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清晨,梁侍郎府。梁成大这几日遵从史弥远的建议,上朝不多言,下朝即归家,可谓是安分守己。时见庭院中,梁成大正与小孙儿在亭中玩耍,卸去了官场的纷杂后,他与平常翁翁没有任何区别,眼中也会有慈爱,口中依旧会说慢些。“翁翁,兄长近日上了学堂,为何避你不见?”小娃儿不知太学中的风气,梁成大这个名字可是太学生口诛笔伐的存在,他的后人自是免不了受影响。“兄长年纪不小了,不能再缠着翁翁了,一切都要以学业为重,你以后也要好生念书呀。”梁成大昨日晚刚受过大孙儿的指责,心中也不是滋味,年轻人把世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人想出头比登天都难,最快的捷径就是依附权贵,但依附了权贵,许多事又身不由己了,从诸多次的身不由己中渐渐的迷失自我,从被动变成自愿,从帮凶做成主犯,钱权有尽头,人心无底洞。“嗯,孙儿一定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和翁翁一样做大官。”小孙儿说了一些讨喜的话。“哈哈哈,好好好,羽哥儿聪颖,一定可以的。”梁成大眼中生出了一丝坚定,改变人迹象的轨迹有很多,不仅在外,也在内,贫贱夫妻百事哀,朱红大门酒肉臭,许多人一旦享受过,就很难再走回头路了,为了家人成了他们心底最有力的借口。值此刻,梁府门外起了激烈的敲门声。“谁啊?如此没有规矩!”梁府家侍打着呵欠前去开门。门探一缝隙,家侍看见一盔甲将领站在门前,神情一惊,小声问道:“将军有何事?”“开门!”刘整压了压佩刀,一脸凶相的说道。“将军,这是梁侍郎府上,您是不是找错了?”家侍咽了一口唾沫,那将军身后的百余名甲士让他不敢做得傲慢。“啪!”刘整一掌推开大门,带着甲士径直走入庭院,一眼便望见了亭中闲坐的梁成大。梁成大此刻目色有些阴沉,这么多年只有他带兵闯入别家府门,还从未有过自家府门被冲的情况:“尔等是哪个衙前?哪个班值?竟敢私闯朝廷大员府邸!”“浙东提刑司办案,有事请梁侍郎去问话,梁侍郎请!”刘整挎刀矗立,神情一丝不苟。“笑话,本官是五品大官,京畿刑狱司都管不着,大理寺来人都做恭敬,尔等算什么东西?”梁成大一听是浙东提刑四字,便知是全绩的人马,没有给其半点好脸色。“梁侍郎!本将再叫你一声梁侍郎,莫要不识好歹,本将耐心有限,上了五花大绑游街对谁的脸面都不好看。”刘整是长行走于边塞的悍将,只听命于全绩,全绩今日一声令下,莫要说是梁成大,绑了史弥远又何妨,史弥远官官相护的日子已经到头了,现在在京畿,全绩才是重兵头将,文臣的弯弯绕,与他说不着。“你……好好,本官随你们走。”梁成大向家侍打了个眼色,大步出门,不允许左右挟持,做得高傲。刘整心中无论怎么想,但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任凭梁成大先行。众人出院后,梁家家侍立马赶往谏议大夫李知孝府上,一脸紧急的向李知孝禀明了情况。李知孝闻言微微点头:“你先回去吧,此事本官自会周全。”家侍即走,李知孝靠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十分复杂,许久招来家仆,让其去薛相府上述情,而他自己则去了将作少监府。会见赵府。“明可,大事不妙了,全绩动私兵擒了谦之,似乎要拿其开刀。”李知孝刚踏进大堂,但直抒来意。“什么?这小儿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谁允许他私自擒拿朝廷大员的,这根本没把史相放在眼中啊。”赵汝述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啊,这临安城要乱啊,全绩已经目无王法,他仗兵行凶,何人敢去阻拦?”这二人都是皇家后裔,同附史弥远,同为三凶四木,所在的利益自然也相同。“某就不信了,某去问问他全绩到底想要做什么!”赵汝述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自认为有些分量。