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主任的艺术(2)(1 / 2)

妇产科医生 作者史纪 1625 字 8个月前

“那不是说她有法术。”赵云一边把玩着化妆盒一边摇着头说。“那是说她善良,菩萨心肠。贾主任来门诊部的时候我也来了,我亲眼看到贾主任救过许多人。有一个过路的女孩子昏倒在门口,贾主任叫人抬她进来,亲自给她打针喂她吃药。女孩一贫如洗,全是贾主任掏钱付费,出院时还给她五百元做路费。还有一个早孕的贵州小姐,才十六岁,只有二百元就想来做人流,让我们嘲笑挖苦一阵要回去了,贾主任骂了我们一顿,叫住女孩,要她写保证书以后不再当小姐,保证书贾主任收起来,就叫我给她做药流了。贾主任不仅替她交了五百元手术费,还给她三百元坐车回家乡去。有一个女孩才叫绝,好像是四川人,来服装厂打工两年了,在家乡的父亲病倒住院,她就‘卖处救父’,啥叫‘卖处’懂?哟!你也懂呀!谁晓得,倒霉透了,第一次就‘中镖’,得了淋病,还以为是白带过多,等到浑身发臭了才来就医。借的两千元只花两天就完了,出院时贾主任替她垫了两千元,还替她缝补了处女膜。那女孩表示会还钱,可一去不复还,再也没见到魂影儿,贾主任只好苦笑一声,又替她交了缝补处女膜手术费三百元。有好几个好几个噢,都是贾主任自己掏钱给治的病,那一年贾主任的工资都花在别人身上,大家在背后议论她,有人说她钱多得用不完,不学雷锋做好事留着干啥,有人说她是好老太婆心地善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我们都劝贾主任,说好心没好报,没一个人回头来感谢,说贾主任贾主任,你别当菩萨了,世道太让人失望了,你瞧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都一百年不下凡了,以前大臣都向皇帝报告,说哪里哪里祥云佛光出现,哪里哪里有佛祖下凡,现当今大大小小的神仙都失望了生气了后悔了养老去了。贾主任长叹一声说:‘人心不古呀人心不古呀!’贾主任对大家也很好,我们跟她上馆子吃饭都是她掏钱,你要是突然手头拮据,向她借百十元,她也不要你还,所以大家就叫她‘老佛爷’。你瞧,你刚来,贾主任就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对贾主任肃然起敬。

一个上午,我和赵云相对枯坐,没有一个病人。

贾主任的诊室人声鼎沸。

我坐不住了,我得去看看。

我脱去白大褂,在脸上装点不嫌多也不嫌少的笑影,来到贾主任的诊室。

诊室的长条椅上坐着好几个来看病的患者,还有几个站在一旁候诊,贾主任的两个护士忙进忙出。由于我已经向贾主任打过招呼要来拜师,所以贾主任见到我,知道来意,只是朝我点一下头。我便在她身后站着,屋里的患者都以为我也是来看病的。

坐在贾主任面前凳子上的女人四十出头,憔悴不堪,眼眶红红的。贾主任把处方写好,抬起头对她说道:

“好了,去交款吧。我完全知道你的难处,是的,花不少钱了,我给你写处方时手都软了,但是,不继续治疗就前功尽弃,等于以前花的钱都白白扔进大海了,而且还搭上一副很快就能治好健康起来的身子,这笔账谁都懂得算,你自己算算看,值得不值得呢?你算完肯定会说要继续治疗,这就对了,那就得手术,没有其他办法,你走到哪儿看都一样。糟糕的是,现在你的病情又暂时不能手术,为什么呢?有炎症呀,现在正是炎症发作期呀,手术会有子宫化脓危险,谁敢给你手术呢?就是谁敢你也不能敢呀,身体是你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呀,你说是不是?”

中年女人已经流下泪水了,语无伦次地诉说:

“我都花一万三千多元了,打了八天针,照了这个光那个光,还吊了瓶,咋还是臭烘烘流白带?我就是怕变成癌症没治,才把我和女儿的存款全都砸进来,咋就好不了呢?你医生说,还得来好多次,来一次要百一千多元,我哪里来那么多钱,还不如等死呀!”

贾主任脸上一直坚持着动人的微笑,好像红太阳一样温暖,目光柔柔的,对待亲人那样的耐心,谁要怀疑她对病人有宗教般的虔诚,谁肯定没把心长正。

“大妹子,你的苦,你的难,你缺钱,我都知道,全知道。我们做女人的难啊!你不知道,我曾经比你难几倍,苦几倍呀,得病就是遭劫,四年前,我就因为患子宫癌,做了子宫切除术,我虽然是公费治疗,但很多药没办法报销呀,要化疗,要营养,要治病,自己要花好多钱哩。丈夫死了,还有一个读书的儿子,谁能帮我呢?我们山西老家穷呀,我只好把家里的房子和有人买的东西全都卖了。命,什么时候都比钱重要,我那时也想到死,一根绳子往屋梁上一挂,两眼一闭,一了百了多清静,可是儿子呢?儿子怎么办?死都死不干净呀,没有资格死呀!”

座中有人泪如涌泉,有人嘘唏叹息,也有人显出等待的急躁了。贾主任拧得出水的阴云不晓得该继续留在脸上,还是该收回去,她好久没有说话,给人们的头脑制造一幅卖房治病痛苦挣扎的悲怆人生图景。最后,她沉重地说道:

“过去了,那个坎过去了,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大妹子,你才三十九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你舍得死吗?你有权利死吗?你不为一双宝贝儿女想一想吗?你还没有病到我那个严重程度,难道你要拖到癌变再手术?我卖了房子家当,,回到娘家兄嫂那儿过了三年寄人篱下生活呀!大妹子,咬咬牙,过了这座山就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有一双儿女,好日子在前头哩!”

中年妇女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停止流泪。坐在贾主任对面的助理适时地赞助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