹打的不省人事,这是不是才合理呀?外边的话呢咱就先这么传着,那噼啪啪的声响洛阳城里谁没听见,但是你?”
小武瞧他想干嘛,他果真松了腰带,“得抓紧回来给我养着,我再去屁颠一圈,听爹骂两句,啊!”
这哪里使得?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呀!”小武拽回带子抽他一记。
他躲了,转个圈的嘚瑟,“反正被打的是你,哎呦啊呀的,我又没事。”小武都自己穿戴好了,不等两人你推我挡的来到门前,黎成跑来嚷:“不好了,老爷,老太爷叫您!”
《养宁居》
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外。
小武急奔而来,推门而入,“爹!”
那哭声,好大一份悲伤席卷穆家!
想老太爷这一生历经过多少风光伟岸的时刻,只有这一次他像打光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武儿,疼了吧?”
小武扑爬而来,连连摇头,他只叫得出:“爹!”
瞧他哭的不比个小娃子,爹笑了:“你呀,最是让爹放心不下!这么艰难的时刻,你偏偏选了最难的路走,爹却不能再多陪你唱和了……”
“爹!不,不会的爹,不可以,您别再说,您千万别那样想!”
瞧孩子真急了,不单是为哄爹开心,他吓坏了的模样!
爹爹疼惜地抚摸他的脸,拭去他的泪,“以后的路要我儿自己走了,爹在天上也都会看在眼里,武儿从没做错,最会讨为父欢心……”
老太爷是心疼小武日后的结局了吧,他又咽下去,说不出更多的话。
“洛阳城靠你了武儿,我穆家所有心血爹都交给你,我儿别太苦了自己个!”
小武拼命点头:“爹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我全都守护到底,但我要爹看着我武儿才做得到,爹我要你看着我,爹!爹……”
烟花三月,穆泽然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二岁。
《德义堂》
小武被众人扶着跪来堂前守灵。
他这一跪,就是七天!
邸盟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心痛不已。
黎三喜赶来送药汤,邸盟得了机会拿着灵儿的吩咐打头阵,抢去药碗喂他。
小武还没停了抽抽搭搭,他不想喝,一点皮外伤而已,再说是爹打的,他不舍得!
邸盟这可打开了话匣子,小武都只推脱,一手挡停药碗。
邸盟扫一眼,那贺亮亮的一道血口子还摆在他手背上呢。
你说这点活,我就能干成这样,邸盟服软求一句:“哥!”
黎成也跑来,急忙接下碗,脱口而出:“小武哥!”他又壮着胆子求:“老爷!”
小武定睛瞧他,又看一眼反着亮光的药碗,是啊,黑暗中仍有光!
邸盟不干,抓起勺子,送上一口,小武乖乖咽了,惹得他这醋吃的甜不拉叽地怼:“对呀阿成还可以这么叫的是吧?就属我,一句没叫过小武哥!”
“你呀!”小武抽回衣带,现在就你一个敢名正言顺叫他哥,还不满足,“跪正。”
乙酉年己卯月丙子日,鸡年正月二十四,一九四五年三月八日,穆泽然丧礼奠祭吊唁。
举城哀悼。
邸盟差点闹了祭礼。
就说是武乐书明晃晃气死了岳父大人。
小武大孝子的模样,只跪的乖巧,哀思过甚,不眠不休,他虚弱的很。
但戏,只能做下去。
太夫人高兰希亲自主持公道,还穆家一个安宁。
这才了得。
却谁都晓得,阖城乃至全国的不太平,要波及穆家,做个了断。
《予本楼》
这一日的奔忙退去,小武终得上了床。
他蜷缩成一团,依偎进丫头的胸怀里,像泄了气的皮球,留给他的喘息只这半个大夜。
小武还是被打成汉奸走狗。
遭万人唾弃。
这天小武回来跑上二楼,脑瓜顶着那么一大片蛋黄,稀淌哗漏的,连鼻尖都染了黄。
陶月丫顶着大肚子赶紧跑来瞧,“这怎么今个没躲开呢?”
