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义堂》
暮晚袅袅,穆家设摆家宴,喜迎小武还巢!
在列的有——
黎成携爱妻阿丹,及其子黎三喜;
班勒及其长子班昰,及其女班菀珠;
徐宁携爱妻徐柳氏,及其女徐絮;
顾新里及其女顾美曼;
升正洁及其女升荣美;
倪坚及其子倪嘉之;
田亭风及其女田苗苗;
谢宜欢及其子谢昌云;
商景城及其长子商志宏,及其女商莹莹;
崔西华及其子崔道勇;
叶东皓及其女叶格格;
井泉及其子井茳涛;
言欧及其女言晴茹;
迟御及其子迟此言;
苗郡及其子苗同工;
罗闻携爱妻燕蓉,及其长子罗继义,及其女罗芬菲;
纪念及其子纪伟励;
楚九及其子楚云楠;
祈丙携爱妻阿黛,及其子祈发;
祈丁携爱妻阿兰,及其子祈飞;
穆家人丁兴旺,光晚下辈的小孩子就坐了两桌,齐聚一堂,欢天喜地。
酒过三巡,老爷借着高兴劲宣布,为穆迪然和邸心儿赐婚,还说他必要活到那一天,亲眼见证两个孙娃子的幸福。
说完情不自禁,泪洒当场。
众人都去哄劝。
小武更是深陷其中。
在他心里、眼里,少爷和心儿的幸福从来没停止过,也就一定要幸福下去!
两个小鬼精灵,两小无猜的模样,谁都不晓得自己背了这样沉甸甸的厚爱。
实则穆迪然小邸心儿半岁还多,从小就定下了这种姐弟恋娃娃亲的调调?邸盟拧起一边眉头,不好吧?但见小武不能自拔也快要哭了的那个样,邸盟连忙凑上去,随着夫人、黎叔一起叫好一起哄劝老爷。
黎成又高举酒杯笑闹道,为再添一大喜痛饮三杯!
小武更是拍着桌子叫人换了海碗来,恭敬爹爹,一饮而尽。
穆家人像石榴籽一样抱成团,又跟着热闹起来。
七年!
七年了!
大家伙热切的心,千杯不醉!
回来了,他自是逃不过要挨个过一遍筛子,问着各行各业怎样?
哪想到小孩子那两桌都有人跳出来争着抢答。
穆家代有才人出,逗得小武把酒言欢!
又过三巡,他才说:“制衣厂要迁址回城里,还是不妥。军阀越是混乱,老百姓就越需要咱们留守。”
是啊,时代变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们反对战争、期盼和平的心被激荡,连七岁的小小罗继义都站在凳子上展臂叫嚣,誓与百姓保家园!
邸盟环顾痞笑:“还好你是一回来就提说了,要不然就我这执行力,都倒腾完了。”
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过这些年邸盟真可谓劳苦功高,护佐穆家尽心竭力!
小武一笑,却发话:“倒也不至于没事做,我打算为你立一处新宅院,不日就迁过去吧。”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怎么不是赏,而是逐?
却没谁敢说透什么。
邸盟哈哈痞笑,心照不宣:“哎呦我的天哪,这感情好,哪啊哪儿?枉费我这些年的劳苦,可得轻松一回,最好远点。”
又逗笑了大家伙,却谁都心里揣着疑问侧耳倾听,连黎叔和老爷都闭口不言。
谁让穆宅家大业大,能执掌全家的必然只有一位!
想当年连谁能接任穆宅大总管一职,黎成和小武都演了那么多的戏码出来,这家主之位的争夺,怕是过了今日也还是会惹人议论纷纷。
小武捻动几指,叩击桌沿敲了敲,只答两个字,“葛宅。”
“什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凭借葛宅执掌的铁器行和火车站,现在他早就是西兵工厂的大红人了,你让我去那坐镇?咱不都平分了五家的收藏行和书画行,傅达都败下阵了,我不就是负责打探点兵工厂的消息就行的了吗?这,这怎么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我要是玩不转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章简早就是小武的人了,所以他还不想出头。
小武拿邸盟试过章简那么两次,确认他给的消息万无一失。
王者,果真等同于一个信字,足矣。
这哪里是降,明明是把邸盟捧到天上去了,瞧他还那副表情,小武又一笑,“说的挺理直气壮,我只问一句,敢反我了?”
