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为了灵魂安宁(1)(1 / 2)

妇产科医生 作者史纪 1515 字 8个月前

人只有在迈出第一步之前可以选择,一经选择了之后便成了木偶,不是你自己想做什么而是别人想做什么,你不想做什么而别人想做什么你照样得去做什么。

在济世门诊部,我落下一种不治之症:每当暗夜独处时,总觉得

视野之外有一双双黑幽幽的眼睛瞪着我,偶而还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啼叫。我知道,那是我杀死的一条条生命索魂来了……

我曾经对卓杰然医生说过,你们的科都在救人,只有我们妇产科在杀人。他当时想了半天,笑了。

人流堕胎、剖宫刮宫,往啼哭的婴儿头部打死亡针,在鲜血和惨叫中捱过半年多,我为此逃离了人间地狱,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穿着白大褂,吊着听诊器,拿着圆珠笔,给病人看病开药。我确实也度过一段干干净净的日子,但既然是以妇产科为主的门诊部,不管叫水一方还是土一方石一方,你都必须把女婴从母胎里掏出来,在她发出第一声啼叫时就叫她死去。

我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我不能主宰自己。

我落下的不治之症只能越来越严重。

我的双手又不得不沾染鲜血。上午,来了一个孕妇。她叫朱牡丹,二十五岁,妊娠七个月,B超是女胎。她是货真价实的A市最偏僻的江山县人,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女孩。她们那里至今很封建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女人没有生一个男孩子为丈夫传宗接待,就没有尽好妇道,一辈子被人歧视很难立足乡里。有专门生女孩的妇女不得不私通专门生男孩的壮汉,期望以假乱真好抬头做人。朱牡丹的跟着来的男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典型的农民外貌,却已经是新兴阶层的人,开了两家工厂一个小卖部。他说他妻子像猪母一样,生倒是很会生,一年一个已经引产两个了,就是肚子里一窝草尽是不能做种的女娃子。

赵云把朱牡丹带进检查室看了看,说有盆腔炎症,我也进去看了看,确实有炎症存在,还比较严重。

说话中,我已经晓得,这无疑是“劫富济贫”的对象。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有这么严重的妇科炎症呢?唉呀,你这个人呀,太不注意保养自己了!”我以关心的口吻说道,一下子就能搏取信任和注意,其实我今天说的也并没错到哪儿去。“孩子七个月大了,有严盆腔炎引产容易大出血,一旦大出血就有生命危险了。因此应该先消炎,后引产,才能保证不出什么危险。”

“不消炎以后也生不出孩子呀!”赵云赶紧帮助我做“沟通”工作。“就好比一片土地上堆满垃圾,石子呀水泥呀破铜烂铁呀,还能企望长出五谷庄稼吗?子宫附件有炎症,受精卵好好的也无法在子宫里着床呀,不消炎怎么行呢?而且有可能影响生男生女,人体细胞里的第对染色体就是决定胎儿性别的,男性y,女性是,虽然说科学家还没有研究出来,炎症会不会影响y的组合,但也没有说就不会影响呀,大哥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我听得明白!”

我却是听不明白,我不明白是因为我从未听说过。但我明白自己深感震撼。三国英雄赵云,万马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们水一方妇产科的赵云,降服人心只用三言两语,也生生比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利索快捷多了。

“治!你说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钱么?不要紧!生不出儿子留着钱有何用?”朱牡丹的男人说得很干脆。“用好药,用外国药,治就要治断根!”

想起我身边的打工同事们,就靠我们妇产科完成营业额发奖金哩,我的大笔力透纸背:B超肝、胆、脾、肾、子宫附件,80元;肝、肾功能,血常规,尿常规,两对半,00元;引产手术费500元;波姆光三天,术后止血消炎针,1788元。这是今天先开的检查治疗费。

七个月的引产手术听起来很危险,其实操作起来并不太复杂。我用穿刺针把4毫升利凡诺注射到朱牡丹的羊膜腔,又给她挂上葡萄糖和盐水,4小时后再往她的产道里塞进米索前列醇粒,一个小时后她就会出现宫缩,再过个至5个小时,胎儿就能娩出来了。

按正规操作是不必往塞米索前列醇的,但仅靠利凡诺多半要等到4时产妇才能分娩,水一方门诊部妇产科偏重妇科,产床便只有三张,为提高使用率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第二天傍晚,朱牡丹又哭又嚎生下一个女婴,小猫似地哭得人抓心,我叫赵云给女婴注射1支安定,这个红赤粉嫩的不幸女婴抽搐几下就没有声息了。

我又沾血了,我又杀死一个人,向我索魂的队伍里又多了一双黑幽幽的眼眼,一个啼哭无泪的厉鬼!

这一次的朱牡丹的引产,使我发现,我永远是木偶,我无法改变自己,除非我还回原单位去受贫穷!济世门诊部以产科为主,设备简陋,“南郭医生”,草菅人命,但明码实价,水一方门诊部,设备齐全,都是名医高手,但也是宰人高手。穷苦人怕花钱,只有去“济世”,有钱人怕死,当然喜欢“水一方”,。而我李萍萍,离开杀人的地方,来到宰人的地方,孙猴子到底还是没有翻出“五指山”去。今天是宰人之后又杀人,堪谓十恶不赦了,天公是不会宽恕我了!我希望明日来个穷人,让我有赎罪的机会。

我没有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天公一定长着千里眼顺风耳。

今晚轮到我值夜班到十二点钟。贾主任是从不值夜班的,所以值夜班任务就由我们三个诊室承担。

夜幕刚从大海那边拉了过来,门口保安突然上楼喊道:

“李医生,有个女孩昏倒在墙角,救不救?”

“当然要救喽,这还用说?”

我跟在保安身后跑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