“明可出马,定能治一治全绩这厮,某立刻去史相府上禀明情况。”二人商议罢,便兵分两路行事。先说赵汝述,赵汝述乘马出府,行了四五个街口,便见西城门,但刚到城门下,便被守城卒拦了下来。“尔等眼瞎吗?不知道本官是何人?”赵汝述本有急事,此刻态度也十分恶劣。“赵少监见谅,并非我等不懂眼色,是城楼有贵人在等您。”禁军虞侯拱手说道。“到底是何人?”赵汝述一听贵人二字,稍稍放缓态度,皱眉询问。“赵少监上楼便知。”禁军虞候不敢多言,单手请赵汝述登石阶,看架势是不打算放他出城。赵汝述无奈上了城楼,楼中摆了一方桌,桌上放满了酒菜,一人正端坐着等他。赵汝述见人立即拱手,弯腰入楼,脸上尽是笑意:“拜见荣王殿下。”“皇叔来了,快快快!请坐!”赵与芮抬手邀赵汝述同坐,然后说道:“皇叔这是要去哪儿啊?”“也无什么大事,就是想出城走走。”赵汝述不知赵二郎的来意,亦不敢贸然说话。“哈哈哈,既然皇叔无事,就陪小侄坐坐,小侄明天就要回绍兴府了,皇叔权当给小侄践行。”赵与芮言语十分客气,以他的身份其实完全不必给赵汝述这个远亲面子。“好好,荣王殿下有兴致,下官自然作陪。”赵汝述不敢推脱,端坐于席。二人共饮一杯后,赵与芮再次开口:“皇叔,我大宋的禁军就是威武啊,方才小侄登楼时看见城楼高飘的旗帜,心神不免为之一震,这是多少忠烈用鲜血换来的家国啊,我等也应该效仿先贤,匡朝宁国不负赵氏姓名。”赵氏皇族经历了南渡剧变后人才本就凋零,赵与芮爷不希望自家人刀兵相向,所以他才做下今日局面,请赵汝述喝上几杯美酒,好好想一想日后该如何作为。“不错,我朝禁军自改制以来编制有七万三千余人,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足以拱卫朝堂安危,防止四方宵小。”赵汝述完全没有将赵二郎的话听进去,反倒在宵小二字上着重施音,似乎有所指。赵与芮神色微微不喜,语气也发生了变化:“本王看不然吧,说是编制有七万,实际在京师的能超过三万人吗,除去拱卫皇宫的官家直属卫队外,指挥使夏震能调动的有一万五千人吗?”脸面是相互的,赵二郎给了脸面,赵汝述不接,那赵二郎岂能有好语气?“荣王这是何意?京畿重地向来不允许多驻兵马,三万人可保朝堂安宁,其余外兵早就不应该留朝了。”赵汝述浑然不自知,还在侃侃而谈。“呵,赵少监出城是想去救梁成大吧,依本王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想一想自己该如何脱身,再别到处趟浑水了。”赵与芮叫不醒装睡的人,索性直言说道。“荣王殿下向来不理朝政,今日为何会如此帮一人,荣王殿人要知道朝堂不是己家,私情想与公事同言。”赵汝述从方才已经听出了赵二郎的意愿,但他这么多年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要激流勇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赵明可,本王给你脸面叫你一声皇叔,你也应该自知,你是赵家人,给别人当狗,真是埋没了祖宗,以后到了九泉之下看哪个先人不骂你!”赵二郎起身走向城墩处。赵汝述惨淡一笑,紧跟了出去:“身后万人骂,那是身后事,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赵家人帮扶我一把,我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恬不知耻,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回去吧,自今日起阖府不出,本王保你性命无忧!”赵与芮负手望向迎风飘扬的宋旗。“成败尚未可知,荣王殿下还是莫要管此间事了,您是超然于天下,超然于朝堂,我赵汝述做不到。”赵汝述把多年来的心声一吐,此刻心情到变得轻松起来,有些不敢说的话也就随口而出了。“本王是不管政事,但本王问你一句,你可曾听史弥远说过五哥入朝,放任自由?”赵与芮转头问道。“嗯。史相近日的确有些畏手畏脚了。”