“我?我,我哪敢?”邸盟赖叽。
谁都一笑,心里知道,这些年是小武给他撑着脸面呢,他才能在穆家、乃至全城指哪打哪。
可这?你又不说透,“行了行了我去我去,我出去,行了吧?”邸盟撂挑子的小样,倒惹得谁都随了小武那一边,故意去逗他,挨个敬酒送辞别,气得邸盟伸手打了几巴掌也没打着谁。
《天健榭》
热热闹闹的可真好,七年了,他历经血雨腥风,才盼来这一回。
两人斗到三更天,打的大汗淋漓,小武这才爽歪歪,哐叽一拳撂倒邸盟,正好黎成掐着点进门叫停。
“三喜!”小武一瞧,欢喜的很,抓过穆迪然的小手,教他:“快叫大哥!这可是你们这个辈分里面最大的哥哥啦!”
哎哎别,黎成一边扶起邸盟,一边摆手拦一把。
瞧你呀,邸盟被打的跟三脚猫似的一样惨,还能想着教训他没够。
要知道,穆迪然自打呱呱坠地就被过继给了少爷,那可是妥妥的小少主子!
“哎呦,那个,叫,叫三哥就行,叫三哥。”这才贴点边,黎成憨憨笑。
还真是,小武一拍脑门,“哦对对对,叫三哥,三哥!”
你看吧,连小武都惹不起。
两小人恭见礼次,相互叫着,“三哥好!”“见过小少爷!”
没等黎成再开口,小武都抓了两个娃子上擂台,倾囊相授的模样。
逗得黎成摇摇头宠溺一笑,扶了邸盟出门,“你说他是咋想的呢,能把我打成这样?我看这七年白过了他,那脾性一点长进都没,牟足了劲揍我,哎呦!”
邸盟扶腰揉胯,抱怨的像个小媳妇。
黎成调侃:“那咋可能,我都瞧着了,武少连三分力道都没用上。”
“谁说的,这个疼哎呦还不信,那打你你试试,”邸盟自怨自艾:“再说,想姑爷我夜以继日的辛劳,大哥真该打不下去才对的,可你看他?”
瞧黎成只顾笑,不搭话,邸盟来了心气,问:“那行听你说,大哥打你用几分力道啊?”
“武少嘿嘿,”黎成更笑得美,“小武哥就没打过我呀!”
“哎?你!哎呦轻点轻点。”邸盟服了,“你说他只为啥呀,他可真狠心!”
黎成笑的赖叽,摇头说透:“你就没想到吗,是您给小小姐起的那个名字,小武哥他叫不出口!”
“哎!这个呀,”邸盟立马来了高姿态,“那可没办法了,谁让咱生的是丫头,爹又赏了咱邸家的姓呢?心儿!心儿,”邸盟念了两句,眼眶翻红,只说:“好听!”
《德义堂》
翌日,赶着晨更,各宅子的家主携嫡长子争先恐后地前来拜望小武!
在列的有——
严乃能及其子严毅行,并大女儿严耀依,他早已自立门户;
严戈健及其子严华生,并严乃忠及其子严建义;
费清及其子费恩慈、大女儿费笑笑,并牛兆喜及其子牛多财、万英贵及其子万贺立;
温顾醇及其双生子女温开明、温圆梦,并赵岩及其子赵光、李喻良之子李盘锦;
肖进阳携爱女肖景妩,并董子戴及其子董丰年;
杜七衡及其子杜八福,并杜恩怀及其子杜有良;
程锦前及其子程亚伦,并程请及其子程松;
蔡泰来及其子蔡希锦,并蔡蒙及其子蔡波;
骆贤涌及其长子骆大阔,并小女儿骆梨花;
小武门前喜迎,临近上工的时辰,何颂扬带领北片巡警出街,其子何家俊、何家财、何家齐在列,向小武恭敬地致军礼,小武扯笑抱拳回礼,展长松走在前头高马长靴的逗他,就花冷好不乐意,巴不得没看着不知道是谁。
惹得小武又一笑。
期间,陶土携农香带着双生龙凤胎陶艺匠、陶恩恩来拜见,小武恭敬回礼,又命人带了好些各地特产恭送到对面去,说晚上定要亲自登门拜会岳母大人和陶南大哥!