在他一走一过的路上,总有行人冲他扔垃圾碎屑,似乎打着了都不解恨。
今天这颗土鸡蛋活脱一颗石头子似的砸过来,正是出自一位大姐的菜篮子,据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曾朝思暮想过武乐书器宇轩昂顶天立地的模样,哪曾想都这把年岁了他倒顶着那张稚嫩的脸学会了对着倭寇摇尾乞怜?
哪能不让人生恨!
小武美滋滋地呲牙,乐得挺欢:“这可是颗鲜鸡蛋,掉地上了多可惜!”
急颠颠的丫头也被他逗得掩面一笑。
“你笑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陶月丫迈着四方步朝他走去。
“你说这老百姓都舍得拿鸡蛋砸我了,是不是就说明好日子不远了?”
“还说呢,就你那副汉奸走狗的样子,我见着了都想打两拳。”
“嘿你个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小武一挽手臂够她揽到怀里公主抱,任鸡蛋黄滴答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上,一脸坏笑。
丫头妩媚纯情的小眼神斜愣着,看他想怎样,就是不怕他。
但月份大了,小武也调皮多了。
满屋子散发着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这幸福!
就像心儿所祝的福!
谁说老夫老妻没的浪漫!
说来也怪,小武服侍的殷勤,倭寇越发信以为真,但最后却竹篮打水,毫厘不得。
实则以小武和各个宅子之间的默契配合来说,就算洛阳城的资财满天飞,倭寇也休想沾手一根指头。
倒是老穆家的资产,似乎不用怎么细想,能害小武马失前蹄的正是邸盟。
所以危险就在于,白白忙活几个回合的倭寇对小武这个商业会长的信任一再下降,而邸盟却已似浮出水面,惹人耳目。
危急时刻,穆迪然迅速加入战斗。
惹得二老坚决反对。
“爱爱大着肚子,刚过了头三险期,你想什么呢?”
“真的,小迪,我们这个辈分要去了结的事,没你插手的道理!”邸盟也跟着喊劝。
“你们瓜分穆家,我不管。但现在落到我手里的产业,我已经决定这么动用了。”穆迪然犟嘴。
“就你手里那一份是留给你养家糊口的能耐,哪许你顾头不顾尾?”小武吼他。
“哪里是我?是祖父英灵在上,早就吩咐我去打头阵,起码也要配合着点你。”他这一申辩,二老都蒙了,遥相一望,小武脱口而出:“爹?那,然后呢,爹还留下什么话?”
穆迪然立马傲娇,耿着脑瓜,道:“话不多说。瞧我办事,就是了。”
邸盟扑棱脑袋,转身就走,“不管怎样,这是咱仨,最后一次聚了,各自小心!”
如此三足鼎立,叫倭寇摸不着头脑。
邸盟却还是被抓去拷问。
扔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
小武急疯了,扑来大街上。
邸盟体无完肤,被摔在街央,滚在自己的血里。
扎透了小武的眼!
他痛的跪倒!
却不得一声哭喊。
这一日,表面上他乐的咋咋呼呼,急着收缴邸盟名下的产业。
实则,能动用的关系小武都知会个遍了,却不敢说一句要他生。
但我穆家因何被置之死地?
凭什么?
树大招风。
枪打出头鸟。
想我穆家良田万亩,山林千倾,河塘纵横,船厂屹立,工厂不歇!
五千年的华夏文明的收藏品摆满了收藏阁上下五层!
连枪支、弹药、武器、军饷,打他少壮那年一回城就跟着邸盟装满了藏兵阁!
为这些?
你来抢!
休想。
早在敌人看不见的大后方,他倾其所有,支援前线,打了多少大胜仗!
而你们?
给我滚。
滚出华夏。
滚出神州大地。
要不就让你们也尝尝提落脑袋、无家可归的滋味!
而我?
还有邸盟!
以及千千万万流血舍命的同胞!
死又何足惧?!
“为什么不弄死他?”
小武好狠一声吼,还是保住了理智。
他昂然起立,像面对苍天大地!