“不是畏手畏脚!这是史弥远聪明的地方,也是你们当不了相公的原因,结局早就定了,从北凉的成败开始,从五哥回朝开始。”赵二郎绝对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安于现状,也不会闭目天下。赵汝述听到此处心头起了涟漪,的确一个全绩能翻起什么风浪呢,但是在官家助推一下身负绝世功勋的忠义军统帅就不一样了。“人活着贵在于自知之明,史相比你们有自知之明多了,若他在年轻二十岁也许今日的局面会大不相同,但现在他费尽周章再次得到的东西只怕也享受不了几年,但这个过程会给他留下千古污名,你说他会不会做呢?京湖还有一个史嵩之呢,没有人会绝了自家人的晋升之路。”“好,我赵汝述在此立誓,至今日起闭府不问世事,专心研读文章。”赵汝述此刻没有了半点心气,赵二郎的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实言。“皇叔聪慧,来来来,咱俩好好喝上几杯。”“请。”话转忠义军大营,梁成大被刘整推搡着入了主帐,帐中一袭白袍的全绩端坐于主将台,手中持一卷,正在查阅军务。梁成大见了全绩,满脸尽是恶毒:“全冶功你今日是要谋反吗?竟敢私自擒拿朝廷要员,只怕官家也保不了你!”全绩慢悠悠的合上卷宗:“梁侍郎来了,本将等你许久了。”“全绩,为何不回本官之话!在此洋装什么?”梁成大站的笔直,看似满身傲骨。“唉!本将也不爱和你这种人多做交谈,偏偏本将职责所在,必须询问你几句,你且如实相告吧!宝庆元年,正月初六,官家下令向忠义军输粮,你与李知孝、赵汝述合吞军粮过半,约二十万两银,可有此事?”全绩饮了一口茶水平淡问道。梁成大面色大惊,顿时双腿发软,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随着史弥远威胁赵官家而结束,没想到今日全绩又旧事重提:“胡说八道,此事本官并不知晓,也没有贪图其中银钱,你不要冤枉好人!”“梁谦之你身为刑部侍郎,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啊,本将念在你是文官才会好言相问,若你再不认罪,大刑之下体无完肤!”见惯了杀戮的全绩现在的心肠是越来越硬,手段狠毒起来无人不怕。“我要见官家,本官要见官家,此事本官自会与官家说!”梁成大面色惨白,不断要求见赵昀。全绩微微抬手后,又拿起卷宗细细翻阅,余玠见状,高声朗喝:“来人,大刑伺候!”话音刚落,两位手持水火棍的军士入帐。“二十棍!打到他说为止!”全绩抖了抖书籍,翻找自己想要看的部分。甲士闻言快步前冲,一脚踹倒梁成大,另一甲士高举水火棍重重落下,只听一声闷响,梁成大已经趴在地下,叫痛连连。忠义军的刑罚向来就重,这二十棍常年受训练的军士都要缓上三个月,更别提细皮嫩肉的梁侍郎。“啊!全绩你这是屈打成招!”梁成大挨了一棍背部疼的厉害,但口舌仍做强硬。“嗯!本将就爱屈打成招,这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颠倒黑白可是你的强项。”全绩话音刚落,又是两棍落下,打的梁成大披头散发,惨叫不绝。“全帅,这二十棍下去怕是要死人啊!”“死了就拖出去埋了,权当今日没请过梁侍郎。”梁成大听着全绩平淡的语气心中越发恐惧,这厮还是人吗?六棍落下,梁成大已经皮开肉绽,整个背部血肉通红,人也变得有气无力,看似奄奄一息,但梁成大还在咬牙坚持,拒不承认。值此刻,一甲士走入军帐。“全帅,宣相、薛相、袁相来了。”全绩微微抬目:“哦!请他们入帐。”梁成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听见三人到来,立即强打起精神,咬牙切齿的说道:“全绩,你这官当到头了,今日之辱本官要十倍奉还。”全绩充耳不闻,左右将领也纹丝未动,就摆着这副场面给三人看。继,三人入账,见梁成大血肉淋漓的趴在帐中。“全绩,你这是作甚?真当无法无天了?”薛极见状高声叫骂道。“全帅,何故如此啊,梁侍郎到底犯了什么罪?”袁韶有些不忍直视这场面。