哪只那时,正此时承德院内外的人中龙凤,欢聚一堂!
《花满园》
恭送了各家,他又转遍了大半的铺面,午后来此门前一站脚,竟惹了不少口舌。
说武少就好这一口,每每大事一过出门头一件事就是奔着花满园来,谁让花独秀名声在外呢!
但她怎样?小武的确担心不假,更主要的是军阀混战时期此等鱼龙混杂之地实为重中之重。
姑且就认了他们人多嘴杂,风生水起,不也算正常吗?
哪有那么多的人会记着你的好?
何况洛阳城才俊辈出。
孙以泊恭迎到门前来,轰轰烈烈似的,大班姐花独秀也随着,竟见邸盟也跟了来。
这七年,他明里暗里对花期照拂有加,却只敢说是顶着武乐书的名号。
瞧他无地自容那个样,小武甩去一个眼神打发他离开。
如此邸盟被挤兑走了,谁都瞧得出来,响起好大一声倒哄。
武乐书都回城来了,哪还显得着他一个入赘的姑爷撑场面、系情缘?
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瞧人家武少年少风发,莺莺燕燕,尽显地主之宜,花满园还不就是他的吗,谁不知道;人家郎当下的种姓着穆呢,听着没?
如此,小武真得好好转一转了。
《虹彩堂》
邸盟按小武的吩咐,来谈置买宅子的事,章简处处恭敬。
这不对呀,城里人今个都笑哄我被摔在马下,噪声四起,你怎么还?
“姑爷太过自谦了,您有了葛宅坐镇西北,全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章简亲手拆了匾额,“哎呀瞧我这张嘴,该称呼邸宅才对,我看这虹彩堂当为姑爷改作翠青堂,如何?”
嘿呀你,路子想的这么远?
邸盟早以为玩转了五家,还平分了去收藏行和书画行,怎知在章简这碰了钉子。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是敌是友,是进是退,我怎会被他看透?
实则不然,章简勾嘴一笑,“姑爷稍安,就只是武少吩咐过小人罢了。”
啊?
什么!
连你都被他吃透了!
“你是他的人?”邸盟脱口而出,又呸呸吐了两口,话可真多。
但眼瞧着章简含笑恭敬施礼,带人抬着匾额退下去了,邸盟叽歪,又问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啊?”
《班家武馆》
小武惨的寸步难行,但他一路奔来没缓过一口气息,望一眼对面窦浪武馆的匾额,他傻呵笑了擦着额头的汗珠,你一点没变,可真好!
穆氏武馆由班勒执掌,自是兴旺。
哪用的着你跑来傻笑,班勒拎他进来好狠一通教训。
但小武二话不说,推他进了内室就开战!
他旧疾犯了。
不只因诛杀魔对。
该说是男人练就百毒不侵的后遗症,就如同五爷兽性大发,也像他留给小武的日子。一年大概有那么几回,三伏、三九,最为巅峰。
怎知回城这一时,小武心血翻腾,太过激动,就……
就插空跑来,叫班勒痛扁他一顿。
“你说说你这过的是什么啊?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你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打完了,接着训。
小武裹紧衣衫,蹭了蹭下巴颏的血迹,“我倒好过,就怕吓到她俩,小迪还太小。”
“亏你还知道,你还不回来!”哪能怪班勒出手太重,就是你气死人不偿命。
小武一笑,哄他,“这不回来了吗?怎么,还舍得打我走啊?”
班勒这才瞧他,还是那个他,“好,你有理你厉害行了吧?”
班勒扯过武来,小武乖乖笑着脱了里衣,唏嘘啊呀的,可药膏着了身两人都静默,终于班勒淡淡吐露:“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下一次我保准下不去手!”