老百姓恶狠狠朝他围过来,倭寇也面露阴狠,小武心胸嘹亮,却似吓得落荒而逃。
陆灵儿前来收了邸盟回家,她痛斥武乐书卖国求荣,一气之下提了鳞鞭,汹汹而来。
德义堂正上演着分道扬镳。
大门口聚满了一路跟来的老百姓。
情势愈演愈烈,“啪叽!”灵儿甩开鳞鞭,抽上小武的肩背,算是与他割袍断义。
“武乐书,从此你我恩断义绝,但你记得,你和我都配不得姓穆!”灵儿警告他,愤然离去。
好久没听着有关鳞鞭的传奇了,此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晓,在穆家向来不把邸盟当人看的武乐书也不过如此,他丢不起穆家的脸面。
如此,穆迪然就知道该怎样做了。
《予本楼》
夜深了,他望一眼美孚灯,感觉这一天过的好长,陶月丫心疼的扶上他肩背亲吻着又痛哭。
小武一笑,抚慰她的后脑瓜,“这有什么可哭的呀?就灵儿那点力气,打不疼的。”
可那明晃晃的伤口血淋淋的,丫头哭的更委屈了。
大堂上那时,她怕的有多想喊停,现在就哭的有多停不下来。
小武蹭上嘴巴,亲上她额头,再就鼻头,脸蛋,直到完全把她搂到怀里来……
但委屈还没过去,因为胜利还没有到。
第二天,穆迪然坐堂,以穆家之主的身份驱逐武乐书出宅子!
又是大门四开,又是门庭若市,小武被他亲儿子赶出家门!
这一次,陶月丫反抗了,说不管怎样看在娘亲有孕九个月龄的份上,容小武一回!
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刻你不知道吗,邸盟的命还在,就证明倭寇对小武起疑了!你此时逐他出宅子,岂不是弃他于不顾,把他逼入绝境!他没了商业会长的帽子保驾护航,再没了老穆家的撑腰,剩他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死路一条啊,小迪你在想什么?
但他亏空我穆家祖业!穆家资财哪去了?都空了!被他卖国求荣!卖主求生!这岂是小事?我岂能容他?我都恨我一时心软,没顾得上整治他,就害了邸盟我姑父不省人事!
可他是你父亲!
你的亲生父亲啊!
穆迪然心一狠,眼一横,“那又如何?他是穆家的仆人!他姓武。而我姓穆!来人啊。”
小武被轰出穆宅。
却连出门都费劲。
所有人围着他打。
陶月丫扑上去抱紧他,被小武一把揽在怀里,“丫头,我们,走。”
他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怀里的你。
穷巷,破屋,城东头,二人蜗居。
小武服侍好待产的丫头,找遍了整个屋子,只寻到半把脏米粒,他攥在手心里,赶回来问丫头:“吃粥,行吗?”
瞧小武红着脸蛋,像做错事了的小孩子似的不敢抬眼,又咬住唇肉皱了眉,陶月丫翩翩然走去,逗他:“是喝粥,才对。再就要,吃你。”
孟浪一句,羞的丫头自己先笑了,小武紧跟着乐开花,抱起她就走,“好。”
午后,小武去了航港干苦力。
船厂上所有靠力气赚生活的人围着他打。
黎成赶来制止,叫倪坚带他到仓库里单独整治。
小武进门就放赖:“叫你把屋子打扫的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疑点,你可倒好,就给我剩半把米?”
“那哥,你看,这度,太不好把握了!”黎成立马傻嘿嘿,倪坚也跟着一笑,又蹲那给小武扫扫裤脚,起来说:“要不就佯装打您个半死扔到河里去,夜里再送您和夫人渡到省城,这边交给我们!”