“全副承旨,此事你却要给出一合理解释,不然本官一定要参你一本!”宣缯当了这么多年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景象,不奏不询,带人闯府,入营便打,这是何其恶劣的行为。梁成大听见有人给自己帮腔,艰难转过头去,老泪纵横的说道:“三位相公可要为下官做主啊,全绩这厮乱用私刑,逼迫下官承认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若非三位相公来的及时,下官真当要被屈打成招了。”全绩根本没有理会梁成大,而是径直看一下三人身后的李知孝,这眼神让李知孝心中发毛,不寒而栗,心骂自己跟来作甚。片刻后,全绩朗声大笑:“三位相公来的可真及时,快快请坐,与本将同审这贪赃枉法之徒。”“全绩,梁侍郎因何事贪墨?证据在何?即便他真有罪,此处也不是什么的地方呀!”袁韶是三人中唯一一个能笑出来的,反正不管风水如何转,都与他无碍。“也不是什么大案,就是问一问梁侍郎当年贪我忠义军粮草的事情,至于证据嘛,都在这案上摆着呢,三位相公若有兴趣可细细翻阅。”全绩谈笑间让刘整为三人斟上茶水。李知孝一听,心中凉了半截,站在薛极身后时不时的双腿颤抖,看向帐门,希望能尽早脱身。而薛极三人对那事情的经过了如指掌,一时间无话,只能从这证据上看能不能找出漏洞,皆心叹全绩心狠手辣,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还要拷打梁成大。半个时辰后,袁韶把证据归还于案,三人的神情略显难堪,崔与之找的这证据十分详细,根本没有漏洞可言。“咳!全副承旨,即便梁成大有罪,也应交于大理寺审问,你为何要乱用私刑?”薛极弱弱的问道。“薛相何出此言?这案子本来是浙东提刑司的,本将兼任的是浙东提刑,自然是有权过问,且事关忠义军,在这忠义军大营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一切来得方便,私刑二字何如?”全绩敢在营中杖打梁成大,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任谁来说也是有理呀。“这……。”薛极一时间默言,他的威严本事上不了台面,全绩不买他这相公的账,也合情合理。“贪官不治何以正国法?本将新官上任想要立些功绩,也望三位相公见谅。”全绩拱手笑道。“也罢,不过全副承旨切莫闹出人命,到时候就算你有理也脱不了干系啊。”宣缯起身已经想走了,人家手中握的是十足把柄,程序合理合法,又不买相公的账,拿着滚刀肉有什么办法,只能回去和史弥远商议后再做决定了。“全副承旨,此时买本相一个颜面如何?本相保证梁成大会受到应有的惩戒,人我就先带走了。”薛极不敢把梁成大留在这里,如果他左右攀咬,那扯出来的人可就多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今日哪怕撕破颜面也要带走梁成大。“不必了,贪官自有国法惩治,本官也卖不起薛相的面子,就算当营打死梁成大,本官也会自负责任,薛相请回吧。”全绩回朝是为了什么,今日的梁成大只是个开胃菜而已。“全绩,你只是一七品承旨,没有资格提审五品官员,这不符合朝廷法度,快快将人交出来。”薛极一脸决绝的说道。全绩并没有回答薛极,而是看向另外二人:“两位相公也是这个意思吗?”“此事本是浙东提刑司的案子,本相就不过问了,不过全副承旨下手还是要有轻重的。”宣缯没有做无理要求,径直走出帐门。“宣相之意也就是本相的意思,一切从公绝不姑息,本相也不打扰你审案了。”袁韶与三凶四木没有直接瓜葛,也不害怕抖露出什么污秽的东西。二人即走,薛极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现在有些后悔,他本应该带着夏震来寻问此事的。“薛相,请。”全绩笑盈盈地抬手道。“全副承旨,做人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薛极甩袖而出。“多谢薛相教海。”全绩起身相送。李知孝见状也想跟着离去,却被余玠按在了原地。