“那样我会撕了你的。”小武挤出这几个字。
就说他变成王者,乃至于统彻所有王者,也少不了这苦头吃。
“那?”班勒痛的落泪,好心痛,他又不是没疯魔过,那种折磨还有事后的自责,太过剧烈!
“师父!”
“算了,全当是动一动,我不是也喜欢吗。”
谁都知道,他能用理智控制到这一步,已然是神迹!
痛吗,总是会有的,最怕把痛过成日子,他已经习惯了。
“我不。我去叫灵儿来,她总有办法!”班勒又倔强,被小武拽住一边胳膊拦着,哪想黎成破门而入,“武少您怎么在这,不说是,哎呀你这怎么了,小武哥!”
“你瞧吧,初一都没躲过。”班勒犟嘴,心头美一下,又差点跟着黎成哭嚎:“你说说你能平安回来,是多少人日盼夜盼了多少年的呀,这怎么一回来就,快快躺下,就怕你藏着掖着,我提心吊胆着呢,快让我瞧瞧怎么了这是,别挡着了,手拿开,给我。”
一时间谁都太过激动,内室门外围满了一层层人,小武是瞒不住的。
班勒喝令:“别嚎了,带他回去,交给灵儿!就算再长年累月,灵儿也能医治的好!下次再出门,我呸,还敢出门,就该先关他四十天禁闭,看他还哪疯去!行了阿成你快点,哎呀我来,一起,走。”
小武就这样连半个字都没敢吭,就被一圈圈的人押回来,受灵儿医治。
《予本楼》
“那也就是说,当年你刚一出航,就,就?”
就差点把自己打死在尾楼甲板上!
邸盟是奔回来向他报佳音的,哪是来听这个的?
你吓死我算了!
不过小武前前后后被针灸扎的跟刺猬似的,也差不多了!
谁都心疼死了!
就你知道吼?
徐宁来了势头,赶一个个的都出去,剩下的只是等。
《陶南瓷件》
等到了暮晚,小武没事人一样来到,恭敬叫了:“大哥!”陶南喜笑迎门,美坏了!
拜望了岳母大人,一家人膝下承欢,笑声此起彼伏。
陶月丫跟着忙叨晚饭,这是她第几次回门,屈指可数。
七年了!
当真委屈了她!
风餐露宿,没日没夜,提心吊胆!
小武心中的疼惜只为她存留,盯着她的眉眼越发柔肠,却一笑见花冷到。
瞧这小子的脸色,可是没想给小武好果子吃,依他花大警官统管南界的实力来看,也能办到。
陶南接下礼盒,请了攸妹和娇小姐花不败纷纷入堂。
果然,一开席,花冷围坐过来就冷言冷语。
“还以为武少一回来就急着去花满园享乐,来这会见不到您呢?哪曾想你顶着这张稚气的脸又来了,简直把道貌岸然都玩坏了。”
小武瞥笑,无伤大雅道:“是去了趟花满园,就是想研究一下迁址的事,怕总待在南片,不安生。”
“你!”花冷气的脸红脖子粗。
这一个开场白可是吓傻了陶南,连攸妹和陶月丫双双抱成团都没敢吭出一个话音。
但两个小子就这么个话锋还一直快呛到后半夜去,大酒也是喝了不老少。
陶月丫都跟他置气了,“灵儿的吩咐你都记到脑后头去了,这又喝酒?”
她抢去小武的碗,小武抓回她的手揽她在怀里,却是花冷拍案而起,“武乐书!”
小武一笑,不再佯装醉倒,实则不就是为了陪他尽兴,干脆说透:“你为邸盟抱不平,不在理上。”
“你说什么?”花冷抓起他领口,怼脸怒吼。
众人都来拉架,小武拍拍陶月丫的肩头,起身脸怼脸:“没你的事。”
瞧他这个得瑟劲,这可真是回到老穆家后院他自己的地盘上来了。
但警察所也是正对门,你这?
更急人的是,夕阳西下那会孩子们在穆明楼翻出来鳞鞭!
邸心儿一时情急,叫穆迪然快收起来,倒惹了他生疑:“长得这么美,还会有剧毒?那姑母怎要收在屋子里呢?”