“对呀哥,这我看行,大不了咱就反了他,守着洛阳城揍他不就跟瓮中捉鳖似的!”黎成附和,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行。这个劲还别着呢。见不到我身首异处,倭寇是不会放手的。”小武坚持。
“哥都这会了你还想着打头阵啊,你怎么打呀,拿什么打呀你?”黎成要被他急死了。
小武摇摇头,淡定的很,“这回用不着我出头了。哦对了,我来是叫小迪把丫头接走,眼看要临盆了,我不忍让她跟孩子受这份罪。”
“连这点恻隐之心若再舍了,那世人对你更该恨的牙痒痒了!”倪坚苦劝一句。
小武摇头,心意已决。
等回到家来,屋子全空了。
穆迪然接走陶月丫的戏份也是名场面,其中不乏痛斥小武卖国求荣、枉为人夫的桥段。
小武找遍了四下,真不见了她,竟会心里这样慌,他又窝头往屋外跑,被围上来的老百姓这回是瞧个正着了往死里揍他,又把小迪痛斥他的话放大了多少倍的喊出来。
小武一笑,心里赞叹亲儿子能干成大事,哎呦几声他掉头跑回屋里去,又被一个鸡蛋砸了肩背。
小武肩头卸力,柔软带它滚到手心里来,回眸一看,又是那位大姐。
不知是瞧着他青涩脸蛋上流露出来的惨相大姐心痛了还是怎的,今日的手法轻手轻脚了好多。
小武懂了,扬头致谢,就赶紧一瘸一拐的钻进厨房,这回有煮鸡蛋吃了!
大姐很满意,冲着人群摆手:“都围着瞅什么?就是个找打的货色,等他再敢出来的。”
小武好一副黑猫脸煮了鸡蛋喂自己,烫的他两手倒来倒去,小嘴巴一直在哈着气,太香了!
原来一顿饱饭,能让老百姓这么开心!
他一笑,怎么拼都值了!
还说呢,他肚子早饿瘪了,咕咕叫着。
门外却传来叮叮的声响,小武心头一紧,横眉怒目,没想到倭寇能来的这般快!
他一口吞下鸡蛋,不等嚼嚼咽了就被人按住,二话不说就被抓去日军洛阳宿营地。
刚转过几个街口,正好撞见穆迪然那一队。
一家三口再相见,那个生离死别的眼神有多不舍!
穆迪然大喊着:自作自受。恶有恶报。各样狠话来掩饰心中的千刀万剐,爹!
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爹被倭寇的血盆大口囫囵吞去,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吗。
瞧孩子忍无可忍,小武一笑哄着,再就是陶月丫,不可以,老爷!你们放开他,松开手,让我去!老爷!你们哪个挨千刀的,谁敢动他,我跟你们拼了!老爷!老爷……她歇斯底里!
小武微微摇头,宝贝丫头瞧你那圆滚滚的肚皮太炸眼了,一看就是女娃子,丫头!我们要有女儿了!为了娃子,你要忍住,等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叫骂声中,他被逮去了。
这夜没有晚霞,暮晚的灰暗转瞬被漆黑替代。
倭寇宿营地声势浩大,令人闻风丧胆,这都归结于他们丧心病狂的烧杀掳掠!且地形错综复杂,重重关卡,重兵把守,小武都看在眼里,深入虎穴!
冷峻的地牢一角,冰冷的审讯室里,他被人押解而来,手把手带上镣铐。
刺耳的金属磕绊声加重了刺骨的寒意,令人窒息!
像生命定格在最后几秒,舍不得吞咽下生息,被一片死亡的屏障包裹着,可想而知的残酷!心底的痛楚油然而生,小武竟紧张的冷汗直冒!
这算得上他最艰难的时刻了吧!
有手有脚,却都被铐住,不得反抗;
浑身的气血上腾,却要被冰冷的刑具打砸下去,一腔热血终不得!
他要冲上前线,大杀四方,就算手持鹰猎,也必歼敌无数;
他要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能苦了咱的兵,咱的民!
他要爬上北邙山,大骂倭寇丧尽天良;
他要潜到小浪底,顺着水流回环高唱黄河澎荡;
他要东跨山林南扬帆,历遍祖国江河与大川;
他要战火不缠绵,山河已无恙,行千里路,破万卷书,不愧身为华夏儿郎!
起码要他可以去看看啊,看一眼!