“将军,这是何意?”李知孝满头密汗的问道。余玠不答,李知孝又大声呼喊薛极:“薛相,这位将军不让下官走啊。”薛极闻言一怒,转身欲做折返,却与全绩面对面。“薛相刚才也看了证据,右谏议大夫李知孝名字薛相不会不认识吧,薛相放心,绩手下有轻重的。”一个也是拿,两个也是捉,李知孝大摇大摆的送上门来,正合全绩之意:喜欢救人,那就看看能不能救自己。“你……”“薛相放心。请!”全绩强行送客,不让薛极入帐。薛极愤恨交加,但又做无奈,高声向帐内喊道:“事已如此,尔等好生交代,切莫再受皮肉之苦,一切自有公论。”薛极暗自警告了两句,败兴离去。全绩目送三人离开大营,收了脸上的笑意,返回大帐之中,再次坐回主将台。此刻帐中静若寒蝉,李知孝哆哆嗦嗦的看这全绩,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好了,继续行刑,梁侍郎还欠本将十四棍呢。”全绩开卷说道。梁成大此刻已经疼得钻心,挨不了任何一棍,趴在地上连连诉苦:“全帅莫打,全帅莫打。”“那你是招不招?”全绩拿起桌上笔墨在军务卷上批注。“招,都招了,下官的确贪了忠义军粮草,合银七万两。”梁成大此刻已经心如死灰,不期许完整的走出忠义军,只希望日后贬谪个舒适一点的地方。“呵!看来梁侍郎还是不想招啊,来人继续打!”这些东西全绩已经知道,全绩想从梁成大口中知道一些别的事情。“全帅,下官已经招供了,真的莫要再打了,我这副老骨头真的扛不住了。”梁成大往前爬了两步,再次求饶。“打!”“啪!”又是一水火棍重重的打梁成大后背上,血水四溅,有几滴正巧落在李知孝的左脸上,吓得他双腿瘫软坐在地上,心骂这疯子真是要杀人。“唉呦呦!全帅,全爷爷,你到底想让下官招什么,下官全说了还不行吗?求求你再别打了。”贪官少见骨头硬的,亦或者说骨头硬的人也不会去做贪官,梁成大此刻已经疼的意识模糊,只要不挨打什么都可以。“招什么?招你这些年来祸国殃民做下的糟心事,招你这些年来搬弄口舌、颠倒黑白诬陷的忠良。招你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毁坏国家的同党。梁成大,本帅刚从北境战场下来,脾气还压不下去呢,你最好从实从快,真若将你打死了,看何人给你收尸!”全绩看着这血淋淋的场景眼睛都没眨一下,梁成大这些年敢做就没有什么不敢认的。“好,全帅,下官都招了,都招了。”“义夫,笔墨伺候,给本将写详细一些,我要将这原文呈给官家。”“是,全帅。”之后,梁成大将当官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说出,把自己如何谗言做史弥远家臣以求上进,如何贪没他人房产地产,如何诬劾魏了翁、真德秀、杨长孺、徐瑄、胡梦昱等人的手段都讲了个通透。“好,还算你识趣,但是口说无凭,你做的这些事总会留下些证据,拿出来吧!”全绩听了梁成大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觉自己还是打得轻,应该照头打,几棍毙了命才做痛快。“全……帅,这都是……些年久之事,多是临时起意,哪能留下什么……证据。”梁成大虚弱的断断续续回应,有没有证据他心中最清楚,但这是他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一旦拿了出来,只怕史、薛二人也会将他弃之,到时候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他一口咬定没有证据,因为今日这局面他仍有说辞,左右一个屈打成招便可倒转局势。“哦!原来是空口白牙说来骗本帅的,好!继续打!照死里打!梁侍郎骨头硬的很呢!”“啪!”又是一棍,血沫飞起,梁成大索性趁着赶疼痛昏厥了过去。但全绩哪能如他所愿,派人提了一桶冬日的冰水,淋头浇下,冰水一见烂肉,此番疼痛直接刺激梁成大的心神,将其活生生的疼醒。“全……全全帅,你就饶了……下官吧。”“别急啊,还有十二棍呢,这一半都还没到呢,梁侍郎好好受着。”