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三十六年,承天帝突遭恶疾,一病不起,难理政事。皇长子、四子、六子幼年夭折,皇二子因犯上忤逆已被圈禁数年,三子素来喜玩乐、不学无术,五子宿有腿疾,七子尚在襁褓,纵览承天帝膝下数子,竟无一人可担监国重任。
帝无奈,遂立襁褓中的皇七子为太子,命其妹昭阳长公主摄政,代行国事。
又是一年仲夏,宫中酷热,昭阳长公主携太子往行宫避暑,诸臣随行,国政不怠。
“好烦,这些没完没了的折子……”外面知了声声,酷热当头,清晏水榭里却是凉风习习,舒爽得很。已坐在那儿批阅了整整一个上午奏折的昭阳长叹一声,拂袖将折子随意一扫,任凭它们跌落在地。
水榭中人个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公主的抱怨。承天帝往五台山养病,常年不在京中。昭阳长公主自摄政三年来,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其威严与声望与日俱增,如今听见长公主抱怨政事,侍奉的宫女和寺人们个个不敢出头,但却因知道长公主一向宽厚仁慈,不会轻易因为不顺心便将自己给发落,故而倒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任凭公主拿这些奏折撒气。
一本散落的奏折落到一双忽然出现的黑绸缎面纹瑞兽的靴子面前。
水榭中的宫人们一见来人,个个脸色一白,齐刷刷下跪,口称“夏公公千岁”,却都把自己的头缩进肩膀里,只想如何降低存在感。
“殿下何故生气?”清淡的声音,仿佛这炎炎夏日的一抹凉风,足以令人心旷神怡。来人捡起地上奏折,明明所着乃内监制服,却无畏于宦官不干政的传统,随意地翻开这本折子,长眉微挑:“哦?董大人谏浙江巡抚贪污案?这本奏折殿下也不愿看?”
昭阳懒洋洋地倚在书桌上,拿手半支着脑袋,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是。”诸位宫人悉数领命,个个退得麻利,有一个今天身体不舒服的,退得慢了两步,正浏览奏折的来人往她那一处眼风一扫,并没说什么,这宫女脸色一白,立即退得比谁都快。
“你们退下”——这是一条长伴长公主身边的宫人们,各个都听得滚瓜烂熟的一句,通常只要夏司监在,长公主殿下是不需要其他人陪伴的。
个中原因,不该问的不要问。只要知道这位如今统领内廷十二司的夏鼎丞夏公公权势滔天、无人敢触其锋芒,本人更是长公主跟前红人中的红人,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谁还能记得,如日中天的夏公公,在十年前,不过是宫中御宴时一个掌灯的小小寺人而已呢?
“浙江巡抚这件案子,牵扯的人太多,错综复杂。董大人说话又文绉绉的,看得我头痛,”昭阳轻轻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道,“你来替我批红吧。”
“殿下说笑,奴才岂敢批阅奏折。”仍是平静无波的清淡嗓音,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放在昭阳的头上,灌输真力的手指在头部几处穴位上轻轻揉捏,温热的气流随之进入昭阳的身体,令她头痛体乏的症状有所减轻。
昭阳舒服地叹了一声,侧身抱住背后的人,伸手顺势探入他的衣襟,朝他微微一笑,了然道:“本宫何曾说笑?浙江的案子,你八成比本宫更清楚。况且我的奏折,哪本你没有看过?即便是你亲手批过的也可堆成一座小山了,是不是?我的掌印大太监?”
她说话期间,手指亦未有停歇,炎炎夏日,她的指尖却微凉,夏衫单薄,她轻挑几层,便摸上他的肌肤,细细摩挲起来。
夏鼎丞表情不变,淡淡道:“奴才知罪。”
“卿家当真知罪?”昭阳抬眸,朝他灿烂一笑,几乎是在她笑的瞬间,夏鼎丞平静无波的脸色微微一变——原因无它,只因公主殿下抓住了那两颗红樱,正肆意把玩揉捏,微凉的手指与灼热的肌肤形成冰与火的刺激。
见夏鼎丞终于变了脸色,昭阳得意一笑,弃了那座椅,直接整个人扑了上去,欺身坐上,将他按在沁凉的地板上,咯咯笑着亲上他的耳垂。
身下的躯体微僵。
昭阳心中偷笑,若十年还摸不清他何处敏感,这摄政长公主她也是白当了。
“殿下愿将浙江这件案子交予我?”睫毛轻垂,夏鼎丞一手扶着昭阳的腰,另一手仍拿着那本奏折,用余光扫完奏折上的最后几句,眉头蹙起,心中暗忖御史董大人老奸巨猾,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帖,可是他想要对付的人一个也没有给他圈进来。
如今的浙江巡抚,正是夏家谋逆案的推波助澜者之一,夏鼎丞既然将他挖了出来,就不会让他死得太容易。
况且,他还想借这件案子,网罗进更多的势力,收为己用。因为昭阳在摄政那年,曾亲口承诺他,必定要承天帝死前下令为夏家翻案,但为了这个目标,夏鼎丞心知他需要更多的底牌,需要更多的大臣为夏家的案子说话、奔波,无论是三省六部,还是大理寺鸿胪寺等,他要收纳一切可以收纳的力量,不计代价。
包括这桩贪污案的审理权,他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