“不是娘亲,是爹说这是舅舅英勇无畏的明证才才要留着的,却谁都不许碰!”
“我爹?”穆迪然眉眼倾慕,像他娘亲一样,但对爹爹却似一无所知,“他的神勇,姐你快讲讲,快啊姐我要听!”
邸心儿两只小手捂住嘴巴,才不要不听爹的话。
“小少爷这鳞鞭说来话长……”黎三喜见状,恭恭敬敬上前说了有关鳞鞭的原委。
所以又转到忠正堂上,那鳞鞭就端庄放在主案前,要你们谁来道明,为何旧事重提,他那么辛苦都忘不下!
“邸盟。跪下。不。你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这种东西能不能进穆家!”
邸盟一条腿弯下去,又堆缩着挺起身板,“行,我去。反正我做什么也是蒙你瞧不上眼。”
“你敢?没我的话,你就别给我起来。”
“哎呦姑爷您少说一句,哎哎武少武少,他知道错了,再者今个这戏码足足的了!”黎成两头劝。
邸盟屁股掉了头,一甩袖子要鳞鞭,“那你还给我,我还要它呢!”
小武拍案而起,黎成紧忙拉着点,邸盟还耿头:“那我去罚跪,娃子可以起来了吧!”
“我儿子,用不着你管,滚。”
只身跪在那的穆迪然这才敢微微抬眼,此情此景怕是他永世难忘,鳞鞭!
“我还就不信了呢!”花冷怒拍餐桌,甩身而去。
都说赘婿难当,何况邸盟那性子,但我也能迎他起身,接他回来。
七年了,他俩再没一个面对面的机会。
《祠堂》
邸盟哪跪过呀?他可不是那块料,倒也跪到了半夜三更,“都说一会过来送饭,这个黎成,跑哪去了,还不来?”
邸盟瘪着肚子瞧哪都是乌漆墨黑没个鬼鬼祟祟的影,却突然瞧见那么个小黑点横冲直撞,花冷!怎么会来?邸盟打起哆嗦,是武乐书放他进来?我就说你?必有后招!
花冷来到,随他跪了,又真的委屈:“老大!”
两个字花冷哭的失声,‘跟我回去吧!’压根没说出口。
邸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一口倔劲,憋了七年,你小子行!
再瞧一眼现在的他,军衣官帽,器宇轩昂,好样的,是一个!
就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两人和好在堂前月下,絮叨满肚子的牢骚,哭哭嚷嚷,但结论肯定是:“武乐书的手笔!”
“什么?是他?”花冷不解又暴跳如雷:“当然就是他!”一把拽起邸盟,用力过猛,害两人又都摔跌,邸盟就坐那笑,“你小子不被他耍这一遭,怎会跑来,哈哈!哎哎,别急别急,但是老大跟你保证,我留在这,替你,弄他,啊!”
这硬气,终于逗笑了花冷!
躲在不远处来送夜宵的灵儿也跟着喜笑,直到劝走了花冷,她又隐隐约约好像听到邸盟的哭声!
是他没等跪起终于瞧了眼祠堂的灵牌,第一眼看中的就是《姚蝶心》,心儿!
邸盟无故落泪,忍住了去擦,却又像拽了泪水横流不止!
他就知道,好你个武乐书,一招接一招!
灵儿也认,七年了,他独自撑的够累了!
小武倒在床上,一只臂弯搂着陶月丫,扶额望天,他知道邸盟的爱才是最深沉的那个!
别说叫名字了,就是连见一面,名正言顺地默默瞧心儿一眼,他都没哪个机会!
却为了守住她心目中的家,一头栽了进来!
若不是小武罚他去,他忙的还是没一个机会能陪她一陪!
小武不也一样吗,面对不了!
逃出去,追杀了七年,回来还是见不得!
想到也会泪落!
像穆迪然跪在那问:“爹!你疼吗?”
小武泪水夺眶,却摇头说不。
他一伸手举起儿子扛在肩头,“你坐的稳吧!爹的肩膀,厚重的很呐!”