全绩批完了军务,又招杜杲到身前,给他叮嘱一些训练事宜,以及严约部下,让其莫犯百姓,期间抽空对梁成大说了几句讽刺话语。“嗡!”水火棍的破啸风声再次响起,梁成大心头已经完全被恐惧笼罩,这打人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次打完,一次打完疼痛是一样的,但人心里就差距甚大,中间停歇几次,对人的心智是一种折磨。“说……都说了!在下官书房有一暗格,记录了这些年下官所做之事,以及来往信件,房产地契,银库钥匙!拿去吧,都拿去吧!”梁成大知道这些东西留不住,倒不如索性交出来,现在他也不靠史、薛二人了,心中全想赵官家赐下天恩,活一条性命。“痛快,来人,把梁侍郎带下去医治,刘整再去一趟梁府,把一应东西取来,速度快些,本帅害怕迟则有变。”全绩这次就是出奇速生奇效,谁知道梁成大有没有亲近之人给他转移这些东西呢。“是,全帅。”刘整即走,梁成大也离了主帐,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形血迹,李知孝亲眼看着梁成大像死物一样被拖了出去,打的人是什么感觉先不说,看的人已经受不了了。“李大夫,该你了。”全绩这句话说的轻松愉悦,再配上那笑容,在李知孝眼中如恶鬼一般。“刷!”李知孝双膝跪地,一副知无不言的态度。“李大夫,你看咱是不是也走个流程,先来上八棍,到时候趴下说。”全绩轻声问道。“不不不,全帅,下官愿招!”李知孝屡次诋毁他人,投机钻营于仕途,对于皇帝、大小臣僚心怀欺诈,迷惑祸害国家,排斥各种贤能的人才,侵夺聚敛,不知守纪,比梁成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半个时辰后,余玠将证言摆在了李知孝面前,让他签字画押,李知孝在纸张的拓印上仍能看见梁成大的血手印,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李大夫果真是个聪明人,那证据在何处啊?”全绩看这两份证供,心中颇为自得。李知孝面色有些为难:“全帅,下官痴迷官道,所得金银大多数都送不出去,只剩一些古玩字画,除此之外有一些书信也焚烧了,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约。”“嗯?”“不过全帅放心,莫泽处有下官的书文,全帅尽管去取。”李知孝不像梁成大那么张扬,做事十分低调,留下的证据的确不多。“哼,莫泽处本帅如何去取?看来李大夫也想尝一尝这水火棍的味道。”全绩两句逼迫,李知孝立刻起了急思:“全帅莫急,下官这里有一份他人的私密。”“好,说来听听!”全绩一听有意外收获,立即按下了心性。“全帅可知聂子述?”李知孝心一狠,方才薛极没有救他,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聂善之?他不是去岁从赣州知府调过去了蜀地吗?”“正是,此人在蜀地大肆搜刮民财,金银房产有不少送入了京城薛府。”“那又如何?”“他与薛府有长期的纲银路线,三日后他会向薛极再进一批金银,全帅可去拦截,作为证供。”“哦!这倒是个稀奇事,你且细细道来。”又一个时辰,李知孝才被送出大帐,到营房看押,一入营房,李知孝看见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梁成大,心中生了一股凄凉,不由得说了一句:“这世间最荒唐的事,就是莫过于死后与梁成大同传而列吧。”话转史相府。薛极与通奉大夫胡榘同行于长廊,其间薛极一脸苦涩,心情十分失落。“薛相莫要太过担心,想必梁、李二人会守口如瓶的。”胡仲方虽然位列四木,但他在地方上政绩斐然,算是依附于史弥远的实干派,但他个人既然入了这个团体,自然免不了有污缺之处。“呵,想让他们两个守口如瓶,只怕比登天都难,只希望全绩不要拷问过紧,不然他们俩只怕什么都说了。”薛极对手下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清楚,硬骨头的哪里有一个。“那先问问史相是何看法。”胡渠无奈摇头道。继,二人到了大堂,迎接二人的却是余天赐。