“啪叽!”怒吼着的刑鞭撕咬上来!
说啊,谁能替他去看一眼,我的祖我的国,要你山河皆如愿!
“说。”倭寇大喊着,没停下鞭子的声响!
一问:你穆家的资财哪去了?
二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帮扶大东亚共荣?
三问:你这个洛阳城商业会长就是个幌子吧?
四问:还是说洛阳各处造反都脱不了你的干系?
想你穆宅也算得上商贾世家,怎么就出了你个不识时务的废物,你还舔着脸好意思顶着商业会长的帽子潜入我军内部打探消息,能骗得了谁?
这回好,你丢了乌纱帽,又被亲儿子一脚踹出门,惨遭万人唾弃,连你的同胞,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着的人儿,都要你不得好死,谁还能留你?
但你要给我说。
从实招来。
五问:你是不是共匪?
六问:你的上线通到哪?
七问:你手里都有谁的名单?你们是怎么连线的?供出来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勾当?造哪门子反?生哪个事端?要进攻哪里?共有多少人马和枪支弹药?让人防不胜防,你说——
小武忍了忍被生吞活剥的痛楚,颤抖着眼皮,道:“我神州大地上千千万万的华夏儿女都是!”夹杂着大血点的豆大汗珠压扁他浓密的睫毛滚落,挂在鼻头,又坠落,像他的话掷地有声!
倭寇震怒,宣布大刑伺候。
却突然被人叫去。
噼噼啪啪的鞭声中,那人急忙说:大事不妙,局势有变!
这人走来,询问究竟。
实则小武心中,竟比他们都有数。
三天前,老美对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造成大量平民和军人伤亡,惨绝人寰!
而今日,是八月九号!
长崎又被原子弹炸了!
吓得两个禽兽寒毛直竖!
小武却笑倭寇正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哈哈!
“噗嗤!”好大一口鲜血顺着他大笑着的嘴角喷出来,他太痛了!
这毕竟不比穆宅的家法!
那两个禽兽又一同进来,把怒气发泄到他身上!
实际上也是,鞭刑只算开胃菜,更加丧尽天良的酷刑还在后面……
穆宅里,也乱成一锅粥!
陶月丫动了胎气,难产,又大出血!
连灵儿都急的手忙脚乱!
爹娘皆遭难,穆迪然痛心疾首,不管不顾地喊:“依旧是拼了,都跟我走——”
倭寇宿营地
穆家人打中线切入,战争瞬间燃爆!
小武有难,八方支援!
哪止,洛阳城十大家都来了!
打不死你?!
响动传至地牢,惊了倭寇如热锅上的蚂蚁,麻了爪。
任他们怎样都想不明白,东亚病夫怎会来了这一股士气和胆魄!!
遍体鳞伤的小武顶着一个鸡蛋给的气力支撑到此时此刻,他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趁其不备,眨眼间弄断了手铐。吓得那倭寇猛然回过神,举枪就射,被小武晃动身子一闪而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他垫背,让其他倭寇突突突几枪,正炸开了脚镣!
小武扔去那人的尸身,徒手破牢门、战禽兽!
这回来吧。
里应外合!
胜利的曙光,近了!
打入夜就偷袭,一直打到天擦白,我大洛阳城英勇的人们终于体尝到了大胜的痛快!
打的倭寇溃不成军!
更精彩的也就来了!
整一周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胜利!胜利!就是胜利!举国大胜!!
可惜的是,被救下来的小武仍然昏迷着,却被陶月丫给他生的大胖闺女的哭声吓醒,他仍想反击,被穆迪然一把抱住,“爹!”
“小迪!”
许久,他才从那惨烈的战争画面中惊醒过来,“你怎么样?快让爹瞧瞧,你怎么样?”
哈哈哈。
穆迪然大笑。
偏转个圈地跑开,等他优雅地一谢幕,邸盟抱了女娃子登场:“就等你了,怎么才醒,快给起个名字,叫啥呀,这么俊俏的水晶娃娃,我可词穷了,哈哈。”
呜呜呜。
小武淅沥沥地哭出来。
小宝贝一挨着亲爹的怀抱倒笑出声来,“叫诺儿,武诺儿!”小武对视陶月丫亲昵道。他懂她的辛苦!