他送了儿子回房,又去招惹花冷。
但痛吗,一直都在,像无声无言,也像水流不止。
连魔对的死都没丁点用,更是让小武知道,心儿,不,是谁都回不来了!
《德义堂》
翌日清晨,小武西装革履。
今天是许森私塾改做仰望小学的剪彩日!
这事邸盟张罗老久了,被小武一回来就截胡。
但急着跑上来叫停的却是陶月丫。
还不是小武那张少年模样的脸蛋早就成了坊间美谈,七大姑八大姨老早就乐此不疲地排着队呢等着瞧上一眼,她就吵吵嚷嚷非拽了小武回来打扮成一副老学究的样式才放心。
连邸盟一瘸一拐跑来催促都跟着酸不拉叽的,小武就干脆搭手,请了夫人同行,这回好了吧!
《仰望小学》
再也见不到先生的名字,小武却仍仰着头,像在天边见到他的笑。
礼成,穆迪然随着孩子们欢呼着奔跑进学堂,小武瞧着他,也笑了。
一切都似尘埃落定,谁都有了着落和回馈,却只有他的心仍在巴望!
转眼到了学有所成,穆迪然该谈婚论嫁的年岁,小武仰望着的幸福却彻底扑了空。
《忠正堂》
“你要悔婚?”小武雷霆大怒。
穆迪然端正跪着,回答也简洁而坚定,“对!”
“大逆不道!你还敢说?这婚约是你祖父打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多少年了啊!老穆家的人乃至全城的人都盼着呢!你张嘴就说要悔婚,好大的胆子!”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穆迪然不为所动,他是鼓足了多少勇气!
“小迪你?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直言,哪有你说一个不字的道理?”
“爹,这都什么时代了呀?”
“什么时代了也轮不着你对哪个别的女人想入非非,”小武是看出来了,“穆迪然,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哪家不知廉耻的女子勾走了你的心魂去,让你敢来顶撞爹爹?”
“爹,你怎么满口污言秽语?她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好啊好啊,你果真必有其人!”一句话问到底,小武狠狠剜他一眼。
“爹,你诓我?”
“少废话,是你这就说出她是谁来,还是要我打到你身上去你才招?”
“爹,你对我蛮横也就是了,切勿再伤了她的清誉!”
“你?”
“再者我对心儿姐,从小到大都像姐姐一样,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些男欢女爱的想法,你们却非强逼着我娶了我亲姐,到底谁才是不知廉耻?”
“啪叽!”穆迪然挨了一个大手巴掌,“您打我?好。您打啊!”
真的是情急了,连小武都没挨过一根指头,但?“小迪?你?你还说?”
你知不知道心儿找弟弟找了多久?
你就该是那个他!
你叫过的每一声姐,邸心儿应声的每一个笑,小武都甜醉在心底!
他总在说,小姐要的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
小迪,你知不知道一打出生你就简简单单拥有着的幸福,是他的谁拼了命都没得着过的幸福,也是小武连想都不敢想要怎样跨越要怎么得到的幸福!
你怎么就是不懂?
但你要与他理论,说这是亲情,和爱情有什么相干?
邸心儿就一定要嫁给穆迪然,像当年心儿嫁给少爷一样吗?
对。一样。一定要。
在小武心里就是的。
亲情,爱情,早纠缠成一团,变成他跨越不去最大的羁绊。
父子俩落下泪来,同一副少年模样。
依旧是躲不过,那就来吧,“爹!还有事,我要说。穆宅的家业,我不想要。大男儿,志在四方。毕了业,我要去当兵。在祖国最需要我的时刻,我要站出来!”
“匹夫之勇!”小武气急,吼的好大声。
“明明是匹夫有责!”穆迪然据理力争,也吼出来。
所有的基业为你坚守到此一刻,你说都要推翻就算完了?“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你!”
“到底是谁反了呀爹?”
穆迪然哭出声来,从小到大他没问过,但心底一直在说,为什么我和爹不是一个姓?
姓穆很好吗?
高贵的像太上皇。
却没人问过我想不想。
“你是穆家的仆人,怎敢在主位嘶吼?”
惊得小武一屁股瘫坐回主位,这还是他打小宠溺的小迪吗,真的是宠坏了你!