“纯父,史相人呢?本相有事与他商议。”“史相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客。”余天赐也是两日前才从宁国府回京,说起余天赐的仕途可谓是一路通达,如今已经是宁国府知府了。“史相这是何意?全绩今日所做之事满城皆知,史相真当不闻不问?”薛极急切的问道。“薛相,请回吧。”余天赐不愿多说,抬手送客。“薛相要不先回吧,史相自有决断。”胡榘心中要如明镜一般,看来这朝廷是要改天换地了。薛极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甩袖离去,神情似乎更加坚定。“纯父,宁国府的政事可忙?”胡榘见薛极离去,便与余天赐闲聊起来。“尚可。听闻胡尚书在庆元府做了一些实事,天赐钦佩之极。”余天赐拱手说道。“哈,人老了,也没有什么欲念了,为百姓做些事,期许身后的名声不要太难听罢了。”胡榘自嘲了一句,他在数年前已经是兵部尚书、焕章阁大学士,也算是位极人臣,想法也渐而通透。“临安城要起大风了!”“嗯,官家是一个有志向的好皇帝,需要一批忠贞之士的扶持,你我都老了,赶不上这朝代喽!”余天赐沉默无话,史弥远是他绕不过的一个话题,无论家做什么决定,余家都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从史浩开始便是如此。再说薛极。薛极寻史弥远无果,便去了禁军营寻夏震。夏震虽然被冠上指挥使的名称,但其实他的官位是殿前司虞侯,属于从五品官员,由于宋朝南渡后,指挥使不常设,而殿前司公事又经常由文官任之,夏震这个虞候就变成了步、马一把手。“薛相寻末将有何事?”夏震将薛极迎入大堂,奉上茶水。“夏虞候,今日临安城发生的事你可知道?”薛极饮茶佯作镇定。“嘶!末将今日未曾出营,不太清楚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夏震打了一个马虎,其实临安城的风吹草动哪个躲过他的眼睛,今日刘整带兵入城,若是他强行阻拦,刘整也办不成什么事。夏震的心理十分简单,就是两不沾,既不想惹祸,也不想惹麻烦。“夏虞候不知,那本相告诉你,全绩派兵当街抓人,而且抓的是当朝高贵,这件事殿前司不管吗?”薛极指挥不动全绩,还指挥不动夏震了?“若真是如此,自然要管,请枢密院下调令,末将立即带人去问责。”夏震也是个老滑头,薛极完全可以代表枢密院,但他却要以枢密院的公文为先,把这件事打上公事的标签,左右也不得罪人。“夏震当年若不是老夫向史相推荐你做殿前司虞候,你现在还是北城门的守将呢。”薛极怒目问了一句。“薛相提携之恩末将永世难忘,末将立即带上府上家眷去城外大营问一问全绩,看他有何话要说?”夏震又换了一个说法,带上家丁不带兵,反正权当闹一出笑话,薛极不怕丢人,他自然也不怕。“夏震,本相记得当初你是个果决之人,选德殿敢押赵竑,今日怎做事畏首畏尾?”薛极为夏震提了一句精神。“这……呵呵。”夏震笑而不语,殿前犯上之事一辈子做一次都了不得,哪能天天去做,若今日来的是史相,夏震二话不说便点兵出营,但薛极还差了些分量,而且这些年来禁军一直在拱卫京师,根本没有打过几场硬仗,夏震对自己手下兵马的水平十分了解,要想硬撼从西凉退下来的忠义军,那是痴人说梦,无论从数量,还是兵甲的精锐程度,忠义军更担得起禁军的称号。“夏震,本相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出不出兵?”薛极以势压人。夏震面上仍作恭敬,但心中厌恶之极,这个老东西这些年来端的架子不少,把夏震呼来喝去惯了,孰不知夏震心中已经对其厌恶至极:“出兵,自然要出兵,请薛相以枢密院公文为要,虎符为令,末将一定效犬马之劳。”“好好好,夏虞候既然如此说,那本相就先告辞。”薛极今日连碰了三次壁,火气已经压制到了极点,若非挂着三分颜面,他定然会破口大骂。“薛相慢走,若日后有事尽管吩咐一声,末将绝不敢辞。”夏震笑盈盈的送薛极出了门,而后目化阴沉,小声骂了一句:“真以为自己是史弥远啊,当狗都没有一点觉悟。”
第十一章 蛮横(1 / 1)