这声‘诺儿’却不单纯是赞丫头做到了!
而是老太爷离开那天,最后就是求他,“我儿,丫头这一胎再落地,就姓武吧,别管男女,别再苦了你自个了,啊!”小武含着泪答应了。
一切尘埃落定,小武又被平反,成了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还有了膝下承欢的日子过。
又过了两个半月,穆宅又添一大喜,哦不,是双喜临门!
康敬爱生了龙凤胎!
《德义堂》
穆迪然奔上堂报喜,激动的哐叽给爹爹叩了响头。
小武喜极而泣,要扶起他来,大赏!
他却蹭着膝盖,请了爹爹先坐下,又叩头,才敢说:“求爹,赐个武姓吧!”说完他已泪流满面,像小武这么多年受过但未曾说过的委屈,小武懂!
哈哈。
小武一笑,扶起他来,“好!爹答应你,而且要两个娃子都姓武!我大孙女,就叫武硕儿,想我武家人才辈出,硕果累累!那小孙子呢,就叫武喆书,同哲明也,圣喆之治,愿穆武两家享世恒通!”
这一听,可乐坏了穆迪然,抱着爹爹举高高。
他知道,爹是想明白了,什么都明白都过去了,没有爹跨不过去的坎!
但肉眼可见,养伤这么久,爹两鬓微霜,像是老了好多!他透支了他的身体,贡献着他的一生,“爹!谢谢您!”穆迪然激动不已。
但形势所迫,穆迪然左右为难。在解放战争初露苗头的时刻,他艰难抉择着,是留在家中陪着爹守护家业以尽孝心,还是征战沙场为解放全国人民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艰难。实在艰难。自古忠孝两难全。但他刚刚懂得了爹爹的一切辛劳,难道就要……
“去吧。”小武来到,劝解他,“爹呀若是还能像你有这个岁数和力气,爹就一定拿起武器冲上前线。我家小迪,有我的骨血和气概,怎能静候家宅享受清福?都是怪爹以前不许你,现在爹知道了,是爹小家子气了……”
“爹!爹,爹您快别这么说!”
“大男儿就该志在四方,要去当兵,要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站出来,我儿说的对!”
遂穆迪然上了战场,连穆擎然只有十三岁也秉承着先祖之志毅然决然扛起枪!
转年,解放战争打响,一年又一年,进而洛阳战役来到人们眼前。
艰苦卓绝的奋战换来的是洛阳战役大胜,这是人民解放军挺进中原以来第一次对敌坚固设防的中等城市的攻坚战,歼敌两万余人!
穆家父子所在的第一营在战役中首先突破东门,被华东野战军授予‘洛阳营’称号!
但顾不得胜利的欢呼,穆迪然和穆擎然又奔赴到豫皖苏解放区的战线最前沿!
直到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举国同庆的日子!
红绸扎花,载歌载舞,礼炮齐鸣,全城欢呼!
穆迪然带着穆擎然回来了!
穆家正门大敞四开,承德院里围满了欢呼的人群,两人扎着英雄的大红花奔进来,“爹!”“祖父!”“我们回来了!”欢呼声四起,掌声雷鸣。
穆迪然扑上小武身前,“爹!我们胜利了!我们建国了!我们有自己的国家了!”
穆擎然放下枪杆拄地,跟着喊:“他的名字叫中国!”
大家伙都激动的落泪,一起喊:“我们的国家叫中国!”
欢呼声更加踊跃,掌声炮筒声都在传达着人们心中的激动!
小武早不能自已,他泪水横流地跟着大喊:“我们的国家叫中国!”
“爹!走。我扶您去看那一抹红!”
“不。爹!祖父!是红旗招展,染透了半边天!”
“哈哈哈。”小武大笑,他非要说:“对对对。是去看那一抹人间穆色染红了天!”
<本书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