瞧着爹被一招击溃、瘫软无力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这么多年来他在谣言妄语里走过来的雄姿英发,原来这也是你心底最大的痛,对不对,那可不可以?
“爹!”穆迪然爬回来,“我要跟你的姓!我是你的儿子!我们同学都是跟爹爹一个姓!所有人,只有我?呜呜呜。”
“你说什么?你简直是疯了!”
“难道我真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吗?还是你真的巧取豪夺了穆家的主权?可我不信!我不信他们说的!爹!您是我最敬重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跟您姓武?”
生在福中不知福,小武暴跳如雷:“休想!你给我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快说!你也不想想,这话要是被老太爷听到岂还了得?你有多伤你祖父的心呢!”
“我就是想了,才要去扛枪,我要跟她去保家卫国!我不要左手倒右手地白白数票子!”
“好哇你!你,来呀给我来人。请家法!家法呢?我要打醒你个,你个穆家的男儿郎啊你是,我白白生养了你呀,你给我跪挺住,起来!”
祈发、祈飞惊颤着动起来。
哪止,洛阳城都要抖三抖。
邸盟一把没拦住,穆迪然就闯了忠正堂,他到灰溜溜地跟过来,只敢躲进警察所。
一进门也是劈头盖脸的势头,“你还在这悠闲呢?也不说好好管管你儿子?看什么看,还真哪都有你。”
啪唧关了门,邸盟也跟着展长松一起趴窗户瞧紧了穆宅后院。
“看来这是真生气了!哎呀小孩子意气风发的时候,你管那么多也是无济于事,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呀,只要是一跟心儿搭边,立马就失了理性,哎不,人性。”邸盟感叹一句,又瞟一眼展长松,“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哎不对呀我和你说这个干嘛?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儿子那小偷小摸的样儿到底几个意思?”
“你才小偷小摸。”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告诉你回去也得抡他一通鞭子,我才解气啊。”
“不行!”
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
就是邸心儿从柜子里钻出来。
展明勋,展府的大公子,那可打不得!
“嘿呀你个小丫头骗子,你又跑这来牙尖嘴利?”邸盟掏枪的架势高高举起手巴掌。
“这进了老穆家,还真有样学样啊。”展长松一句话,拦他在半空。
邸盟又插腰怼他:“你还好意思说,你个坐山观虎斗的。”
“哎我可不是啊!”展长松紧忙扑愣脑瓜,“要不是心儿为那傻小子来求情,我保准打折他一条腿给您老个交代。”
邸盟忽地反应过来,就是呀,“哎呦心儿你还看什么?快快,替小迪挡一把去呀,你舅父你还不知道,快走走走。”
邸盟赶紧拽了邸心儿跑下楼。
展长松摇头一笑,“这老穆家可真是有意思,”他又回身望一眼窗沿边,时隔多年,不得不认:“哎呀武老爷,承让。”
但来到的哪止他两个,连老太爷都到了,替穆迪然挡去了家法。
《森蝶馆》
小武一败涂地的模样赖在长长的桌案一角,案子上摆满了当年先生叫他画过的小姐的画像!
他一幅幅端磨着,又心痛,落泪,像蝴蝶失了丛林,或是折了翅膀。
这么多年了,他为这个活着,那么有力量,旁若无人,来者不拒!
但今天,被小迪一层层揭穿,割舍,嫌弃!
他的心太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陶月丫踱来身侧,坐下陪他。
小武看清是丫头,一笑揽到怀里来,任泪珠刮过鼻尖垂落。
陶月丫依偎进他胸膛,小武甜醉了似的默默开口,讲给她听这画上的一帧一卷。
她就知道,大小姐不愧是自己最敬佩的女人!
一览无遗,长案上的画像又被一幅幅挂上书柜,他的故事还没有完,陶月丫突然跳起来,伺候着:“我给老爷研墨吧!”
是啊,哪止心头,连小武的手都痒了!
这一回,他可以画,画一切心中所念的小姐!
那就还可以是少爷与她,再就姑爷,先生!
哈哈,小武笑出来,好童真的孩子气,他撸起胳膊挽袖子,“好!”
若说道理,小武都懂,孩子大了,岂还会只愿在你手心里飞?
他总有他的天空,他的时代!
而过去的一切,弹指一挥间,好似昨日!
要怎么放得下,谈何容易!
还有心儿对他说过‘要幸福’,他攥起笔杆一歪脑瓜思忖着,那是什么样的呢?
他燃烧自己爱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给他们送去幸福,但自己?
除了担子、责任、夜以继日的辛劳和回忆撕扯过的痛楚,还有什么?
他饱满地叹息,觉着这就是幸福,一定是,就是也没心儿冲他点点头。
那他就点了脑瓜,却突然侧耳,是听到了丫头研墨的声响,清脆而悠长,像扯了他的心飘过去,哈哈,小武一笑,烂漫的很,他下笔如有神!
《培优堂》
翌日一大清早,小武找上康诗远。
惹得穆迪然心心念念的正是——康敬爱。
跪了一大夜,也算吃了苦头,小武姑且再容他一回。
条件是,婚可以成,但家业必须是你撑下去。
哪想一来到撞上的竟是黑云压城的气势。
怎么我儿子配你家千金还委屈了令爱?
小武不可思议挑起眉,连个座位都没人给他让。
康昉抢话:“什么时辰啊你过来,还你说?哎那你就说吧,有你亲自上门拉扯婚事的道理吗?你穆家媒人都请不起了?你愣头青似的蹿进来怕谁搅了你的局呀是怎么?今个得亏我过来的早,是吧诗远?”
小武一手半握拳头,可也是,我怎么急成这样,“哎对了,我就为瞧一眼令爱。”他又对着康诗远辩解一句。
“不行。”康昉打断:“你休想。什么呀你就瞧,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呢你就想瞧谁呀你想?没门。我康家嫁女儿,那规矩,你学着点。”
又不是说你女儿!
小武狠狠白他一眼。
康家早就是以康诗远为首,他统管玉石行又揽去半边五爷的收藏行,强盛远过于康昉。倒是康矶涵,竟也被康昉培养的十里八村闻名一方,若不说呢,他只愿当妥妥的女儿奴。这事刚一闹腾起来,康昉还真以为穆迪然打的是涵涵的主意呢!
康诗远这才回话,却是冲着康芙水,“时辰也到了,爱爱的早餐依例送过去吧。”
啊?
眼瞧着康芙水作揖退下,小武才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但你,对女娃子,“就你亲生女儿,你还舍得关禁闭呀,这种时候你就得……”
“武老爷不也是请了家法吗?”康诗远头一句回他,竟又打断他的话。
“不是,那你以为我是在冲你使厉害呀,我那不是压根不知道是谁吗我就……”这回可解释清了,他一知道为何这般急。
“谁管你知道不知道,我就问你,这事是不是就得全权照康家的意思来办?”康昉又怼脸挤断他的话,吼的嘚嘚瑟瑟。
小武一声叹息,耷拉下脑袋,那还能咋办?
康诗远很满意,却喊:“送客。”
哎?给句痛快话啊,小武岂有此理的模样,跟要把自己卖在这似的。
“告诉你家那小子,别有事没事往我康家跑。他爹什么本事不好,他单学这个。”难得康诗远阴阳怪调,白他一眼,就转了身。
你?这话说的这难听,老的少的都被他骂了,小武还嫌弃上了,哪有脸皮任他这么拍打的,一个转身就走,又正迎见杜挽月找上门。
我们杜大小姐是多么希望武乐书的儿子瞧上眼的就是她的女儿啊!
不是。
倒也没什么。
就来瞧瞧他猴急的样子。
小武一愣,慢下来,点头致意。
身后康昉美的跟什么似的,“月儿你猜怎么着,让我说着了吧?别说是武乐书的儿子,就是他武乐书他敢吗他,我呸。嘿嘿嘿这回咱们涵涵就还是多考虑考虑费恩慈吧,要不就温兄家温开明也行啊,不都比他穆家强吗?”
小武摇摇头,早夺门而去,这话更没法听了,杜挽月也没什么心思听他老生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